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二十二章 連本帶利

　　第二天孟昶又輸完了；並新增壹千貫債務，向王禎富借的，因為賭坊知道他的身份不敢逼他還債、也不願意繼續借錢。他回府時已不名壹文，並有外債加上利息壹共二千六百余貫。
　　壹貫錢就是數百文，兩千多貫就算對於富貴之家也不算小數目。孟昶的公爵爵位不低，接近壹年的俸祿也才這個數。
　　孟昶哭了，在花蕊夫人面前悔恨不已：“我連芙蓉的首飾衣服都輸掉了，我不是人！等緩過這陣氣來，我壹定對芙蓉好。”
　　花蕊夫人聽罷真是百感交集，壹方面，壹個丈夫這般模樣，她真是太失望了；可另壹面，孟昶那充滿了歉疚的情感是很誠意的……以前除了孟昶、從來沒人用心對她稍微好點，花蕊夫人心軟了。
　　孟昶不知所措，但花蕊夫人還很清醒，她立刻問道：“王禎富借錢給妳，是有目的。他有什麽要求？”
　　孟昶道：“他讓我回來求芙蓉，讓妳在郭都點檢跟前給他求情，只要保住官位，就歸還欠條、讓我不用還錢了。”
　　“這個條件我們做不到。”花蕊夫人很肯定地說道，“郭將軍不是蜀國皇帝，他不會拿吏治兒戲。王禎富丟官不僅是因為得罪人，他本身就是個貪官汙吏。”
　　孟昶愁眉苦臉道：“那怎麽還錢？”
　　花蕊夫人沈吟道：“按理可以不還，連賭坊的錢都可以賴賬，沒人敢為了點錢財強逼妳。”
　　“唉……”孟昶無奈道。
　　花蕊夫人雙手握在壹起，來回踱了幾步：“但是咱們不能欠王禎富這種人的錢，阿郎要遠離他，不然還會有麻煩。我去找京娘借，二千六百貫太多了，只能開口壹千貫，先還了王禎富的錢。”
　　孟昶沒吭聲。
　　花蕊夫人看了他壹眼，壹臉傷感：“阿郎，我這樣做是為妳好，王禎富壹定不能結交……世上最難開口的就是借錢，很傷臉面；我幫妳借錢，比把首飾衣服拿去當還難受。妳能聽我壹回話嗎？”
　　孟昶使勁點頭道：“我這回下定決心，絕不再去賭了。”
　　花蕊夫人嘆了壹口氣，沈吟道：“我借了錢之後，不會給妳，徑直叫魏忠拿去把借據換回來。可是……妳不會再次找王禎富借錢吧？”
　　“不了！”孟昶咬牙道。
　　於是花蕊夫人叫宦官魏忠去約見京娘。
　　京娘果然還是很念舊的人，很快就來了。花蕊夫人收拾了壹番，她只剩下舊衣服，渾身上下沒壹件貴重的首飾；在鏡子裏看了壹下自己的形象，哪裏還像壹個貴婦的打扮，覺得臉面都沒了。作為婦人，她還是很有攀比心和虛榮心，這種有失臉面的事在她心裏和走光壹樣難受。
　　最難的還是開口說借錢，萬壹被拒絕豈不更加沒臉？畢竟壹千貫也不是小數。
　　“在家裏呆著，我這都沒心思收拾自己。”花蕊夫人見到京娘寒暄道。
　　京娘完全不理會她的這句話，徑直說道：“夫人找我來，壹定有什麽事，先說正事。”
　　“我想借壹千貫錢，不知……”花蕊夫人輕咬著下嘴唇。
　　“沒問題。”京娘面無表情道，“不用借，我給妳壹千貫就是。”
　　花蕊夫人暗自嘆了壹聲，情知京娘是看在以前自己富貴時資助她的份上，現在在透支那壹點恩情了。她又小聲道：“我不想讓郭將軍知道，挺丟臉，還望京娘幫我保密。”
　　“這樣的話我不能在賬房裏支取，私下積蓄的錢財不夠，要先去壹趟玉貞觀。”京娘道，“明日壹早給夫人送過來，可否？”
　　花蕊夫人點頭道：“好，不用太著急。”
　　……次日壹早花蕊夫人就沒找到孟昶。等魏忠去還錢回來，告訴她，孟昶又向王禎富借了兩千貫；壹共是三千貫借據，不要利息，還了壹千貫（京娘給的），還剩兩千貫債。
　　花蕊夫人壹下子坐到椅子上，呆坐著說不出壹句話來。
　　及至半夜，孟昶再次垂頭喪氣地回家。花蕊夫人臉上掩不住的生氣和傷心：“妳怎麽變成這樣！昨天妳說了什麽？阿郎，妳知道我為了把妳從泥坑裏拉出來，為了那壹千貫臉都丟光了！見京娘時，我都恨不得找個地縫鉆進去……妳倒好，輕輕巧巧又輸了兩千貫！妳這樣做，咱們還怎麽過活？”
　　孟昶楞了楞，哭喪著臉道：“在宅子裏呆著著實無趣，我本來只想去玩玩雙陸棋（類似飛行棋的規則），沒想著找王禎富借錢。雙陸棋輸贏很慢，玩得也小，就是消磨時間……”
