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6章 如潮，處處風波

　　唐治帶著羅克敵和小古，三人三騎，快馬趕到梁王府，正要扳鞍下馬，遠處壹行人馬急馳而來。
　　那些人俱著獵服，肩上荷弓，腰間佩刀，到了府門前紛紛翻身下馬。
　　唐治向他們看了壹眼，內中壹人，被簇擁著，年紀不大，容顏有些秀氣。
　　那人見他望來，也向他橫了壹眼，看“他”神情，唐治心中壹動，女的？
　　賀蘭姍姍沒認出唐治來，只當是又來走梁王府門路的什麽官紳之子，懶得搭理他，冷哼壹聲，便甩著馬鞭踏進了府門。
　　唐治慢悠悠地下了馬，到了門下，對迎上來的門子笑道：“汝南王唐治，今來探望賀蘭崇敏公子，還請通報壹聲。”
　　那門子壹聽是唐治來了，不禁嚇了壹跳。
　　梁王府的人當然都知道要跟冀王聯姻的事兒，這可是未來的姑爺，不能得罪的。
　　只是……，小姐剛剛回來，他怎麽後腳兒就登門了，別是……就是跟小姐壹塊兒過來的吧？到了府前為了避嫌這才分開？
　　那門子胡思亂想著，愈發不敢怠慢，忙畢恭畢敬地道：“門下風大，請大王先進來避避風，小的這就傳報。”
　　他把唐治、羅克敵、小古讓進門房，趕緊便往後院兒裏跑。
　　賀蘭崇敏被申醫正仔細檢查之後，告訴他唯有截肢，才能保全性命。
　　如今申醫正給他開了些藥，消淤化腫的，先服著。
　　申醫正則回太醫院去，擬定具體的截肢方案了，說是後天再帶人登門。
　　賀蘭崇敏痊愈的最後希望也不復存在了，靜靜地躺在榻上，想著毫無希望的未來，兩行慘然的淚水，從他的眼角緩緩地爬了下來。
　　賀蘭崇敏性情乖張暴戾，女色上面，更是極不講究，不知軟硬兼施的壞了多少女子名節，更有人因他自盡，，可是仗著梁王府的勢力，卻壹直逍遙法外。
　　如今，他不想做紈絝了，他想出仕，他想作官，他想搏壹份前程，這才下了趟江南“鍍金”，可誰想到，竟然毀了壹生……
　　如果他早知道會有這樣的結局，他寧願在梁王府做壹個混吃等死的紈絝。
　　正在懊悔著，門子跑來傳訊。
　　賀蘭崇敏木然道：“請他進來吧。”
　　唐治會來探望，是有些出乎賀蘭崇敏意料的。
　　雖然在金山腳下，兩人達成過壹次合作，可賀蘭崇敏倒也沒有自戀到認為兩人就此成了朋友。
　　那他為何來見我？
　　賀蘭崇敏冷笑壹聲，用屁股想都知道，他這是趁勢打鐵，買好梁王府，促成兩家盡快聯姻。
　　有了我梁王府做後盾，他唐治豈非前程無量？
　　他……前程無量了，我的前程呢？
　　賀蘭崇敏壹陣心塞。
　　……
　　集仙殿，現在叫長生殿了。
　　老太太挺迷信的，壹直很相信改名字可以改運。
　　這個習慣，便表現在了她禦極其間，很多事情上。
　　冬祭之後，她又有些小恙，現在還沒好利索。
　　雖是小病，可是對她這麽大年紀的人來說，卻更讓她精力不濟了。
　　於是，便把集仙殿，改名為長生殿，算是討個彩頭。
　　長生殿上，唐停鶴跪在那兒，行五體投地大禮，頭也不敢擡。
　　老太太半臥榻上，冷哼壹聲，道：“妳在廣陵，可真是出息啊，才去了多久，嗯？就敢假公濟私，幹出這樣不成體統的事兒來。”
　　“聖人恕罪！”
