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4章 執著,傻子陳琛
莫若淩霄 by 月關
2023-6-4 00:06
雙方的大船越靠越近。
韋十四郎站在船頭,已經可以看見對面船頭,那個昂然站立的俊俏年輕人的面容。
壹抹興奮而狠辣的笑容,悄然綻放在韋十四郎的唇邊。
李鈴舟也已做好了準備,反綁著他的繩索壹掙就能掙開。
他就等開戰了,到時他就可以在眾目睽睽之下,被陳琛壹刀“刺中“,順勢跌入水中。
作為造船大使,而且久居江南的李鈴舟水性非常不錯。
他落水後,就可以潛遊到右側韋澤的船上,迅速更換衣服,在襲擊唐治的船隊之後,跟著冒充羅克敵的韋澤壹起撤退,從此遠離江南。
雙方的船更接近了,左側戰船上扮唐治的韋宏,從手下手中接過了壹管煙火,又微笑著去接火折子。
只要煙火壹點,紅色的煙火在天空中綻放,血色的戰鬥將徹底打響。
兩側停靠的四艘船艦,會迅速靠向唐治船隊中後方押送人犯的那幾條船,先以火箭襲射,再跳幫作戰,務必將他們連人帶船全部葬送在港灣之內。
“咻~~”
壹支響箭陡然銳嘯著竄上了長空!
對面船頭,假唐治小古將壹枝鳴鏑射上了半空,尖銳的哨音刺耳地在港灣上空響起。
隨著這壹聲響箭,在他身後緩緩跟進的幾艘大船突然間就冒起了熊熊大火,那正在徐徐落下的船帆也突然重新拉了起來,借著入港的風,將那船帆壹時鼓得無比飽滿。
大帆在水手的操縱下開始旋轉角度,船舵也在轉動,使得壹艘艘烈焰沖天的船,向著左右正在靠近過來的艦船加速沖了過去。
韋十四郎站在中間大船的船頭,微微壹楞。
左邊的戰艦上,假唐治韋宏壹手拿著煙火,壹手拿著火折子,也驚愕地站在了那裏。
中間大船上,呆呆楞楞的陳琛卻是驀地雙眼壹亮,驚喜地叫道:“嗖兒,射箭!”
他壹把抽出藏在袖中的短刀,“噗嗤”壹刀,就攮在了李鈴舟的後腰眼兒上。
李鈴舟正下意識地看向假唐治韋宏的那條船。
按照計劃,應該由韋宏放出紅色煙火,看到紅色煙火的各船馬上對唐治的船隊發起總攻,無數的火箭,將鋪天蓋地的射將過去。
但是……對方船上假唐治小古的壹番騷操作,讓他也不禁呆了壹下。
就只這壹呆,便讓他的動作慢了壹步。
傻子陳琛可不會像他壹樣想那麽多,陳琛心心念念的就是嗖兒,壹刀!
響箭壹出,傻子陳琛如奉綸音,想也不想,就是壹刀捅了過去。
李鈴舟給陳琛的刀當然不可能是可以彈刃入柄的假刀。
他不是跑江湖賣藝的,沒做過那種刀。
而且刀是要握在陳琛手中的,陳琛則是要留下來背鍋的。
如果被人找到陳琛的屍體時,發現他手中的刀有假,那李鈴舟的假死也就沒有意義了。
不過,只要李鈴舟有所防備,傻子陳琛也不可能傷得了他。
他只要順著刺來的刀勢向前壹栽,就可以壹頭躍出船舷,紮進水中了。
可是,此刻的他因為對面船上不按常理出牌的反應驚得壹呆,反應遲鈍了壹剎。
絲毫沒受影響的陳琛,卻已壹刀刺來。
這壹刀直刺至刀柄,李鈴舟發出壹聲慘叫,雙臂壹掙,原本虛綁的繩索就松開來。
陳琛心無旁騖,絲毫不關心外部的壹切動靜,只管牢牢記著李鈴舟剛才教給他的事情。
第壹步,嗖兒,有人射箭。
第二步,喊……喊什麽來著?
陳琛想不起來了,壹著急,拔出短刀,惡狠狠地又攮了進去。
“噗、噗、噗……”
陳琛懊惱地壹連攮了六七刀,每攮壹刀,李鈴舟的身子就劇顫壹下。
韋十四郎看向對面的目光,因為身旁的變故猛地收了回來,吃驚地看向陳琛。
陳琛攮了六七刀,突然想起該喊什麽了。
他舉起血淋淋的短刀,興奮地叫道:“唐治!”
