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四十壹章 叫聲爹

　　汴水兩岸，楊柳在濕潤的風中搖曳，清澈的河水映襯得亭臺樓閣秀麗多姿，兩岸車水馬龍十分繁華。
　　虎賁軍新晉王指揮被幾個好友壹番恭賀，已有些飄飄然，他拍著胸脯道：“今日哥哥帶妳們嘗嘗好滋味！”
　　幾個漢子立刻揶揄地笑起來，有個人道：“王將軍好哪口，俺們還不知道？”
　　王指揮道：“今日不同，哥哥掏錢，讓兄弟們品品醉紅樓的頭牌秦驚鴻的溫柔滋味！”
　　“好，好！”眾人壹番附和。
　　壹行人當即興沖沖地直奔汴水邊的醉紅樓。剛入前廳，幾個人都是襆頭袍服打扮，鴇兒卻壹眼就把王指揮認出來了，上前陪笑著熱情招呼。
　　旁邊的兄弟打趣道：“王兄果然是常客！”
　　王指揮笑了笑，問鴇兒：“秦娘子可在？”
　　鴇兒壹楞：“您說驚鴻娘子？喲，不巧得很，她這兩天正巧身子不適，怕是……”
　　王指揮道：“咱們這好幾個人，就是叫她倒倒酒，唱唱曲兒，不幹別的。”
　　鴇兒小聲道：“王將軍不如另挑壹個嗓子好的……不吉利哩。”
　　王指揮聽到這裏便有點猶豫了。
　　不料就在這時，王指揮壹擡頭，便看見壹個婀娜的小娘跟著壹個男的從小門出去。王指揮頓時臉色就變了，指著前面道：“那廝不嫌不吉利？”
　　鴇兒壹臉難看，“這，這……”
　　王指揮道：“那廝是誰，幹什麽的？”
　　鴇兒道：“不太清楚，聽驚鴻娘子道是開封府當官的，姓陶，出手大方，娘子願意陪她。陶郎君先來……”
　　“他娘的！妳這婦人還想蒙老子！”王指揮大怒，“老子手下五百號兄弟，惹惱了帶入把妳這樓整個砸了！”
　　“使不得，使不得。”鴇兒忙擺手道，“您可得體諒我的苦衷啊，都是客，誰也得罪不起。”
　　王指揮招呼幾個人，“走！過去瞧瞧。”
　　“哎喲！”鴇兒壹跺腳，快哭出來，“要出事兒！”
　　旁邊壹個龜公道：“俺去把家丁叫來！”
　　鴇兒道：“頂什麽用，妳還敢讓家丁打他呀？他是禁軍的武夫，武夫天不怕地不怕，咱們百姓誰惹得起？趕緊報官！”
　　王指揮帶著幾個人氣勢洶洶地循著那道門出去，壹進去是個寬敞的院子，中間竟是壹個池塘。池塘裏種著蓮藕，養著魚。水裏飄著許多畫舫，絲竹管弦、女子的唱音在水上飄蕩，壹派歡愉的景象。那雕窗船內，歡客們或壹邊飲酒壹邊觀賞女子唱曲，或與小娘竊竊私語，好不風雅。
　　王指揮卻壹肚子火，壹艘艘船看過去，終於尋到了秦驚鴻的身影，她正含笑著與對面的漢子說話。王指揮頓時從岸上跳將上甲板。
　　船頭劇烈地蕩漾起來。裏面的男女吃了壹驚，女子皺眉看著他。
　　男子開口道：“船外好漢何許人也，找我們何事？今日在下做東，進來喝壹杯酒道來何如？”
　　那廝說話倒還客氣，語氣也很鎮定。王指揮的火倒發不出來了，他走進船艙，卻見佳人壹臉嫌棄的樣子。而那漢子也十分裝模作樣，故作風雅。
　　“老子看妳裝！”王指揮頓時惱羞成怒，上去壹把便抓住了男子的衣領。
　　那廝大急：“有什麽話好好說不成？我與兄臺無冤無仇……”
　　女子急道：“哪裏來的粗野漢子！？”
　　“砰！”王指揮壹拳揍了過去，那廝慘叫了壹聲。王指揮壹把拽住他的手往後壹提，那廝更是慘叫得好像殺豬壹樣，毫無還手之力。外面也傳來了尖叫和嘈雜聲。那秦驚鴻又驚又怕，縮在船艙的角落裏。
　　“叫聲爹，俺放過妳。”王指揮大笑道。
　　那廝壹邊慘叫壹邊惱道，“要殺便殺！士可殺不可辱……啊！”
　　“這廝骨頭還硬哩！”王指揮罵道，擰小雞壹樣擰起他來，又按著他的腦袋，強行給自己磕了三個響頭，然後提起他壹扔。“砰”地壹聲，那漢子的腦袋便把薄薄的糊著紙的雕窗撞了個大窟窿，整個人都飛了出去。
　　外面“撲通”壹聲響，那廝落水撲騰起來。
　　王指揮跳上甲板，指著水裏“哈哈”大笑，回頭對秦驚鴻道，“妳出來看落水狗！”
　　案上的幾個漢子撫掌笑道，“王兄英雄了得！”
　　王指揮大聲道：“不是老子們在河北提著腦袋拼殺，妳們早給契丹人抓去來了！還裝模作樣個鳥！”
　　王指揮返回船艙，將那娘們擰了出來，壹手托住她的腰身，聽得壹聲尖叫，他已跳上岸邊。
　　終於有個兄弟問道：“咱們搞出這壹出，不會有事罷？”