　　唐停鶴哀聲乞饒：“臣是想著，東瀛自出金銀購置銅錫材料，廣陵鑄錢司只是代做加工，思來想去，於國也是無害，況且錢模乃我大周貨幣，鑄了錢運抵東瀛，他們日日所用，皆我大周貨幣，反是宣揚我大周上國威儀，所以才……，聖人恕罪啊！”
　　老太太輕咳了兩聲，拿手帕擦了擦唇角，慢條斯理地道：“若非查證，妳也沒幹別的，以為朕會放過妳？”
　　唐停鶴壹聽這話，這是口風松動了啊，不由狂喜，連連叩頭：“聖人仁德，聖人仁德。”
　　老太太喘息了幾下，道：“況且，又有丘神機替妳說情，丘神機盡忠於國，毫無私心，他難得向朕開壹次口，朕也不能不給他壹個面子。”
　　沈默了片刻，老太太道：“罷了，朕封妳為檢校廓州刺史，去了好好做，戴罪立功吧。”
　　唐停鶴大喜，果然赦免了我的罪，幹爹了得啊！
　　不知道這廓州在哪兒，應該是個下 州，不然我不會聽到沒聽過，聖人也不會對我“戴罪立功”了。
　　不過，下州刺史，雖然比不得廣陵鑄錢使這等肥差舒服，身為壹方主政的正印官，有人有權，那也威風啊。
　　老太太懶得跟他再說了，擺擺手便讓他退下了。
　　唐停鶴捱到今兒才進宮請罪，是因為要等著丘神機進宮先為他求情。
　　丘神機待人壹向冷酷，表現的都有些不近人情了，處事六親不認。
　　所以，他不但是個“孤臣”，還是個“寡人”。
　　可恰恰是這種人，只要妳能讓他打開了心防，認可了妳，接受了妳，那他對壹個人的呵護，也是完全可以達到“無理由甚至是無理性”境界的。
　　唐停鶴當初只是迫於無奈，急於抱壹條大腿，想不到丘神機跟他還挺對眼緣兒的，對他真是呵護備至。
　　出了宮，唐停鶴便興沖沖地去拜見丘神機，匯報壹下進宮的結果。
　　他已經揣測到自己將要赴任的廓州必是壹個下州了。
　　上州、中州、下州，區別蠻大的。
　　上州刺史是三品，相當於省長，而下州刺史是五品直到從五品下不等，相當於壹個市長，這裏邊甚至包括縣級市。
　　唐停鶴也不知道這廓州在下等州裏算是什麽，而且他對這廓州在哪兒都不知道。
　　所以壹見了丘神機，迫不及待地道：“義父，廓州在什麽地方呀？”
　　丘神機壹呆，道：“廓州？廓州……哦，廓州隸屬鄯州，怎麽了？”
　　唐停鶴還是壹臉茫然：“鄯州？鄯州又在哪兒呀？”
　　丘神機沒好氣地道：“鄯州轄歸蘭州，在隴右的最右邊，怎麽了？”
　　唐停鶴當頭壹盆冷水，隴右的最右邊兒？隴右的最右邊不是吐谷渾麽？這是把我扔到哪兒去了？”
　　……
　　天冷，賀蘭曌不願意下榻。
　　殿上燒著不少火盆，底下都是上好的獸炭，大殿上暖流湧動，可是賀蘭曌年歲大了，自身火力不壯，再加上風寒未愈，身上壹陣陣地發冷，所以依舊偎在毯子裏。
　　唐停鶴壹退出去，她就閉上眼睛假寐了。
　　“聖人，賀蘭嬈嬈求見。”
　　壹名內侍躡手躡腳地走進來，低聲稟報。
　　聲音極是輕微，如果賀蘭曌已經睡著了，絕不會將她驚醒。
　　“哦？嬈嬈回來了，叫她進來。”
　　賀蘭曌沒有睜眼，卻開口說道。
　　須臾，已換了壹襲鵝黃色宮裝，愈發襯得粉粉嫩嫩的賀蘭嬈嬈姍姍地走入長生殿，翩然福禮道：“臣賀蘭嬈嬈，見過聖人。”
　　“過來，坐這兒。”
　　賀蘭曌張開眼，看見賀蘭嬈嬈這壹身打扮，微微壹怔。
　　這孩子，穿的不是匆匆歸來風塵仆仆的行路衣衫，也不是朝服公服，換了這樣壹身宮裝，女人味兒十足，這是弄啥嘞？