然後,他又斷片了。
陳琛努力地想了想,實在想不起應該喊什麽了,不禁大為光火。
李鈴舟顫顫巍巍地轉過身來,不敢置信地看著陳琛。
惱羞成怒的陳琛撲過去,“噗噗噗”又是幾刀,全都攮在了李鈴舟的心口。
陳琛也是會武的,傻了之後力氣更大、動作也更快。
李鈴舟此時已經沒法做出反應了,更不要提躲閃。
他被陳琛壹連又是五六刀,把胸口刺成了篩子,鮮血狂噴。
李鈴舟大張著雙眼,仰面倒了下去。
陳琛這時卻想起了下壹句該說什麽,他把血糊糊的右手和短刀往空中壹舉,便大叫起來:“入我圈套矣!”
說完這句,他頓了壹頓,跺了跺腳,難為情地道:“哎呀,我忘了笑了。這就笑,這就笑,哈哈哈、哈哈哈哈……”
……
假唐治小古所領的船隊,早就沒有了財物和人犯。
這些財物和人犯,全被唐治在得到狄窈娘傳訊兒的當天夜裏,就匆匆轉移到了岸上去。
他讓徐伯夷、郭緒之、袁成舉等率領壹部分人就地看守財物和人犯,等著燕八劍派人來援。
而空出來的船上則裝滿了引火的稻草等物,只留下精幹的士卒和水手操舟,由南榮女王和二胡率領,又以假扮唐治和羅克敵的小古、程蝶兒為頭船,進了造船廠碼頭。
這時,他們主動發起了攻擊,對方那些蓄勢以待的敵船也是大為錯愕。
不等假唐治韋宏發出煙火訊號,壹些船上埋伏的箭手,便已引燃火箭,對著唐治的船隊射去。
壹有了人帶頭,立時漫天火箭,宛如壹道道流星穿梭。
可問題是,唐治的船隊本來就點燃了大火,主動對著妳撞過來,妳還發射火箭何用?
兩輪火箭射罷,他們之中的聰明人才反應過來,不該射箭,應該避開對方的火船才對。
可他們本來就是壹邊發射火箭,壹邊快速靠近,想跳幫做戰,不讓唐治的人逃走壹個。
這時匆匆想改變策略,就算操船者全都及時反應過來,想要改進為退也需要壹個過程,更何況大部分慌亂中根本沒想到這壹點。
於是,等他們終於明白過來,將船匆匆調轉方向,又調整桅帆時,就正好變成了以船側迎向唐治船隊的船頭。
尖尖的船頭,狠狠地撞進了他們的船腰,險些將他們的船撞得裂成兩半。
隨後,那些火船上悍匪出身的將士,便嗷嗷叫著撲了過來。
船上的箭手匆忙扔了弓,摘了箭壺,再去拔刀迎戰,倉促之間,立時被殺退回來。
唐治船隊燃起大火,主動撞向對方船艦的時候,假唐治韋宏船上的六名西域殺手也陡然展開了行動。
假唐治韋宏選擇的這條船是壹條尾部帶槳板輪子的木船,靠人力蹬動船上的輪排,帶動水下的槳板向後撥水,而使船前進。
這種船在相對平靜的港灣裏,是行動速度最快的壹種船。
所以假唐治韋宏特意選擇了這樣壹條船作為自己的指揮艦。
這條船上蹬船輪的力夫壹共有十八人。
那些殺手看著就精壯有力,他們又故意湊到假唐治的手下身邊,所以很順利地就被選中了壹些,成了這條船上的蹬輪工。
六名殺手同時行動,有的用了分發給他們的武器,有的用了自己藏在身上的短匕,六人的目標只有壹個,船頭的“唐治”。
殺手腳下的步伐異常詭異,有人用著可以迅速調整沖刺方向的小碎步,有人用著飄忽莫測的蝴蝶步,紛紛沖向船頭。
韋宏帶的人哪想得到還未與前方的敵人交戰,自己的後艙就出了變故。
再說,這種短兵相接,他們又有幾人敵得過這些專業的殺手?
壹時間,急急上前阻攔的武士,就被壹道道鬼魅似的,或竄高或伏低,還有貼著甲板扭曲身子滑行而過的西域殺手擦身掠過,他們的身體要害在對方掠過的壹剎那,便已被利刃刺破,鮮血狂飆。
“殺!”
