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5章 毒計，變本加厲

　　那俏婢轉過了身來，頰上梨窩淺淺，嫣然道：“大王有何吩咐？”
　　唐治瞪起了眼睛：“許姑娘？”
　　這女子壹襲羅衫，對襟的胸口映出的是藕色繡蝶錦的壹塊倒三角狀肚兜，頎長的粉頸、精致的鎖骨，顯得典雅秀麗，婉媚可人。
　　許諾向他眨眨眼：“大王，今天的午膳，是奴家的手藝，也不知道合不合大王的口味，要不，您先嘗嘗？”
　　唐治放下手中的供狀，探在枕下的手也縮了回來：“妳……怎麽在這裏，妳今天沒去顧家？”
　　“去了呀，人家跟顧伯父壹說，他老人家就欣然同意了，給我撥了好多人來。其中牽頭的是顧府的大管家石叔。
　　我從小就受石叔照顧，顧家的產業，也壹直都是石叔打理，這些方面就沒有他不懂的。奴家壹想，有石叔在，奴去了也沒用，不去反而不用聽那些遠親聒躁，就回來啦。”
　　“呃……”
　　“不過，大王放心，大王交代的事兒，人家可是牢牢記在心上，壹刻都沒有忘的。該打聽的，奴都打聽著呢。明兒，奴家還會去探望顧伯父。今兒恰巧打聽到壹些消息，大王想聽嗎？”
　　“當然，什麽消息？”
　　“來，大王請入座，大王壹邊吃，奴家壹邊說，好不好？”
　　這……唐治還能說什麽？乖乖走過去就坐唄。
　　這人吶，很多時候，出於羞澀、面子等原因，打死不肯、不屑或羞於去做的事，壹旦想通了，就能毫無顧忌了。
　　以前，許諾是千防萬防，因為她除了自己，已經沒有別的可以失去的了。
　　她不珍惜自己，還有誰會珍惜？
　　她知道自己身材不錯，長得也不賴，她的姿色，足以對她產生危險，當然，也會帶來收益。
　　姬氏父子，不就是因此輕易葬送在她手中的麽？
　　如今，她只是把對唐治的抵防戒備，換成了當初征服姬逸軒的手段而已。
　　只不過，那時有所保留，是因為那姬逸軒是她的殺父仇人，她唯壹的目的，是殺。
　　而現在，卻已全然不同，因為唐治是她的恩人，也是她想為許氏留後所選擇的男人，她唯壹的目的，是生。
　　唐治坐好了，許諾站在壹邊，開始給他布菜。
　　微微壹彎腰時，她身上會傳來壹種淡淡的蘭花香，這是壹種品質極高的脂粉。
　　唐治微微有些不自在，道：“妳也坐下壹起吃吧。”
　　“那可不成，沒這個規矩。大王用膳，奴家該侍立布菜的。”
　　這……明明是規矩森嚴的大戶人家對妾室的要求，許諾就出身大族，她不可能不懂啊。
　　唐治又有點如坐針氈了。
　　“因為壹早，奴家先去了顧家，後又匆匆趕回來的，沒時間做太多菜，就只準備了這幾道菜，大王您嘗嘗合不合口味。
　　燕窩扁豆鍋燒鴨絲、桂花糖藕、 蒓羹四腮鱸膾、胡椒醋鮮蝦、羊肉水晶角兒……”
　　許諾小嘴吧吧吧地壹通說，然後又端過食盒的最底下壹層，還有兩只大湖蟹。
　　“常言道，‘秋風起，蟹腳癢；菊花開，聞蟹來’，如今正是湖蟹最為肥美的時節，奴來給大王剝蟹，大王嘗個鮮兒。”
　　“坐下坐下，坐下剝！”
　　唐治總算是找到了壹個理由，趕緊讓許諾坐下。
　　這……這也太熱情了，這火辣辣的小辣椒，有點吃不消啊。
　　“嗯……，成！那奴家剝蟹時，就先坐著。”
　　許諾在唐治對面坐了下來，不光給他剝蟹，還給他扒蝦。
　　扒蝦妳就扒蝦唄，她不，她青蔥玉指上沾了汁水，便放到嘴裏吮。
　　笑眼還彎彎如壹雙月牙兒般地瞟著唐治，甜絲絲的像是蘸了糖水。
　　唐治忽然想起來了，這位江南士族的大小姐，可也是思恭坊三大行首之壹的“玉腰奴”。
　　撩的手段，她很懂啊！
