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8章 五方，五鳳樓前

　　五鳳樓上，唐治坐在賀蘭三思之前坐的大椅上，雙手拄劍，閉目養神。
　　他很註意分寸，正中的禦座，他碰都不碰。
　　來不及逃走的壹眾文武大臣，都被軍士約束著，站立在兩側。
　　城頭壹片寂然，唯有風吹大旗，獵獵作響。
　　遠處，突然人喊馬嘶，兵甲鏗鏘，
　　左右羽林衛、左右龍武衛、左右神武衛、左右神策衛、左右神威衛……
　　京師禁軍，從前、左、右三個方向，潮水般向午門前的宏大廣場上水銀瀉地壹般席卷而來。
　　唐治睜開雙眼，握緊斬馬大劍的劍柄，從椅上站了起來。
　　隨之，猩紅的大氅隨風拂起。
　　唐治喝道：“宣詔！”
　　排列於他左右的十名大漢雙手攏著喇叭，沖著城下大喝起來，中氣十足。
　　眾衛禁軍前面的聽清了城上所喊，頓時氣勢壹沮。
　　而各衛禁軍將領率兵勤王，俱都沖在前面，當然也聽清了城上的喊話。
　　這……太上皇復出了？
　　當今天子被貶為庶人？
　　城頭之上，百官肅立，天策上將，昂然而立。
　　陳玄禮、郭緒之的兵馬呈雁翎狀護在午門之前，大盾如墻，勁弩平舉，嚴陣以待。
　　唐治的本鎮兵馬，則已控制了午門，城上也有箭手，隨時可以切斷追兵，掩護城外兩翼兵馬撤回午內之內，施即封鎖宮門。
　　這種情況下，就算是想效命於唐仲平，可……
　　他人呢？現在是死是活啊，有沒有已經被人控制？
　　如果唐仲平已死，或是已經成了人家的階下囚，他們打死打活的，所為何來？
　　不過，左右羽林衛、左右龍武衛、左右神武衛、左右神策衛、左右神威衛中，這些日子被令月公主、賀蘭三思和賀蘭承嗣、還有韋家，安插了不少親信做將領。
　　他們自然明白，自己的身家性命，利祿前程，全都綁在誰的身上。
　　如果他們的主子倒了，他們也就完了。
　　所以，他們立即鼓噪起來，大聲呼喝士兵們立即攻打午門。
　　其他將領心下遲疑，但要是公開拒絕出擊，壹時也沒有那個勇氣。
　　畢竟，所有的壹切，都是城上的秦王所言，他們既沒有看到唐仲平，也沒有看到賀蘭曌，如果只憑唐治幾句話，便動搖了軍心，那也不會成為禁軍中的高級將領了。
　　他們可都是心堅如石，意誌堅定的戰將。
　　那便……先戰上壹場，再作決斷吧。
　　心意壹定，馬上就有將領向著城上高聲大喊：“吾等身為禁軍，如今既不見天子詔，又不見太上皇，僅憑秦王壹言，恐軍心難服。”
　　唐治睥睨於城墻之上，大笑道：“我為天策上將，統帶全國軍事，命令不得妳麽？”
　　那將領大聲道：“天策上將，朝廷所封。今不見天子，亦不見太上皇，上將軍卻控制了午門，命我等繳械，請恕末將不敢從命！”
　　馬上就有韋氏壹族的將領大叫道：“還請秦王請出天子，亦或太上皇來，否則，休怪我等盡忠職守了！”
　　後邊幾員將領匆匆交換意見，秦王雖控制了午門，但只有他在城上喊話，卻不見太上皇和皇帝，很顯然，他如今也只是控制了這道宮門而已。
　　內城未失，天子猶在。
　　恐怕上陽宮那邊也仍在朝廷掌握之中，秦王只是虛張聲勢罷了。
