第823章 正常操作（上）

　　“嘗嘗吧，如果滿意請點個贊。”
　　“另外，務必不要吃霸王餐！”
　　夏羽壹本嚴肅地說。
　　唐老太太和旁邊的中年人，不約而同盯看托盤上的魚煲。
　　鏡頭適時拉進給予菜品特寫，觀眾席騷亂。
　　滿滿壹煲的湯水，清澈見底，裏面有三尾松江鱸魚。
　　關鍵是，這三條魚經過煎和煮兩道火候工序，皮膚之細滑，就像是釣客剛從松江掉回來的，乍壹看不免令人產生驚嚇感。
　　“這、這確定不是活魚？”
　　“笨蛋，註意魚身的蔥花！還有‘壹字刀’，看到魚身壹圈的刀花了嗎，這是死魚啊！”
　　素！
　　淡！
　　夏羽這道魚羹，沒多余可說的，砂煲裏除開清澈無色的湯水，就是蔥花在點綴壹絲絲綠意。
　　“豆豉？”
　　不過，終究是老人家，眼光毒辣，唐老太指砂煲魚身底下，被魚身藏住的幾粒黑色豆子，雙目流露笑意，“妳在藥湯之外，還額外加了些豆豉嗎？”
　　“是的。”
　　夏羽從容回答，語鋒壹轉，“但此豆豉，非彼豆豉。”
　　此豆豉，非彼豆豉？
　　似啞謎的言語，向場館傳出去，頓時引發壹陣密集的竊竊私語聲。
　　唐老太楞了壹下，不過短短兩三秒，腦子就反應過來了，目中隱有領悟，“原來如此，我大概懂妳的構思了……”
　　老太太旁邊的中年人，顯然是唐氏重要人物，之前攙扶老太太上臺，現如今又坐在她身畔，地位、身份不言自明。他抵住下巴，好奇地盯看夏羽那張清秀臉龐，“難道妳用了兩種不同的豆豉？”
　　夏羽笑著點了點頭，“閣下說對了，就知道瞞不過妳們。”
　　“啊！”
　　同時，頭頂的包廂雅座，李翰、唐玉瓊、吳瑩瑩幾人，也都極快反應過來，“我懂了！”
　　劉海套有發夾、身上是腰裙和襦衣的趙真，正蹲在壹個繡墩上，視線越過窗臺定定看魚羹。隔著大概十幾米遠，趙真卻是輕嗅精巧的鼻子，思索說話間臉上有壹絲頑皮笑意，活脫脫的女裝大佬，“藥用，是‘淡豆豉’。”
　　“食用，是‘鹹豆豉’！”
　　他壹下點破謎底。
　　“淡豆豉、鹹豆豉，雖然都為豆豉，但制作方法截然不同。制作淡豆豉，工藝繁瑣，要取桑葉、青蒿煎煮，用煎煮的水浸泡大豆，之後又要用熬煮過的桑葉、青蒿覆蓋大豆發酵，這是發酵第壹步，而第二步，棄桑葉青蒿這些冗余雜質，洗凈初經發酵的大豆，放進密閉容器，再悶個十天半月，香氣溢出，就可以拿出蒸煮，晾幹了……”
　　評審臺，魏清蓮如此說。
　　此時，臺上臺下，魏清蓮和唐老太太，聲音在交疊。
　　“至於鹹豆豉，制作時，不需要添加桑葉、青蒿等等中藥材，只是單純的蒸煮發酵，但由於制作過程細節不同，不論淡鹹豆豉，都有許多流派之分。”
　　唐老太說完，嗅著壹絲湯汁彌漫出來的淡淡藥材味，“所以，妳用了什麽流派的淡豆豉、鹹豆豉？”
　　魏清蓮亦在凝視他。
　　“嘗吧——”夏羽只是笑著作了個請的手勢，這就是他的回答。
　　“這樣麽……”
　　唐老太微微好笑。
　　“母親，請用！”旁邊的中年人，主動取碗勺，舀湯水，尤其是取魚時，他顯得小心翼翼，壹勺壹尾魚完美裝在白色瓷碗中，不碎分毫。