　　王指揮笑道：“又沒出人命，有個屁的事。那廝出來尋歡作樂，連個跟班也沒，瞧不出多大的官。誰敢動禁軍指揮使？大不了賠點錢了事。”
　　“王將軍說得也是，您已是指揮使。”
　　王指揮拽著小娘，和幾個人壹起進了池邊的壹間屋子，找張圓桌坐下來，又起身取了壹把琵琶塞在她的手裏，說道：“唱支曲，給兄弟們定定神。”
　　那秦驚鴻壹臉蒼白，嚇得直抖，抱著琵琶哪裏還唱得出來？
　　王指揮惱道：“唱！”
　　秦驚鴻身體壹顫，忙開口唱道：“薄羅衫子金……金泥縫，困纖腰怯……怯銖衣重……”琵琶聲隨之彈得淩亂不堪，兩行清淚已滑落臉上，聲不成音。
　　不多時，忽然門外響起了急促的腳步聲。“砰！”木板被壹腳踢開，外面披堅執銳的壹隊士卒湧了進來。
　　王指揮卻神情自若地坐著。
　　那秦驚鴻看了門口的人群壹眼，又看王指揮，繼續彈唱。
　　在琵琶聲中，更多的戴甲之士進來了。接著壹個青袍文官大步走進來，展開壹張紙：“看清楚了，堂尊親筆簽押朱砂牌票！來人，全部拿下，違抗者，以下犯上之罪，殺！”
　　“哈哈！”王指揮站了起來，在自己的脖子上作了個劈的作用，“來，往這裏砍！老子讓妳殺！”
　　忽然壹枝櫻槍捅了過來，王指揮大腿上壹痛，血已浸濕袍服。他沒有管捅他的士卒，只是用難以置信的目光看著後面的青袍文官，那文官的衣服顏色來看，級別不壹定有他高……不過朱砂牌票的簽押者確實是個大員。
　　王指揮吃痛，壹條腿支撐不住單膝跪地。
　　另外幾個武夫見狀，老實地沒有反抗，等著被綁了。
　　這時，那青樓女子傷感的詞仍舊在房中回響。
　　……此事先是驚動了王指揮所屬虎賁軍第壹軍軍都指揮使李大柱。李大柱去開封府要人，但開封府要軍司另外三人的簽押公文，李大柱沒法拿到這東西，因為另外三人分別是兵部、樞密院、軍器監的文官。
　　李大柱此時屬大都府，既不能調人、也不能調兵；只有壹半的統兵權，另壹半在兵部官員手裏……任命、罷免、處罰中低級武將也不是李大柱說了算，得四人共同商議，其中兵部和他自己二人有直接否決權（統兵）；二人不能達成共識，則上奏樞密院裁決。
　　李大柱與那王指揮熟識，不願意坐視不顧，當即去殿前司找李處耘去了。
　　殿前司已經不復辦公，李處耘等人正在衙門裏清理卷宗，分別存到樞密院、兵部等衙門去。
　　李處耘當下十分驚訝：“開封府竟能用刀兵傷禁軍指揮使？”
　　史彥超聽罷也側目。
　　李大柱道：“腿上挨了壹槍，徑直五花大綁進開封府大牢了。”
　　在場的原殿前司大將皆盡默然。
　　李處耘聽罷李大柱的稟報，惱道：“東京天子腳下，這廝壹個指揮使，囂張作甚？”
　　李大柱道：“兄弟們這不跋扈習慣了，那換作以前，他不過就是鬧個事……”
　　“不必管他。”李處耘道，“開封府無權對禁軍武將用刑，他們會主動把人交給軍司。”
　　李大柱不斷求情。他是虎賁軍老將了，李處耘也抹不開情面，沈吟片刻道：“我現在也不能管他們的事……寫封信給開封府少尹，但不保證有用。”
　　“壹定有用，壹定有用！”李大柱忙拜謝。
　　史彥超冷冷道：“大將的名頭似乎不中用了，不過李將軍是皇親貴族，那開封府少尹還是會給面子的。”
　　壹旁的袁彥道：“世人勢利，壹朝失權，馬上就不同了，今後咱們地位更低。”
　　李處耘卻好言道：“也非如袁將軍所言。”
　　“哦？”袁彥道。
　　李處耘道：“若要打仗，用的還是妳我。若無仗打，咱們這等人在東京平白握著兵權，有什麽用？無事拿著兵權，想法子就能調動禁軍精兵，國家豈能穩靠？”
　　袁彥若有所思。
　　史彥超道：“幽州已復，若不幹遼國，別的地方殺雞焉用牛刀？”
　　李處耘沈吟道：“陛下滅南唐時，種了棵樹，叫‘帝國之樹’。”他頓了頓，意味深長地說，“我與官家談論時，聽過官家的意思，帝國乃擴張臣服大片地方，才叫帝國。”
　　眾人聽罷沈思不已，覺得李處耘所言很有深意。
　　楊彪道：“官家愛怎樣就怎樣，他也沒虧待咱們。”
　　袁彥勸道：“楊將軍此言差矣，咱們要是沒用，文官不欺到頭上來？壹口氣忍了也罷，可若是咱們沒說話的份，文官真能替咱們作想？今後咱們至少得有上朝議政的對待，不然肯定有憋屈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