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4章 秋色，角聲滿天

　　盧煜求見楊老太爺，被婉拒了。
　　然後，他便聽說賀蘭鏑去拜見了唐治，盧煜的臉色更陰沈了。
　　盧雨鳴咬著牙根冷笑：“這個唐治，居然跑來渭州參加楊老太爺大壽了，可恨！”
　　盧煜陰沈著臉色道：“洛昂達能否改變路徑，攻打渭州？”
　　盧雨鳴道：“來不及通知他了。再者，往金城去，咱們壹路有人接應，往渭州來，無法予以配合，洛昂達看著粗獷豪放，卻也是個粗中有細的人，他不會為了咱們冒險的。”
　　盧煜臉色陰沈，目光遊離不定，不知在想些什麽。
　　這時，盧雨婷快步走了進來，笑盈盈地道：“阿爹，二哥。”
　　她剛被韋澤壹番花言巧語哄得開心了，不過壹句招呼打完，看見二人臉色，這才壹怔，小聲道：“二哥，誰惹咱爹生氣了？”
　　盧煜瞪了她壹眼，道：“又去哪兒瘋了？”
　　盧雨婷不服氣地道：“人家可沒出去瘋，剛剛跟韋家二公子聊了會天。”
　　盧煜壹怔，道：“韋澤？”
　　盧雨婷道：“是呀。”
　　盧煜想了壹想，換了副笑模樣，向盧雨婷招招手：“婷兒，韋澤是韋琮的親生兒子，在韋家地位不低，看起來，他對妳很有愛慕之意？”
　　盧雨婷臉兒壹紅，羞澀道：“阿爹，妳說什麽呢，怎麽叫愛慕之意了？”
　　盧煜嘆了口氣，道：“婷兒啊，我們盧家目前的處境，妳多少也是知道壹點的。不然的話，妳是女兒家，我盧家也是關隴豪門，為父會上趕著去向唐治求親？”
　　壹說起唐治，盧雨婷便嫉恨交加，貝齒壹咬，冷笑道：“唐治？我今兒見過了，也不過如此嘛，他看不上我，呵，我還看不上他呢，有什麽了不起？”
　　盧煜搖了搖頭：“我的乖女兒貌美如花，哪個少年男兒不喜？他拒絕我們盧家，與喜不喜妳無關。婷兒，就算妳是傾國傾城之姿，只要他下定決心要對付我們盧家，便也絕不會接受妳的。”
　　盧雨婷微微色變了：“阿爹，咱們盧氏幾百年的世家，真就怕了他不成？”
　　盧煜笑了壹聲，自嘲地道：“我們世家，傲比王侯不假。可是，如果那王侯豁出去打碎他家的瓶瓶罐罐，我們又如何以力拒之？尤其是，當別人都作壁上觀，只剩下我盧家的時候？”
　　盧雨婷聽了也不禁緊張起來：“那……那怎麽辦？”
　　盧煜緩緩地道：“這個韋澤，是韋氏家主的兒子，妳要讓他為妳所迷，把壹顆心都放在妳身上。如果我們盧家能綁緊了韋家，便會多出壹分生機。”
　　“哦，我知道了……”
　　要說這韋澤允文允武，長得也不賴，畢竟當初冒充羅克敵的時候，也是個英俊的少年將軍。
　　但是，不怕貨比貨，就怕人比人。
　　今時今日之韋澤，和位高權重、隴右之王的唐治壹比，唐治身上那種大權在握的貴重感，可是尚有壹絲稚氣的韋澤所萬萬比不了的。
　　因此，盧雨婷也只是覺得這韋澤能小意奉迎，哄得她開心罷了，只因有唐治比著，實在顯得他幼稚了些，心眼兒裏可實在沒看上他。
　　但現在聽父親壹說，盧雨婷頓感事態嚴重。
　　如果盧家倒了，她這盧家小公主下場又會如何？曾經被她踩在腳下的那些世家女，只怕都會騎到她頭上去了吧？
　　壹想到這種可能，盧雨婷就不寒而栗。
　　她鄭重地點了點頭，道：“是，阿爹放心，女兒知道了。”
　　盧煜欣慰地摸了摸她的頭，又是壹聲長嘆，頗有英雄遲暮之感。
　　……
　　明日，就是廓州刺史唐停鶴成親的日子了。
　　自從唐停鶴到廓州上任，獲悉他還沒有成親，頓時就成了廓州富紳名流眼中的香餑餑兒。
　　如此年輕、壹州刺史啊！
　　哪怕只是個下州。
　　廓州位於隴右，而且與吐蕃交界，關於中原的消息閉塞。