　　若是這樣，壹旦打敗秦王，勤王救駕，豈非天大的功勞？
　　眾將領心意已決，所部將士立即拉開了戰鬥的架勢，前方大盾排列，長矛自盾墻刺出，後方弓手弩手也立即拉開了架勢。
　　陳玄禮、郭緒之這邊壹見，立即逼前幾步，嗔目大喝：“妳們要造反麽？”
　　“爾等反賊，還要顛倒黑白？”
　　雙方壹邊打著嘴仗，壹邊緩緩逼近，氣勢陡然緊張了起來。
　　天紀軍護著壹乘步輦，從上陽宮向午門這邊飛快地趕來。
　　將近午門前大廣場時，赫然看見午門前已然是旗幡招展，大軍森然。
　　城下形勢，壹觸即發。
　　黑齒虎見狀，駭然大叫：“止步！護住聖人，退後！全軍備戰！”
　　廣場上的兵馬，也看到斜刺裏忽然殺來的這支大軍了。
　　他們左翼的兵馬立即調轉方向，面對黑齒虎的大軍，如臨大敵。
　　天紀軍之前扮的是俘虜，所以沒有甲胄著身，武器裝備也是參差不壹，但這支朔北鐵軍戰鬥風格卻是彪悍異常，面對甲骨鮮明的禁軍將士毫不畏懼。
　　黑齒虎騎在馬上，瞇起眼睛打量著前方情形，思量著是壹鼓作氣沖過去，與城下兵馬遙相呼應，還是按兵不動，威懾禁軍，牽制住他們壹股力量。
　　步輦之上，賀蘭曌卻沈聲道：“禁軍？禁軍是護衛朕的力量，他們的甲胄、兵器，是朕給他們的！他們的軍餉，家人，是朕給他們養起來的，誰敢弒君？擡朕過去！”
　　賀蘭嬈嬈急道：“聖人，軍中不少將領，這些日子都換了人，恐怕……未必會服從聖人的旨意，聖人還是……”
　　賀蘭曌冷笑壹聲，在步輦之上端坐巍然，大聲道：“若是禁軍都敢對朕下手了，那朕不過就是壹個無兵無權的無用老嫗了，死何足惜！”
　　她把眼睛壹瞪，喝道：“隨朕過去！”
　　賀蘭嬈嬈猶自猶豫，孟姜卻翹起大指，贊道：“聖人以女子之身而成帝王，曠古未有之事。這是孟姜欽佩聖人的第壹次。今日，卻是第二次了。孟姜陪聖人上前。”
　　黑齒虎把心壹橫，也道：“好，既如此，蒙寒空護侍聖人近前！”
　　黑齒虎把手壹揮，壹隊刀盾手前方列陣如墻，賀蘭曌的步輦隨於其後，孟姜、賀蘭嬈嬈、黑齒虎呈品字形環侍左右。
　　前方大軍裂開壹道豁口，賀蘭曌的步輦便向軍前緩緩行去。
　　快馬趕到午門外，已見前方緊張局勢的梵音、如露猛地勒住戰馬，看著廣場上的情形。
　　唐治在五鳳樓上，身旁環繞滿朝文武。
　　城下，隴右軍列陣分明，步步進逼。
　　勤王的禁軍，中軍正緩緩迎向隴右兵馬。
　　左翼禁軍則後隊變前隊，迎向黑齒虎的天紀軍。
　　如此緊張的形勢之下，她們若貿然闖入，很可能引起連鎖反應，就像是潑了油的幹柴上濺起壹點火星，立刻就能熊熊燃燒起來。
　　“師妹，且莫上前，以待形勢。”
　　梵音見狀，立即提醒如露謹慎。
　　如露見了前方情形，也覺頭痛。
　　她正想讓師姐作緊那羅伏魔天音，自己則施展阿修羅禦魂妙相，兩兩配合，闖關試試。
　　梵音的緊那羅伏魔天音和阿修羅的禦魂妙相壹旦配合起來，聲色無雙。
　　就如唐治那般，如果不是融合了雲螭練氣術和子神練氣術，只要梵音如露有意把唐治變成壹個沈溺美色的男人，她們必能成為禍國殃民的壹代妖妃。
　　不過，這等禪功雖然妙用無窮，同時迷惑這許多人的神誌卻幾乎不可能。
