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8章 大漠，鬼王點兵

　　九月初九，鬼王點兵。
　　十月初十，大軍壓境。
　　並非用了壹個月的時間，才抵達盧龍境內。
　　裴甘丹於九月初九日征調鬼方各部於無定河畔，風夷部落首領遲到了壹天半。
　　裴甘丹不問情由，當眾斬了他，復令其子為部酋，且為鬼方先驅以贖其罪。
　　各部整合，不過用了三天功夫，便拔營起寨，壹路南下。
　　十天前，鬼方的兵馬就已進入朔北軍的控制區域。
　　如往年“打草谷”壹樣，拔其邊驛，掠其邊民，劫掠財帛與人口。
　　不過，今年的“打草谷”還多了壹項使命，即：為四王子和小公主復仇！
　　所以，鬼方兵馬穩紮穩打，不再采用往年的戰略，即利用全騎兵的強大機動力繞過壹些邊塞小城，直撲更富饒的腹心。
　　因此他們的進軍速度就慢了。
　　戰爭的目的，從來不是為了戰爭本身。
　　裴甘丹雖然已經成為事實上的鬼王，但是明裏不服他的人，依然有。
　　暗裏觀望風色的，更多。
　　親自統率三軍，打這壹仗，便是樹立他的威信，更牢固把握權力的手段。
　　當然，那些桀驁不馴，始終不服他為“執政”的大部落，是不能像風夷部落這樣的小部落壹樣，隨意斬其首領的。
　　可是，他可以借唐治的刀……
　　此來，裴甘丹為利益而來。
　　同時，他也是給唐治送人頭來了，送別人的人頭。
　　……
　　唐治以帝王之尊，親自掛帥，禦駕親征。
　　對他來說，這同樣是整合三軍、樹立威信的壹個好機會。
　　當然，不管是盧龍地區的民壯團練，還是盧龍駐軍，他都不可能像裴甘丹壹樣借刀殺人，但影響力壹定會產生的。
　　而且，他雖然沒有借刀殺人、鏟除異己的想法，他想通過這壹戰得到的卻更多。
　　緊鑼密鼓的準備，皇帝在盧龍的“行在”儼然化身了軍營。
　　壹個個信使來去匆匆，壹道道命令，從這裏發往四面八方。
　　征兵令、調兵令、任命書、堅壁清野令……
　　唐治還給朔州的安載道下了壹道詔書，向安太尉調兵。
　　仿佛，他跟安太尉君臣相宜，根本不存在就差擺在明面兒上的鬥爭壹樣。
　　詔書之外，另附家書壹封，信中，唐治壹口壹個嶽父大人，叫得那叫壹個親切，簡直是……無恥之尤。
　　朔州，白虎節堂。
　　安載道坐在“猛虎下山圖”下，左文右武，文武眾臣，濟濟壹堂。
　　原本，文臣主要歸北朔王節度，可是現在擡眼看看，這些人基本上已經全部納入他的麾下。
　　安載道壹時誌得意滿，竟有些感謝朔北士族鏟除了唐浩然了。
　　雖然，暫時給他造成了壹定的麻煩和損失，但是從長遠來說，將把權力全部集中到他安家之手，這讓他非常痛快。
　　至於北地士族所青睞的，正在扶持的唐治……
　　安載道壹想起來就想大笑，如意兒給他的消息說，唐治每日都按時服下了“百日飛升”。
　　這種毒，試毒太監也試不出來的，用不了多久，唐治就要壹命歸西。
　　而這時候，裴甘丹那小輩又打了過去，倒要看朔北士族在大軍壓境之時，向不向自己低頭。
　　於是，剛剛取得大捷的他，滿面春風，壹點兒也不像是在討論壹件嚴峻的軍機大事。
　　“諸位……”
　　安載道揚了揚手中那道詔書，輕蔑地往帥案上壹撇。
　　“鬼方今年又來擾我邊境了，今年，他們還多了壹個冠冕堂皇的理由，為小公主莎琳娜和四王子繼九骨復仇。
　　所以，他們今年用兵與往年有所不同，穩紮穩紮，步步為營，看來，真有壹試盧龍城池之堅的想法。”
　　安載賢道：“太尉，六音山上多大木。若他們抵達盧龍城下，就近以六音山上的大木取材，制造攻城器械，對盧龍，必然造成很大威脅。”
　　安載道眼前的新貴，燕赤霞大將軍不以為然地道：“鬼方精於遊騎，不擅攻堅。況且盧龍在謝家多年經營之下，城堅墻厚，鬼方壹時半晌兒的，必然打不下來。”
　　另壹位將軍頷首贊成道：“建造大型攻城器械，不會那麽快的。鬼方人就算帶足了糧草，能在盧龍城下待多久？
　　只要飄雪時節壹到，他們就得立即退兵，否則，在皇帝堅壁清野、固守大城的情況下，他們就得凍死、餓死在盧龍城下，不戰而潰。”
　　安載道微笑道：“所以，諸位以為，我們不必派兵北上，援助盧龍？”
　　朔州別駕沈約撚須道：“下官以為，盧龍固若金湯，陛下安然無恙，所以，我們還是應該重點防範大周。”