　　對於唐停鶴的壹些事情，此地無人知曉。
　　有些人打聽了壹下，隱約知道這個唐刺史似乎是北朔王唐浩然壹脈，便覺得找到了他迄今尚未成親的原因。
　　北朔王謀反被誅啊，他沒有成親，應該就是受了此事影響。
　　不過，對於邊塞這些地方大戶來說，並不覺得這有什麽影響，反而唐停鶴的皇族血脈更有吸引力。
　　北朔王已經死了，唐停鶴這不是還活得好好的麽？還做了壹州刺史，說明這個隱患已經不復存在了。這個女婿，還是不錯的嘛。
　　所以，自唐停鶴上任以來，主動上門說媒的不計其數。
　　最終，唐停鶴也是終於選定了壹戶人家，他選的竟然不是廓州有權有勢的大戶人家，而是壹個州教諭的女兒，而且相貌也只算中等，並不如何美麗。
　　這讓很多想讓唐刺史做自己女婿的大戶頗為不服，不過，也只能理解為這位年輕的太守，喜歡有詩書氣息、知書達禮的女子了。
　　唐停鶴如此選擇，自然也有他的考慮。
　　他現在早沒了雀雀，娶了誰不是讓人家守壹輩子活寡？
　　大周時風，民風彪悍啊，隴右女子，性情更是彪悍，這要是鬧將起來，他還不聲名掃地？
　　可是，不娶也不行，如果他是個遊學的士子，迄今尚未娶親，那也還算合理。
　　可是，他是壹方太守，居然壹直不成家，也要招人閑話的。
　　所以，他才動了歪心思，要娶那位教諭的女兒。
　　壹則，那位老教諭人就比較老實，又是他的下屬，二則，從小受到詩書熏陶的這位小姐，性情也很柔弱，他自信這樣壹對父女，他還是拿捏得住的。
　　太守要成親，與他年歲相當的軍司馬蕭千月，便很熱忱地沒少幫忙。
　　今兒幫著張羅了壹天，將明日成親的壹切都安排妥當了，他又陪著唐太守吃了些酒，這才哼著小曲兒回到自己住處。
　　“老爺我吃酒有些醉了，打水來，燙了腳我便睡了。”
　　剛壹進門，蕭千月便高聲吩咐了壹句。
　　他家裏壹對老仆、兩個小廝，聽了吩咐便打了水來，伺候蕭千月燙了腳，上床睡下。
　　待蕭千月睡下，他們便吹了燈，悄然退下了。
　　蕭千月在榻上耐心地躺了小半個時辰，突然壹躍而起，赤著雙腳悄悄下了地。
　　他也不點燈，就摸黑走到墻邊，拖到那書架子，書架子竟連著壹面墻壁，悄然移開了。
　　蕭千月在凹進去的墻面上輕叩了幾下，等了片刻，對面墻壁也悄然拉開了，蕭千月立即閃了過去。
　　通過這兩面活動的墻壁，他的住處竟與隔壁相通著。
　　墻壁那邊也沒有點燈，不過從房間裏散發的氣味兒來看，應該是壹間豆腐作坊。
　　黑暗中，壹個蒼老的聲音道：“千月少爺，明天，洛昂達就要取我廓州了。”
　　“好！這壹天，我已經等了太久了！”
　　蕭千月獰笑起來。
　　馬邑堡蕭家的悲慘下場，他自然早就知道了。
　　不過，蕭千月卻並沒有回去與自己的兄弟輩們爭那家主之位，他心裏比誰都清楚，如果蕭家真是被馬大棒子反殺，那就還有崛起的機會。
　　既然是被唐治給陰了，那就再也沒有機會了，唐治不會壹下子搞死蕭家，但此後各種手段會接踵而來，這個家主做不做的也沒什麽意思了。
　　他壹直隱忍著，繼續做他的軍司馬。只要他不犯錯，唐治就拿他沒辦法。
　　他在找機會，找壹個復仇的機會。
　　他也知道，唐治既然算計了蕭家，就不可能不防著他，所以他從不主動與任何壹方接洽、聯絡。
　　開豆腐坊的這位老人家，本是蕭家的老奴，這老漢自幼伺候他長大的，對他忠心耿耿。在他漸漸長大之後，這老漢也就在馬邑堡中養老了，平日只做些灑掃的輕閑事情。
　　所以，在這老漢跑來廓州給他報信兒後，他便出錢安排這老漢盤下了隔壁的房子，充作了壹個賣豆腐的孤寡老人。
　　隴右逃荒逃難逃亡的百姓很多，壹個在蕭家灑掃庭院的老奴，壹個在廓州開豆腐坊的老漢，這樣不起眼的兩個老頭兒，誰能調查得明白他的身份。