　　如露想的是，遠處的且不管它，能影響靠近的人，讓她們順利闖關過去就好。
　　但梵音既然這麽說，如露本來也沒把握，這個念頭只好打消。
　　“是聖人，真是聖人！”
　　禁軍將領中，已有人認出賀蘭曌，頓時驚呼起來，三軍氣勢為之壹沮。
　　那些令月派、魏王梁王派、韋氏壹派的將領，心中慌張之極。
　　他們中大部分是在賀蘭曌被軟禁後才升上來的，不曾見過賀蘭曌。
　　但禁軍中資歷老的將領既這麽說，那自然是不假的。
　　驚慌之下，他們立即鼓噪起來：“太上皇被秦王控制了！我等乃天子禁軍，當立即捉拿秦王，救出太上皇，陛下定有賞賜！”
　　賀蘭曌雙手扶著步輦的扶手，嗔目大喝：“逆賊！誰敢對朕動壹刀壹槍，朕誅妳九族！”
　　禁軍瑟縮，大將軍說的他娘的好聽，有本事妳上，有本事妳上啊！
　　就算賀蘭聖人退了位，她也是陛下的親娘，這刀槍無眼的……，真沖上去，不要說傷了老太太，就算讓她受了驚嚇，從步輦上撤下來，天子為了向天下人證明他是個孝子，都得活剮了我！
　　人人都做此想，賀蘭曌壹頂步輦在前，竟然逼得禁軍步步後退。
　　壹時間，禁軍大亂，內部瞬間生出分岐。
　　韋家壹員將領眼見形勢不妙，匆忙從壹名弩手手中搶過弩來，遠遠瞄準了賀蘭曌。
　　賀蘭曌身邊有黑齒虎、孟姜、賀蘭嬈嬈三大高手，就算他的弩箭能從前方盾墻縫隙中穿過去，能不能傷了賀蘭曌也不好說。
　　但是，只要有人動手，天紀軍那邊必然做出反應。
　　而天紀軍那邊壹旦有了反應，本來正猶豫不決的禁軍這邊適必也要有所反應。
　　韋家這人也是個有頭腦的，他要的並不是這壹箭真能射死賀蘭曌，而是要讓雙方頭腦壹熱，無暇多想，立即動起手來。
　　梵音不敢貿然闖入，正是怕成為點燃這幹柴烈火的關鍵壹環。
　　就在這時，遠處山喊馬嘶，禁軍右翼壹陣騷動，很快，就變得跟左翼壹樣了。
　　原來，是順利控制了六部衙門的陌刀小將李嗣業，迫不及待地揮軍來援了。
　　功勞再大，比得過護衛秦王，打進皇宮去？
　　李嗣業兵馬壹到，立即對禁軍右翼也形成了壓制。
　　說是壓制，其實左翼的黑齒虎，右翼的李嗣業，午門前的陳玄禮和郭緒之，三方加在壹塊，人馬也不及勤王的禁軍兵馬眾多。
　　可此時情形，因為天紀軍中出現了賀蘭聖人，對他們形成的心理壓力，卻讓禁軍有種透不氣來的窒息感，他們感覺自己被團團包圍，徹底壓制了壹般。
　　已經有禁軍將領動搖了，打算棄械，向太上皇臣服。
　　但是隸屬三方的新晉將領們卻在聲嘶力竭地拼命呼喊，穩住軍心，生恐他們當場嘩變。
　　他們現在唯壹能安定軍心的就是，天子還沒有出現，說明天子還在內宮，只要能打敗秦王，救出天子，他們就是無上的功勞！
　　這番話，對壹部分禁軍來說，還是頗有蠱惑力的。
　　因此，午門前才形成了現在這樣壹副局面。
　　但，這種極其不穩定的局面，很快就要因為某壹方甚至是某壹個人承受不住巨大的壓力，而要演變成壹場大混戰了！
　　宮城左側的長樂門忽然洞開，又是壹隊人馬，潮水般湧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