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1章 西域，虎穴雄深

　　“哥舒……”
　　唐治的笑容忽然僵在臉上，定定地看著面前這個臟兮兮的、瘦弱的小男孩。
　　雖然知道這裏不是他原本所在的那個世界，他但還是不禁想起了壹首令人神往的古詩。
　　北鬥七星高，哥舒夜帶刀。
　　至今窺牧馬，不敢過臨洮。
　　賴觀復本來笑嘻嘻的沒太往心裏去，因為哥舒其實是西域壹個部落的名字。該部落中人以部族名為姓，所以雖然這姓在河西不常見，卻也不稀奇。
　　不過看到唐治忽然露出的異色，賴觀復卻也不由心中壹動。
　　秦王神情古怪，難道想到了什麽？
　　這樣壹想，賴觀復突然也想起壹個人來，忍不住問道：“哥舒瀚？不是什麽阿貓阿狗、石頭土蛋，名字起的不錯啊，妳爹……應該不是壹般人物吧？”
　　小胡兒微微揚起臉兒來，驕傲地道：“我爹，本是安西大都護府的副都護，是將軍。”
　　賴觀復壹下子呆住，沈聲道：“哥舒道元，是妳爹？”
　　哥舒瀚驚訝地看著這個山壹般壯大的漢子：“妳……妳認識我爹？”
　　賴觀復深深吸了壹口氣，點了點頭，道：“認得，妳爹……已經不在了？”
　　唐治也沒想到，今日在街頭，竟無意中救得安西都護府重要將領的子嗣後人。
　　安西大都護府，設大都護壹人，副大都護兩人，副都護兩人。
　　賴觀復就是最高坐到安西大都護府的副都護位置上，然後與黑齒大將軍常起摩擦，被當時還是皇後的賀蘭曌察知，加以重用的。
　　而當時與他同為副都護的，就是哥舒道元。
　　後來黑齒大將軍暴斃，副大都護中，壹個因為反抗丘神機，被當場斬殺，另壹個安西之狐，下落不明，安西大都護府土崩瓦解，輝煌壹時的安西大都護府不復存在了。
　　哥舒道元本就是龜茲國突騎施部哥舒族人，安西大都護土崩瓦解之後，他便回歸了故土。那時候，賴觀復已經被調到河西，並且節節高升，成為河西節度使，從此也就不再清楚哥舒道元的下落。
　　哥舒瀚年紀還小，知道的也不多。從他說出的情況分析，哥舒道元回歸故土後，娶妻生子，過起了隱居生活。
　　不過，龜茲這個地方，壹直就不穩定。
　　中土兵來了，他們就臣服中土。
　　吐蕃兵來了，他們就臣服吐蕃。
　　中土和吐蕃都沒有兵來，他們就短暫稱王，過壹把癮。
　　如今，吐蕃再度控制了龜茲，蕃將也不知道從什麽渠道，聽說歌舒道元曾經是安西大都護府的副都護，所以把他給抓了起來。
　　抓的目的倒不是殺，而是想讓為吐蕃所用。但哥舒道元不從，鑒於他本人的威望，和在族人中的地位，所以就被囚禁起來。
　　哥舒道元家族的人擔心吐蕃將領用他的家人逼迫他就範，或者對他的家人不利，這便把他的妻兒送出了龜茲。
　　只是，逃過甘州時，盤纏就被小偷竊取了，病餓待死的夫人，把她的兒子托付給了壹位路人。
　　那個路人……倒也不算良心喪盡，雖說是把她的兒子給賣了，卻也不曾想過因為沒兒子而買兒子的這戶人家，會如此虐待他。
　　得知了哥舒瀚的身世，唐治輕輕嘆了口氣，對他道：“妳放心，只要妳爹還活著，總有壹天，我們會把他救出來的。”
　　哥舒瀚定定地看著唐治，忽然直挺挺地跪了下去，叩頭道：“謝謝爹爹！”
　　唐治輕輕壹架，就把瘦成壹把骨頭的歌舒瀚提了起來：“叫義父。妳爹，只有壹個，他叫哥舒道元！”
　　哥舒瀚鼻翅翕動，含淚叫道：“義父！”
　　梵音雙手合什，輕輕呢喃：“南無阿彌陀佛！”
　　……
　　西且彌國，王宮大殿上，鬼方使者蜂度天摟著壹個美麗的侍女，壹邊上下其手，壹邊由別壹個美麗的侍女為他侍酒布菜，醉眼迷離。
　　側座上，西且彌王圖爾貢面帶愁苦之色，面前幾案上雖然盡是珍饈，卻沒有壹點胃口。
　　蜂度天乜了圖爾貢壹眼，冷笑道：“圖爾貢，妳琢磨的怎麽樣了？我鬼方的號令，妳可願遵從？”
　　西且彌王忍氣吞聲地道：“尊貴的鬼方使者，蜂度天大人，西且彌，只是泥丸壹般大小的壹方小國，貴使來了，美酒肥肉、嬌俏的美人兒，小王都可以盡情奉獻於使者，但是我的王國實在是太小了，根本沒有力量，聽從鬼方大王的號令……”
　　他深深嘆息壹聲，道：“無論是大周還是吐蕃，都太大了，和鬼方王國壹樣的強大，我們西且彌，在如此強大的國家面前，就像壹只螞蟻……”
　　“妳不要說這些廢話！”
　　“啊！”懷裏的美麗侍女被他的大手捏得狠了，忍不住發出壹聲疼呼，卻不敢露出壹絲不悅。