　　剛出鍋上桌的緣故，湯、魚都熱，唐老太對魚肉沒什麽念頭，看壹眼，就取勺送壹口熱湯進嘴巴。
　　咦！
　　老太的驚訝，寫在臉上。
　　明明是熱騰騰、甚至燙嘴的魚湯，進口意外的涼快，沒給口腔、舌頭壹絲壓迫力。
　　而且，看似清淡的湯水，進口瞬間就化作為濃郁的魚汁藥液。
　　鱸魚鮮美吧？
　　藥湯令人舒服吧？
　　如果是鮮美和舒服疊加呢？
　　那碰撞重合的口感，簡直是天作之合。
　　“等等，藥材呢！”唐老太雙目勉強保持壹絲理智，勺子又往嘴巴送熱湯，“甘菘、肉桂、八角、丁香、三奈、白豆腐……”
　　壹下子，唐老太把內裏的藥材，悉數吃了出來。
　　可吃得出來，不代表她能理解這些藥材圍繞“豆豉”組成的旋律，也就是神秘的香料公式。
　　“兩種旋律，他怎麽辦到的？”
　　與此同時，魏清蓮在評審臺，神色僵住。
　　口腔，鮮美的魚湯，與“鹹豆豉”混合，本就香氣四溢的豆豉，在香料公式裏儼然化身乘法符號，魚湯之鮮美也不知倍增了多少，令人迷失。
　　但這僅僅是第壹重旋律。
　　魚湯進口，由喉嚨、食道進身體。
　　嘩——
　　魏清蓮本來被鮮之洪流沖潰，變得空洞的眼眸，突然漲起森森綠意。
　　“淡豆豉”隱含的桑葉、青蒿爆發，另壹個世界隨之浮現。
　　睜開眼，是壹片田壟，桑葉正當生長季節，茂盛而青翠。
　　田壟坡下是溪流，鱸魚在其中嬉戲，而魏清蓮只感自己好像化身壹個采藥而歸的女藥客，興許是趕路累了，躺在坡地，裝滿青蒿的藥簍擱在旁邊，她就抱膝靜靜地凝視溪水的遊魚，雲朵在頭頂聚攏又散開……
　　她是靜止的，仿佛被時間凍結，周遭的環境卻在變化，雲卷雲舒，日夜更替。
　　壹把鎖！
　　鎖上的門！
　　最後，眼睛所見，化為漆黑不見十指的暗室，魏清蓮只能看見流溢金屬光澤的大門，以及那把閃閃發光的鎖頭。
　　“砰！砰！”
　　“我要出去——”
　　難言的恐慌襲來，魏清蓮不斷拍門，突然，耳朵聽到壹聲啪嗒清脆響音，是鎖頭碎掉了，堅固的大門隨之敞開，她不顧壹切沖出去。
　　嗬！
　　再回首，已經是現實。
　　在主評審位置，鼻息雜亂，魏清蓮輕輕張口，吐出壹絲鮮香，“是它救了我麽？”目中露出感激，但話剛脫口而出，她就似雷劈怔住。
　　如果是少女時期的魏清蓮，肯定驚呼了，現在魏清蓮把震驚壓在心中。
　　“我懂了……”她喃喃，這回是真的領悟了。
　　“囚禁，拯救！”
　　臺下的唐老太太，亦手在顫抖，勺子有明顯的晃動。
　　她旁邊，稱呼其母親的中年人，則僵坐在椅子上，眼睛有被如此香料公式嚇到的懵逼。
　　還有這種操作？
　　唐氏家主心驚，主動開口對麥克風講道：“極致的鮮味，任何合格的頂尖特廚都能構造出來，任何特級必殺食譜都能在鮮味上完美著墨，誰也不敢說自己強出壹截。但是，極致味道是真的到頭了嗎？到了麟級，沒有更震撼人心的表現力了嗎？”
　　“呼——”
　　他吸氣，接著大聲否決，“不！”
　　“更高的表現力，需要更高深的技藝來堆砌，就如這碗魚湯——”唐天行指桌上的砂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