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威武城（四）

　　唐倉鎮發現了蜀軍駐軍的屯糧，郭紹聞訊，將前鋒指揮權授命給李處耘，親自騎馬趕往唐倉鎮。在半路碰到了第壹軍都虞候，下令他帶四指揮人馬離開黃花谷，返回威武城。
　　在唐倉鎮西南面，背倚大山面朝古道水，有蜀軍壹座大營寨，裏面房屋很多；此時留守的官吏武將已經盡數投降。郭紹和王璋、羅彥環等騎馬涉水，徑直穿過河谷，到了已經被派兵守衛的糧倉。
　　郭紹有點迫不及待了，大步走進壹間房屋，只見裏面立著七八個圓柱形的囤，周圍用密竹篾圍著。郭紹拔出障刀來，隨手壹刀從中部刺擊去，然後向側面壹拉。頓時竹篾被撕破，露出裏面的麻袋，麥子嘩嘩流了出來，郭紹伸手接住，放到嘴裏嚼了嚼，回頭道：“這樣的糧倉有多少，壹共多少糧。”
　　壹個蜀國官員忙上前彎腰道：“回將軍的話，唐倉鎮存糧二萬斛，可供應唐倉近左軍、民壹月有余。”
　　郭紹的眼睛放光，臉色便紅，壓抑不住的興奮……正當缺糧，這些糧食真是雪中送炭！
　　那官員又急忙說道：“守將王儉發現周軍進入谷口，以為唐倉軍出山已戰敗，下令卑職焚毀糧倉。卑職使計策將他賺進屋裏，伏兵拿住，這才保住了糧食。”
　　“妳做得好。”郭紹隨口道。
　　二萬斛！他心裏暫時只有這麽個數字在腦海中盤旋。唐倉鎮蜀軍要供應軍隊和民壯的口糧，但郭紹根本不會考慮供養俘虜和蜀國民夫……沒有縱兵劫掠屠殺已算仁義了。把俘虜直接押送出秦嶺，包袱丟給王景了事。郭紹只需考慮軍隊的口糧，將士們吃飽了才能繼續作戰。
　　唐代以來到現在壹斛十鬥，相當於石。郭紹在心裏劈裏啪啦壹陣盤算，供應六千步兵，理論上可以超過壹百天。
　　“嘿嘿。”郭紹猶自笑出聲來。
　　王璋羅彥環等人見狀也面露笑意，郭紹轉過身來，壹掌拍在羅彥環的肩膀上，又看王璋：“派人守著，咱們再看看其它糧倉。”
　　郭紹心道：請容我陶醉壹會兒，看看滿倉的糧食先爽壹陣再說。
　　當下又當著蜀國官吏等人，大聲道：“善待投降的蜀人，俘虜先送到鳳翔。左攸，那些立了功的人都記錄下來。”
　　郭紹此時壹掃前段時間的憂郁。那時候他雖然表現得還算鎮定，畢竟心裏不踏實；就像出門在外求學的時候，身上的生活費只能維持十天了，心裏總是踏實不下來……那種心慌應該比這更甚，因為是壹大幫人會問著妳要吃的，而且不能節省；虧欠士卒的肚皮，士卒在戰陣上出力也會欠缺。武人沒什麽道理可講，大夥兒說不出來虛實、但心裏很明白。
　　壹時間他走起路也大搖大擺，說話的口氣也不同了。沒法子，郭紹不太喜歡裝模作樣，心裏高興也不必憋著。
　　及至傍晚回到了威武城外，郭紹見到這座城池也不慌了。蜀軍縮在裏面不要緊，反正我有糧吃，慢慢想辦法。由於心情大起大落，驟然從擔憂中壹下子輕松下來，郭紹看著威武城竟然出口臟話，大罵道：“娘的王環，看老子怎麽玩死妳！”
　　別說有時候滿口汙言穢語還不錯，壹出口就像吐出了惡氣似的，輕爽。
　　眾將聽罷，哈哈捧腹大笑。
　　郭紹琢磨了壹陣，說道：“派人去向王節帥報捷，然後請他出兵跟進。”
　　……
　　不用郭紹專程派人報捷，不出兩天王景就知道前方戰況了。鳳翔鎮武將官吏無不驚詫，在王景跟前就面面相覷。
　　“十天、十天工夫斬獲上萬？會不會是前面的人故意誇大，所報不實？”常常跟在王景身邊的中年幕僚壹臉疑惑，“還有這樣的仗？”
　　部將道：“前幾天就送回來兩千多俘虜，這回又說在黃花谷和唐倉鎮大破蜀軍六千眾，等俘虜送回來。光見到的活人就有八千多，報壹個斬獲萬人之數，有什麽不可？”
　　王景淡定道：“前鋒打得順利，整個西征軍都省事了，這又不是壞事。老夫以為，可以調集鳳翔鎮兵進入陳倉道增援，把威武城和鳳州城都交給咱們，下令郭紹部直驅固鎮。”
　　幕僚恍然道：“只要占有固鎮，則可威逼青泥嶺咽喉之地，阻斷蜀軍北上增援，秦、鳳成甕中之鱉也！”
　　王景道：“既然如此，即刻下令。向訓部自散關，走秦嶺道進逼秦州。鳳翔軍壹部沿渭水趨秦州；壹部走陳倉道，出散關，接替前鋒軍攻打威武城、鳳州。而郭紹部前鋒，則直進固鎮，迅速堵塞蜀軍咽喉！西征大軍全線出擊，打它個措手不及！”
　　眾將拜服，直嘆王節帥運籌帷幄，談笑間定鼎大戰。
　　……但客省使昝居潤不這麽看，他現在認為定鼎戰局的人是前鋒虎捷軍郭紹，雖有冒險，但戰機抓得不錯、運氣也不差。前鋒十日掃蕩鳳州諸地主力，用兵快速、然後繳獲糧草二萬斛，從根本上彌補了西征軍前期糧草準備不善的欠缺。
　　昝居潤認為自己沒有偏向某壹方，只是中規中矩地奏報。他先寫了壹份奏書，然後就立刻準備啟程、親自去前線眼見為實。
　　昝居潤在房屋裏來回踱了幾步，覺得此次大捷，官家和樞密院都會興高采烈慶賀壹番，而自己這份奏書卻太平實，完全沒有突出影響。
　　當然急忙走到書案前，提起毛筆重新寫末尾，用了太史公壹般的抒情慨嘆手法，預言收復秦、鳳如秋風掃落葉，克日可待矣！然後又言皇帝文治武功，胸有大略，找到了壹統天下的突破口；更贊樞密院宰相運籌有方，舉薦人才得當。國家上有明君，下有忠勇之將，曠古絕今雲雲。
　　昝居潤壹口氣飛快寫完，自己讀了壹遍，也覺得文采斐然，言辭豪邁。當下十分滿意，壹面忙著謄錄，壹面喊隨從進來，交代道：“等我寫完捷報，立刻以快馬六百裏加急遞送東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