　　賀蘭嬈嬈依言上前，就在榻邊的錦墩上坐了。
　　賀蘭曌閉上眼睛養神，臉上卻帶著滿意的笑：“嬈嬈啊，這趟江南之行，妳居然把沿海最大的壹股海盜都給殲滅了，做的不錯。”
　　賀蘭嬈嬈俏皮地道：“陛下滿意麽？”
　　“呵呵，滿意，滿意，老身很滿意。”
　　“可人家卻不滿意呢。”
　　“哦？”賀蘭曌張開了眼睛。
　　賀蘭嬈嬈道：“人家先去的江南，可是比起汝陽王在江南的功勞本領，卻差了好多，真是不太服氣。”
　　老太太眸中浮起壹抹笑意，換了個更舒服的姿勢躺下了，閉上眼睛，悠悠地道：“妳這孩子啊，隨我，壹向不把男人看在眼裏的。
　　難得呀，如今還有壹個讓妳也不得不服氣的人物了。”
　　“要換壹個人吶，嬈嬈還是不服，那不是因為，他是聖人您的親孫子嘛。妳的血脈後人，哪怕能繼承聖人您百分之壹的智慧本領，那人家不也望塵莫及了？”
　　暗處，貍奴和竹小春並肩站在那兒，傾聽著殿上的談話。
　　貍奴焦急地小聲道：“大王這是怎麽啦，說正事兒啊，趕緊說正事兒啊，東拉西扯的幹什麽呢。”
　　竹小春白了她壹眼，道：“妳懂個屁！大王這不是正說著呢麽。”
　　貍奴壹臉茫然，說著呢麽？為什麽我沒聽見？漢人說話這個繞啊，真不及我們胡人爽利！
　　……
　　梁王府。
　　韋王妃和冀王妃手挽手兒地進了後宅了。
　　賀蘭三思與唐仲平則在中庭客廳就坐。
　　壹番寒喧之後，唐仲平見賀蘭三思絕口不提此番邀他過府飲宴的目的，不禁暗罵壹聲老狐貍，只好主動開口了。
　　賀蘭曌授意他兩家結親，而梁王是女方，梁王賀蘭三思極其高傲的人，身為女方家長，主動提起這事兒，那多掉價，所以提都不提。
　　而唐仲平與韋妃已經商議妥了，與梁王聯姻，利大於弊。
　　何況，這是母後的意思，也不容他拒絕。
　　再不識相的話，被母後召進宮去罵個狗血淋頭，出來還得上門提親，那時更丟人。
　　於是，他便咳嗽壹聲，談到了子女。
　　“梁王殿下，令嬡姍姍，今年有十七了吧，可已許配了人家啊？”
　　賀蘭三思放下茶盞，配合地笑道：“是啊是啊。小女姍姍，已經十七了，倒是還不曾許配人家，呃……難不成冀王殿下曉得誰家有少年才俊，可以匹配的麽？”
　　唐仲平道：“犬子治，性情也還穩重爾雅，秉節持重……”
　　他剛說到這裏，壹道人影就“呼”地壹聲從外邊飛撲而入，手腳並用，爬行迅速，沖到唐仲平身邊，壹把抱住他的大腿，高呼道：“父親大人救命，賀蘭崇敏，他瘋……瘋啦！”
　　唐仲平定睛壹看，這人披頭散發、形容狼狽，可不正是他口中“穩重爾雅、秉節持重”的犬 子治麽？
　　唐仲平大怒，這混賬東西幾時還京的？怎麽還跑到梁王府來丟人現眼了？
　　唐仲平剛要斥罵，壹根拐杖便旋轉如輪，呼嘯而入。
　　唐仲平想躲，可正被唐治抱著哭訴，動彈不得。
　　只聽“梆”地壹聲，壹根沈重的棗木拐杖，便砸在了唐仲平的腦袋上。
　　緊接著，賀蘭崇敏壹手扶拐，跟鐵拐李似的跨過門檻兒，拖著壹條象腿就撲了過來：“我掐死妳，我掐死妳啊！”
　　唐治回頭壹瞧，下意識地往旁邊壹翻，賀蘭崇敏壹頭撲到唐仲平身上，椅子向後壹翻，兩個人便壹起摔到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