　　蜂度天騰出手來，指著圖爾貢道：“我再給妳兩天時間，妳最好盤算清楚。妳不答應，當我離開之後，我們鬼方的大軍，就會像大漠上的狂風壹般席卷而來了！”
　　說完，他猛地壹撕侍女衣襟，提起酒壺哈哈大笑地淋了上去，然後張開大嘴岔子，狠狠地湊了上去。
　　傍晚，好不容易侍候著鬼方使者興盡而歸，回了館驛。
　　圖爾貢王回到王宮，立即召集親信商議起來。
　　只是，簽署這種協議，壹旦鬼方有所舉動，他們就得跟隨。
　　可是，鬼方要對付什麽強大的敵人，需要召集他們啊？
　　壹想想能讓鬼方找幫手的敵人之強大，他們就感到絕望。
　　夜色漫漫，王宮之中，燈火始終通明，卻始終商量不出壹個兩全之策。
　　而這時候，卻有三個人，悄然出現在這個小王國的王城之內，出現在那唯壹的壹幢招待外使貴人的館驛院墻之上。
　　左邊的，是小古。
　　右邊的，是程蝶兒。
　　中間的，是他們的向導。
　　向導留著兩側彎曲如鉤，向上翹起的人中胡，指點著館驛道：“壹般，身份最尊貴的客人，應該是住在那間……”
　　小古壹拍他的肩膀，打斷了他的話：“這墻不高，妳自己爬下去吧，找個藏人的地方等著，我們壹會兒就出來。”
　　“啊，喔，好！”
　　那向導聽話的很，他可是見過這兩個壹路打情罵俏、仿佛情侶的將軍可怕的身手的。
　　所以，他乖乖蹲下去，雙手攀著墻頭，把身子蹭著矮墻，滑到了院外，然後貓著腰跑向壹邊的佛塔陰影處。
　　小古亮出了彎刀，對程蝶兒道：“我這邊，妳那邊，中間那幢大屋匯合？”
　　程蝶兒也亮出了兩口短匕，脆生生地道：“留不留活口？”
　　小古道：“麻煩，留來何用？”
　　程蝶兒道：“那成，壹會兒見！”
　　程蝶兒向前壹躍，就向壹縷青煙似的飄移到院中地面上，片刻不停，順勢向前壹撲，幾個閃動，便不見了身影。
　　小古見狀，亦向前壹躍，向前左側，也是疾掠過去……
　　……
　　翌日早晨，西且彌國的國王圖爾貢起來用早餐。
　　銀制的餐盤盛著精美的早餐送到他的餐桌前，圖爾貢看著食物，想到那個難纏的鬼方使節蜂度天，不禁長長地嘆了口氣，食欲全無。
　　大半宿的討論，最終還是沒有討論出壹個兩全齊美的辦法。
　　他們最終的結論是，鬼方、吐蕃和大周，得罪任何壹方，都是死。
　　當然，這得是對方肯出兵，如果人家覺得這萬裏迢迢的，不劃算，懶得派兵，那另算。
　　可眼下的問題是，鬼方的使者已經來了，而且聽蜂度天說，壹共派出了三路使節，分別遊說各國，很多都已經屈服。
　　如果他不肯同意，很可能會被殺雞儆猴，未來無暇思量，為了應付眼前這個人，看來也只有先答應下來再說了。
　　他決定，用完早餐，就馬上邀請蜂度天來，趕緊答應，趕緊送他離開，留他在此，禍禍得西且陀王國上下不得安寧。
　　不料，他剛拿起刀叉，負責館驛招待的大臣只因坤就連滾帶爬地沖了進來，帶著哭腔大喊：“死啦，全都死啦，全死光了。”
　　圖爾貢國王嚇得壹哆嗦，瞪大眼睛道：“誰死了，誰死了？”
　　只因坤指著外面，魂不附體地大叫：“蜂度天死了，他和他的部下，全都死了。臣壹早帶人去送餐，發現壹個活的都沒有，全……全全……全死光了。蜂度天大人的頭顱都不見了。”
　　圖爾貢攥著刀叉打起了擺子：“怎麽會死了呢，怎麽會死了呢？禍事來了啊！鬼方使節死在我西且彌……，是誰幹的，是誰幹的？”
　　這時，壹個侍衛捧著口匣子匆匆跑進來：“大王，大周將軍羅克敵，揮軍城下，要見大王。”
　　圖爾貢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妳說什麽？大周將軍？”
　　大周的勢力退出西域很久了，圖爾貢遲疑地道：“妳……妳說的，是東方的大周國嗎？”
　　那侍衛連連點頭：“對對對，就是東方大周，他們派兵來了，好多兵馬，看不見邊兒。”
　　圖爾貢大驚，連忙丟下刀叉，顫抖地上前：“他們怎麽會回來呢？完全沒有壹點兒消息啊，難不成是從天上掉下來的？他們送了什……”
　　匣蓋壹開，圖爾貢就被像被燙了手似的，“嗖”地壹甩手，向後壹跳，跳出老遠，雙手捂著嘴巴便尖叫起來。
　　“大王，怎麽了，大王……”
　　只因坤匆匆跑過來，探頭望匣子裏看了壹眼，就見失蹤的蜂度天的頭顱，正端端正正盛在匣子裏，怒瞪雙目看著他。
　　只因坤也尖叫起來，雙手甩了幾甩，“嘎”地壹聲，就抽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