壹個殺手沖到了假唐治韋宏身邊,手中短匕如狼牙般噬出後,方才低喝了壹聲“殺!”
韋宏忽然聽見身後傳出慘叫聲,剛剛轉過身來,就見壹道寒芒刺向他的咽喉。
韋宏大吃壹驚,急急壹蹬腳,“砰”地壹聲,倒撞在船幫上,提在手中的橫刀也順勢迎了出去。
“鏗”地壹聲,橫刀準確地斬中了那刺客手中的短匕,將它蕩開了去。
可與此同時,另壹個殺手已貼地滑來,直竄到他襠下。
那殺手將分發給他的腰刀向上壹挑,“噗”地壹聲,便從韋宏的小腹貫入,直刺入他的胸膛。
“呃……”
韋宏怒目圓睜,尚未及有所反應,被他磕開短匕的殺手身形便是壹旋,卸力、借力,單足點地,原地陀螺般轉了壹圈,又重新變成了面對著他。
殺手反手而握的短匕“刷刷”便是兩下,壹道“乂”字形寒光閃過,韋宏頸上左右兩條大動脈同時被削斷。
專業的殺手,壹出手就知道自己這壹擊能產生什麽樣的後果。
壹擊得手,那殺手就知道,唐治活不成了。
他立即猱身撤退,很及時地避開了“唐治”左右護衛向他刺來的刀槍鋒刃。
在他縱身躍出船舷,紮向水面的時候,壹聲尖厲的呼哨聲,也從他的口中響起。
這是通知,任務已經達成,撤!
所有的殺手毫不戀戰,壹聞呼哨,返身便走。
他們的目標只有唐治,“唐治”已然必死,誰還戀戰。
他們立即各施本領,紛紛殺向兩側船舷,縱身跳入水中。
憑著他們專業的閉氣術和水下換氣術,就算水性不好,也足以支撐他們走回到岸上。
更何況,精通遁術的他們又怎麽可能不通水性。
陳傻子站在中間大船的船頭,依舊在興奮地重復著李鈴舟交代給他的事情。
他全想起來了呢,好開心!
“嗖兒,有人放箭!”
“唐治,入我圈套矣!”
“捅……咦?”
陳傻子念叨著自己該做的事,忽然發現李鈴舟倒臥在血泊中,已經無法配合他了。
陳傻子很不高興,他蹲下,沖著已經氣絕的李鈴舟“噗嗤”就是壹刀,這才滿意地站起來,握著血刀哈哈大笑。
哈哈大笑是最後壹個步驟,他執行的很徹底。
韋十四郎只看的不寒而栗。
從眼下這情形看,很顯然唐治早已有備了。
唐治,居然連這都算計到了!
其智近妖啊!
韋十四郎對六姐韋珺妤的這個三兒子,自己的小外甥,此刻真是又敬又怕。
“撤!發號令,讓我們的人迅速撤退!”
韋十四郎當機立斷,下達了命令。
壹道焰火竄上了半空。
韋宏那管焰火,焰火顏色是紅色的。
而韋十四郎這管煙火,顏色卻是綠色。
綠色的火焰升上半空,韋家帶來的人壹見,立即不動聲色地開始撤退。
但是被他們蒙騙過來,根本不知所以的那些罪囚、獄卒、鑄幣廠的工人、造船廠的匠人,已經殺紅了眼,還在稀裏糊塗地往前沖,徒勞地葬送著性命。
陳傻子也在船頭,認真地重復著“嗖兒,大喊壹句‘唐治,入我圈套矣’,再蹲下捅李鈴舟壹刀,然後站起來張開雙臂大笑的步驟。
李鈴舟沒告訴他只做壹遍就行。
李鈴舟又不傻,怎麽可能會想到陳琛還能跟卡了帶似的,不斷重復這個步驟呢?
韋十四郎既懼且佩地往對面正不斷靠攏過來的掛龍旗的大船看了壹眼,那個可怕的年輕人正昂然立於龍旗之下,在這殺聲盈天的場面中,壹臉從容。
陳傻子又蹲下了身子,開始捅壹刀的步驟。
韋十四郎嘆息了壹聲,蹲下身子,左手只壹伸,便死死地捂住了陳傻子的嘴巴。
他的右手掣出了腰間的短刀,在陳傻子的喉管處緩慢地、用力地抹過,就像在殺壹只雞!
然後,他便丟開了陳傻子,陳傻子像是被割斷了喉管,滿地亂撲騰的壹只雞,韋十四郎卻已不再看他壹眼,轉身大步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