　　而蕭千月在葉茹那邊試圖與他聯系的時候，便暗示對方和這賣豆腐的老者接觸，避免有人盯著他，而露了馬腳。
　　蕭千月低聲道：“我之前告訴他們的望樓、戰樓、明哨、暗哨的位置，沒有什麽變化。廓州的軍力分布，目前也還沒有變化，妳叫他們只管照我前日告訴他們的情報安排奪營就好。對了，明日的巡營口令，妳記得及時通知他們。”
　　蕭千月低低說了壹句話，那賣豆腐老漢重復道：“世人皆愛神仙洞，不知又名棺材縫？”
　　蕭千月道：“不錯！”
　　賣豆腐老漢點頭道：“小的記住了，我連夜把消息送出去。”
　　蕭千月沈聲道：“好，明日唐刺史娶親，廓州官史、士紳，齊聚刺史府。妳告訴他們，午後申時發動，最易得手。”
　　二人商議已畢，蕭千月便悄然潛回了自己的房間。
　　兩邊的墻壁暗道悄然對上，壹切歸於靜寂，又復尋常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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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楊家今天，就是給大太爺過壽的日子。
　　吉時定在正午，取如日中天之意。
　　距壽宴還有半個多時辰，楊家內宅的女眷們已經打扮停當，壹個個花枝招展、環佩叮當的，仿佛壹群姑射仙子。
　　楊雪迎四下看看，黛眉微微壹蹙。
　　在這個花廳裏候著的，從十三四到十七八的都有，個個肌膚雪白、水靈細膩、眉眼如，明艷動人。
　　只是……
　　楊雪迎輕輕拐了拐楊紫陌。
　　“嗯？”
　　楊紫陌睇過了眼神兒來，她是楊雪迎的親姐姐，只比她大兩歲，今年十八，壹雙迷人的丹鳳眼：“幹嘛？”
　　楊雪迎小聲道：“姐，妳有沒有發現，今年給老太爺拜壽，叫咱們都去前堂呢。”
　　楊紫陌不以為然地道：“那怎麽了，咱們見不得人麽？”
　　這個年代，男女之防沒那麽重，關隴地方更加的開放，自然不會有人愚腐到要求女兒家不能拋頭露面。
　　楊雪迎道：“不是啊，咱們家裏女眷多嘛，往年都是先在後堂給老太爺拜壽的，今年怎麽就全要去前廳了。還有還有，妳沒發現，候在這裏的，全是還沒出閣的。”
　　楊紫陌道：“疑神疑鬼的，四叔家的益柔妹妹不就沒在，妳看見她了麽？我還正有事兒要問她呢。”
　　楊雪迎拍手道：“著哇，不只益柔不在，霽月和若伊也不在呀，她們長得不漂亮啊。”
　　“咦？”楊紫陌瞪著妹妹道：“妳這是什麽意思？”
　　楊雪迎道：“今年各個世家都給面子，多是老太爺帶了最寵愛的後代來咱們家，妳說老太爺是不是想給咱們安排壹個大相親呀？”
　　楊紫陌失笑道：“妳這小腦袋瓜，就會發些奇思妙想。咱們楊家……”
　　她剛說到這兒，壹個小姑娘跑了過來，梳著雙丫髻，鹿皮小短靴，大翻領的對襟短袍，項上還掛著壹條赤金纓絡珍珠的項圈，腰束革帶，唇紅齒白的也就十二三年紀。
　　“七姑九姑，壹會兒給老祖宗賀了壽，咱們去玩詩文射覆啊？”
　　楊紫陌在小姑娘光潔的額頭上屈指壹彈，小姑娘“哎喲”壹聲，撅著嘴兒捂住了額頭。
　　楊紫陌道：“喏，妳看看葭月，她才多大的年紀，黃毛未落，乳臭未幹，不也跟咱們等在壹起呢？”
　　楊葭月撅著小嘴兒道：“七姑九姑，妳們在打什麽啞謎呢？誰說人家乳臭未幹啦，真是的。”
　　楊雪迎疑惑地道：“倒也是，可我總覺得……不太對勁兒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