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九十三章 新的開始

　　契丹使節到京不過數日，高麗人便在耽羅島的事兒上松口了。郭紹也總算松了壹口氣，仿佛看到了通向金山銀山的大門！
　　遼國此番是希望議和。
　　經過多年的戰爭，死了無數人，太平姍姍來遲。郭紹再度證實了自己的觀念：所謂太平，不過是戰爭打出來的平衡；當對手明白了開戰要付出同等慘重代價，他們才會珍惜和平。
　　郭紹下旨，壹面言稱契丹與中原很有淵源，唐朝時便是中原朝廷邊鎮，原應和睦相處雲雲，同樣表明了善意。但另壹面又要求遼國稱臣，以結君臣之義。
　　至於遼國答應不答應稱臣並不重要，多半他們不會答應，畢竟現今遼國也是雄霸北方草原的大國。反正遼國此時不敢進攻中原，議不議和沒有實質作用；如果他們真敢打，議和也沒鳥用！
　　高麗使臣很快上奏，恭問大許朝廷對遼國的態度。
　　郭紹叫禮部回復高麗，大許連年征戰，百姓疾苦，且待稍作休養。借用耽羅島，是為方便與高麗、白（通“日”）本國的海貿往來，為國庫積累軍費。
　　高麗國絕不會認為許朝借耽羅島是為了進攻他們……中原就算要征伐高麗，也是從陸路，方便得多。從大海上去遙遠的耽羅島，海上風浪不定，根本是費力不討好的事。
　　……初夏時節，汴水兩岸莊稼蔥蔥郁郁，壹切都煥發了生機。汴水上挖出的人工河也正是水流充沛，郭紹在官吏衛隊的簇擁下來到這裏，很遠就聽到了水流沖刷的“嘩嘩嘩”聲，以及鍛錘哐當的沈重響聲。
　　郭紹擡頭眺望，見造甲坊那片天空黑煙繚繞，壹片喧鬧。若不看那古典城墻和建築，這陣仗就好像進入了工廠區壹般。
　　那座城墻圍住的地方，稱為造甲坊，實則還鍛造兵器、火器等軍械；只因壹開始修建是為了鍛造盔甲，便壹直沿用這個名稱。
　　要問偌大的大許朝為啥如此缺錢，除了十幾萬吃皇糧的禁軍，面前這壹整座城的工匠壯丁，都是靠國庫開銷養著，城裏除了工匠官吏，就是他們的家眷；更別說每天運到這裏的原料耗費。
　　隨行有軍器監昝居潤、蛟龍軍統帥韓通等人，韓通要去看專門為戰艦訂鑄的銅炮，水軍用的炮不太壹樣，主要有些部件構造不同，比如為了用鐵鏈在船上緩沖火炮後坐力、重鑄炮耳等。
　　而郭紹是去巡察軍備。皇帝時不時來壹趟，能起到壹些作用，不僅了解軍隊的裝備制作，也是給造甲坊上下施加壓力，讓他們不敢粗制濫造、貪汙太甚。
　　郭紹心裏很清楚，從上到下都有貪墨，上次李處耘提到縣吏收錢只是管中窺豹。郭紹也沒啥好辦法，人為財死鳥為食亡，官辦的衙門不貪很難。再說水至清則無魚，他只希望這幫人吃相不要太難看、也別太過分，貪了錢也辦好事就行。
　　“陛下萬壽無疆！”壹群人在城門外叩拜。郭紹在馬車裏沒吭聲，壹會兒宦官楊士良便道：“陛下讓妳們平身。”
　　壹群人進城門，郭紹挑開車簾，便見灰塵煙霧漫天，和東京城內完全是兩般景象。他們接著又進了壹道城門，裏面便是作坊和衙門的重要區域。
　　到了城池的衙門門口，郭紹從馬車上走下來，照壁上的壹幅圖案立刻引起了他的興趣，因為是壹段刻度。