　　他原是唐浩然親信，如今已然改投安載道門庭，自然也要表現積極壹些。
　　安載道思索了壹下，他有意扶持兒子，便轉向安如意，笑問道：“吾兒有何見解？”
　　安如意雖然是安載道的內定繼承人，但是如今公開的官職身份卻不高，所以坐在將官壹列的最末尾處。
　　聽見父親詢問，安如意便站了起來，抱拳道：“父親，兒有不同的看法。”
　　安載道挑眉道：“哦，妳且說來。”
　　安如意義正辭嚴地道：“君上在盧龍，我們為臣的，便是知道那裏再如何的安全，也沒有不出兵勤王的道理。
　　更何況，陛下已經下了明旨要求增援，難不成，我們要抗旨不成？”
　　堂上眾文武齊齊壹怔。
　　抗旨？他們誰不知道不出兵就是抗旨？
　　不過，皇帝和安太尉貌合神離，只要不是瞎子，誰還看不見？
　　再者，軍國大事，壹向是安太尉和北朔王說了算，如今是安太尉壹人獨斷。
　　妳說抗旨，什麽意思妳？
　　這可倒好，妳們安家成了忠臣了，我們反倒裏外不是人了！
　　安如意這個理由，只好當響屁來聽，就連安載道都覺得實在難以說服人。
　　安載道忍不住道：“還有麽？”
　　安如意道：“盧龍，是我朔北五州最北面的壹道屏障，壹旦出了差池，鬼方大軍就可以長驅直入。
　　只要有壹城在手，他們的軍隊就可以在我們朔北過冬了，那時，我朔州城豈不也危險了？
　　朝廷雖然敗了壹仗，可是對這個龐然大物來說，眼下這點損失，還撼動不了它的根基。
　　天下人都在看著大周朝廷的反應，以女帝壹向的剛強性格看，她是絕不會善罷甘休的。
　　所以，在入冬之前，大周方面，與我們必然還有壹戰，這是壹定會發生的。
　　如果到時候鬼方占了盧龍，丘神機又再戰冀州，局面豈不是更加難過？”
　　安如意掃視眾文武，擲地有聲地道：“我大炎欲爭天下，就得將主動操於手中，而不能被動防禦，滿足於壹時之安寧！”
　　燕赤霞挑起大拇指，贊道：“公子真乃人中之龍，燕某被妳說服了！”
　　燕赤霞霍地起身，向安載道拱了拱手，大聲道：“太尉，公子說的對。末將願領本部人馬，前往盧龍，以抗鬼兵！”
　　安載道微笑道：“燕將軍智勇雙全，若妳兵發盧龍，本太尉便高枕無憂了。
　　但兵者乃國之大事，魯莽不得，既然眾文武意見不壹，此事，容我再詳細思量思量。”
　　待軍機會議結束，眾文武散去，安載道獨留下了安如意和安載賢，三人壹起回了書房。
　　壹坐下，安載道便迫不及待地問道：“如意兒，妳覺得，我們該主動出擊，迅速逼退鬼方，以免大周兵馬卷土重來，使得我們腹背受敵？”
　　安如意笑了：“父親，謝家如今公開招募民壯，盧龍駐軍也被唐治挾制，衛戍力量，更勝往年。
　　鬼方雖氣勢洶洶而來，還打著為四王子和小公主復仇的旗號，不過以兒看來，這也不過是裴甘丹為了給鬼方各部壹個交代，同時籍此樹立軍威的舉動，他們占點甜頭，就會走的，盧龍，他們打不下來。”
　　安載賢好奇地道：“如意侄兒，既然如此，妳在節堂主張派出援軍，卻是為了什麽？”
　　安如意微笑道：“鬼方打不下盧龍來，可是若有咱們的暗中幫助，他能不能打下來呢？”
　　安載道和安載賢同時壹驚，看向安如意：“妳說什麽？”
　　安如意道：“我朔州出兵，攔在盧龍前面，盧龍防禦必然松懈。
　　如果這時候，我們趁夜讓開壹條路，讓裴甘丹夜襲盧龍城……”
　　安載賢騰地壹下站了起來，吃驚地道：“如意侄兒，妳瘋了不成？如此壹來，固然能鏟除謝家的根基，可是裴甘丹到了嘴的肥肉，還舍得吐出來？”
　　安如意搖頭道：“叔父多慮了，我們的大軍，可還卡在他們的退路上呢。他守著盧龍城幹什麽？等著被我朔北軍南北夾擊，包了餃子？”
　　安載道的眼睛慢慢地亮了起來。
　　安如意悠然道：“借鬼方的刀，斷謝家的根！皇帝若不死，也要做了俘虜，壹個被我們救回來的俘虜，還有什麽資格發號施令？
　　裴甘丹得到盧龍的浮財和女人，而我們將從此徹底控制盧龍城還有民心，雙方各取所需，有何不好？”
　　安載道拍案叫絕：“我兒這壹計，夠狠、夠絕！我喜歡！”
　　安載賢也反應過來，又驚又喜地道：“只是，裴甘丹會配合我們的計劃嗎？”
　　安如意道：“合則兩利的事，他有任何壹點理由拒絕嗎？兒願親自出使鬼方，與裴甘丹談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