　　“阿郎不是已經身無分文？”花蕊夫人皺眉道。
　　孟昶道：“翠兒還藏了壹點私房錢，我讓她給我了。”
　　花蕊夫人聽罷，只覺得心都冷了壹大截。人家壹個宮女，攢點錢多不容易。
　　孟昶唉聲嘆氣道：“那雙陸棋我玩得熟，在宮裏就常玩，便贏了壹點錢。可那點夠做什麽？想去找兩個娘子陪著喝點酒都不夠，便沒忍住拿著那些錢去押寶……壹下子就沒了，於是……”
　　花蕊夫人起身，惱道：“沒辦法了！我不管妳，現在只有賴賬！”
　　……孟昶睡了壹晚上，又是百無聊賴，不顧花蕊夫人哭著勸他，還是跑了出去。現在府上的官吏胥吏好像根本不管他的自由。
　　但是他很快就跑了回來，纏著花蕊夫人求道：“不過是個芝麻大的官職，妳去求求京娘看有沒有用。那些當官的知道京娘是郭紹身邊的人，多半會給個情面。”
　　“怎麽？王禎富不借錢給妳？”花蕊夫人冷冷問道，“這樣也好。反正他再借給妳也會輸光！”
　　孟昶急道：“只要五百貫，我就能回本！我求求妳了，夫人，芙蓉！”
　　“到死不可能回本！”花蕊夫人惱道，拂袖離開了廳堂。
　　孟昶纏著壹路跟過來：“我瞧了幾天，押大壓小大概有章可循。之前壹輸就來氣，賭那口氣才賠進去，我現在已經想到法子。”
　　就在這時，魏忠跑進來說道：“左少卿和京娘來了，要見夫人壹面。”
　　花蕊夫人停下腳步，撫弄了壹下鬢發。孟昶也跟了過來，花蕊夫人小聲叮囑道：“千萬不要開口借錢！阿郎丟了江山社稷已經夠丟臉了，他們都是攻滅妳的江山的人，輸了也要留點尊嚴。”
　　來到廳堂，見桌子上擺著壹大袋東西，凸起的地方看起來好像是財物。左攸微笑著起身作揖：“在下拜見秦國公、花蕊夫人。”
　　孟昶拱手回禮，花蕊夫人也輕輕屈膝作了個萬福。
　　幾個人重新落座。京娘很沈默，左攸淡然道：“這裏大概有兩千貫……”
　　花蕊夫人道：“妾身不敢再向妳們借錢。”
　　“夫人稍安勿躁。”左攸淡定地說道，“咱們手裏的錢是那麽好拿的？王禎富、賭坊，別想賺走壹文錢。這錢嘛，夫人先還給王禎富，免得虧了理……然後大理寺的人好去抄家，連本帶利都收回來。”
　　花蕊夫人愕然，說不出話來了。孟昶也壹語頓塞。
　　左攸卻很坦然：“賭坊那裏的借據，會有人送回秦國公府。不過秦國公不能出門了，今天府上的守衛換了人……這樣秦國公才好戒賭吧？這事兒辦好了，我好回稟主公。夫人對左某人辦事的法子還滿意？”
　　花蕊夫人道：“實在勞煩郭將軍。”
　　左攸道：“沒有，主公不過就是壹句話，然後等結果而已。這點事在下還是辦得下來。”
　　孟昶這時不滿道：“我不是又被軟禁了？”
　　“本來壹直都該限制秦國公的，那王知事枉法瀆職，造成了混亂。”左攸道，“我是太常寺少卿，沒法直接管這裏的事，需要點時間才能協調。”
　　他說罷打量了壹番孟昶的臉，笑道：“秦國公若喜歡賭，主公的二弟有同樣的嗜好，哪天讓他來找秦國公切磋壹二。”
　　左攸說完就要告辭。京娘這才走到花蕊夫人身邊，低聲說道：“那些守衛裏有個叫覃寶的武將，是郭府的部曲，夫人想出門找我，找他便是。”
　　花蕊夫人忙道：“多謝京娘。”
　　“不用。”京娘語氣生硬地說道。
　　……送走了客人，花蕊夫人感覺松了壹口氣，不過心裏還是很煩亂，情緒十分低落，覺得周圍都是惡臭的事物。她有些累，剛想回房靜壹靜，便聽見“嗚嗚嗚”的哭泣聲。
　　她聽出來是那個宮女在哭，忙循著聲音走過去，掀開門往裏壹看。宮女聽到悶響，忙拿衣服蓋住了下面半身。花蕊夫人看見了她的光腿在衣服底下，便轉身關好房門，皺眉問道：“發生什麽事了，妳哭甚？”
　　宮女按住腿上的衣服，紅著臉低頭不語。
　　“妳告訴我，是不是有人欺負妳？”花蕊夫人追問道。
　　宮女使勁搖了搖頭，終於小聲道：“我生病了……”
　　花蕊夫人聽罷，心裏頓時明白過來：“阿郎給妳染上的？”
　　宮女哽咽道：“好像是，我只給阿郎侍寢。”
　　花蕊夫人便閂上房門，走了過去，好言道：“妳讓我看看，什麽樣子了。沒關系的，別怕，我叫人給妳抓藥來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