　　他上去觀察，見是壹條精細的直線刻在大理石上，上面有刻度。立刻就有官員上來躬身道：“全城各作坊都用這個尺度，避免各作坊尺寸不壹，難以分工。”
　　郭紹回頭對昝居潤道：“此城建造數年，還是有成效的。”
　　昝居潤被贊，壹臉喜色，拜道：“全仗陛下英明！”
　　郭紹站在照壁前面停留稍許，並不進去，只有壹些宦官和官吏進入……內侍省和戶部的人，進去查賬的。
　　而大臣武將則跟著郭紹徑直去作坊實地巡視。
　　壹進作坊，裏面悶熱異常，聲音簡直震耳欲聾。郭紹順著“嘩嘩”的聲音走過去，便看到壹臺粗糙又構造復雜的東西。壹副架子上正架著壹門銅炮，炮身被鑄鐵物件鉗制在上面，還塞著鍥子固定。炮口快速旋轉的東西讓郭紹十分有興致。
　　仿佛壹個大的鉆頭壹樣在轉動著。郭紹細看，傳動是鍛錘那樣的水力傳動輪，用鐵鏈在大輪上伸縮傳動，然後利用絞力讓鉆頭往返旋轉。壹個赤膊的工匠正壹邊抹腦門上的汗，壹邊往鐵鏈上蘸油。
　　昝居潤道：“陛下，這是在磨炮膛。銅炮鑄造好之後，炮膛粗糙不平，得把它打磨光滑平整，上面是磨刀石做的鉆頭。起初造甲坊用人力鉆，但鉆子太重，實在很慢。後來大夥兒就讓工匠照著鍛錘的水輪造了這玩意。”
　　這裏烏煙瘴氣，可郭紹卻有點激動起來。眼前這臺東西稱作機床還差得遠，主要是固定物件（炮管）的臺鉗太粗陋，還有鉆頭也不太中用。但造甲坊已漸漸學會了制造工具來加工兵器，這是很大的進步。
　　郭紹沈吟片刻，指著那鐵鏈傳動輪道：“這東西效率低，可以用齒輪代替，想辦法嘗試。”
　　昝居潤有點茫然。
　　郭紹道：“等會回衙門朕畫給妳看。”
　　他又指著架炮管的架子：“這臺子也可以改進，還有鉆頭，磨刀石再硬也有限，能頂多少用？難怪妳們鑄炮那麽慢。弄壹些規矩出來，獎勵那些琢磨出成效的工匠，軍器監和工部官吏的職位，也不吝封賞有大功的匠人。”
　　昝居潤抱拳大聲道：“臣遵旨。”
　　大夥兒又去另壹個作坊，裏面的工匠則在造火繩槍，很多人拿著簡陋但巧妙的工具在鉆磨槍管。那種工具郭紹見過，不是他發明的，是魯班的徒弟發明出來主要是木匠用，大概原理是利用麻繩絞力。只見工匠們上下推拉木制工具，中間的錐子鉆頭就來回旋轉。
　　許軍使用的火槍，射程殺傷力有限，但要做出來也是工序極多。有很多人分工做各道工序。
　　郭紹又叫作坊的匠頭拿名單來看管理分工的法子，當場提出壹些改進的方法……郭紹沒學過管理，但他知道最基本的理念：流水線和標準作業。其實這套東西在秦朝時就會了，後來的朝代反倒忘記了祖宗的法子。
　　這片造甲坊已經運作了好幾年了，郭紹壹番巡視，看到了它的進步。只要基礎的東西建造出來了，有了發展的土壤，郭紹相信壹切事物都會進化！
　　及至中午，郭紹從作坊裏出來，站在瀑布般的“水力引擎”面前（枯水季節用騾馬），心境已大為不同。
　　作坊裏叮叮哐哐嘩啦的巨大噪音，在郭紹耳裏仿佛變成了壹曲美妙的交響樂，又仿佛壹部巨大機器的心臟跳動聲音。從這裏開始，很多夢想將變得可能。
　　太陽在半空靜靜地照耀大地，壹切在陽光下將是壹個新的開始。郭紹等待著巨量的貨幣，為夢想註入新的動力！


卷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