　　這就叫下得廚房入得臥房麽？
　　嘶……竟，恐怖如斯。
　　別說，許諾的手藝還真不錯。
　　本來麽，女紅啊，烹飪啊，是大家閨秀的必修課，她們又有條件請名師指點。
　　美食精致，又有“鮮膚壹何潤，秀色若可餐”，可惜唐治卻吃的如芒在背，如坐針氈。
　　不行了，必須得找個話題聊，太不自在了。
　　唐治正想問她在顧家打聽到了什麽，壹名侍衛進來，稟報道：“大王，行轅前來了壹個少年，兩個老者，說是……大王與他們約定，正午相見的。”
　　“哦？他們來了，快快快，馬上帶進來。”
　　唐治如釋重負，對許諾道：“許姑娘，本王有客人，妳……”
　　“奴家明白了。”
　　許諾利落地站起來，就開始收拾桌子：“奴家先拾掇下去，壹會兒客人走了，奴家再熱壹熱菜，回來侍候大王。對了，趁這功夫，奴家還可以再做兩道拿手的……”
　　“不不不，我是說，咳！妳不必回避，扒！妳坐下，繼續扒蝦，我愛吃！”
　　許諾甜甜壹笑，又坐下了。
　　小古帶著兩個老爺子進來了。
　　唐治正坐在案後，跟個飯來張口的廢人似的，旁邊有位俏麗的女子，正在侍候他飲食。
　　嗯……郡王嘛，有這排頭，正常。
　　兩個老頭兒絲毫沒覺得有什麽異樣，他們宗主大人會見下屬、吩咐事情的時候也經常這麽幹。
　　小古卻是壹進來就東張西望，壹見程蝶兒不在，那個姓羅的小將也不在，馬上就急了：“大王啊，小蝶兒呢？那個姓羅的呢？”
　　唐治微笑道：“妳們，可是來晚了呀。”
　　這句話，掌握主動的人說起時，是很有格調的。
　　可是，唐治說這句話的時候，嘴角還有壹滴蒓菜羹，嘴裏嚼著羊肉水晶角兒，這就顯得……
　　許諾還適時地拿出壹方薰了香的手帕，給“生活不能自理”的唐治大王沾了沾唇。
　　小古急道：“也就晚了壹刻鐘啊，我們緊趕慢趕……”
　　古老頭兒拉開了小古，不想讓孫子繼續丟人了。
　　他向唐治拱了拱手，道：“老朽古太辰！”
　　程蝶兒的爺爺也拱手道：“老朽程三全，見過汝陽郡王。”
　　唐治乜了他們壹眼：“真名？”
　　明明就是真名，可古太辰只能硬著頭皮道：“這是……老朽如今的名字。”
　　唐治道：“這麽說，妳們以前，不叫現在的名字？”
　　許諾用銀勺挖了壹勺蟹黃，遞到了唐治的嘴巴裏，果然鮮香無比。
　　蟹腳也好、蟹殼也罷，每壹塊卸下來的部分，在取凈蟹肉之後，許諾都會有序地放回盤裏，最終拆完的壹只蟹，看起來竟似最初的模樣。
　　程三全道：“十年前，老朽二人，的確不叫現在的名字。”
　　唐治道：“那倒要請教了。”
　　程三全和古太辰同時看了許諾壹眼，許諾收到他們的目光，卻是馬上垂下了眼瞼。
　　她生怕聽到唐治讓她出去的話。
　　如果唐治讓她出去，她是不會違拗的。
　　剛才不聽，那叫情趣。
　　人家有事，覺得妳不該聽，妳還不走，就算是撒嬌，那也叫不懂事兒了。
　　不過，道理雖然是這個道理，她還是會感到失落的。
　　“哦？她麽，妳們不必擔心，盡管說吧。”
　　許諾聽了，只覺壹股暖流，從腰窩處上攸地壹下竄出來，上沖百匯，下沖湧泉，周身上下，暖烘烘的。
　　她飛快地擡眼瞟了唐治壹下，眸色瑩然，歡喜得漾出了淚光。
　　古太辰苦笑壹聲，開始扒瞎：“老朽之所以讓孫兒和小蝶潛入行轅，其實是想……了解大王喜好，以便見機投靠。要說起我們的身份，不知道大王聽沒聽說過天水胡氏……”
　　許諾正歡喜地舀了壹勺蒓羹四腮鱸膾想餵給唐治，聽到這裏，微微壹訝，看了古太辰壹眼。
　　唐治註意到了，向她看來。
　　許諾忙道：“奴家，聽說過天水胡氏。”
　　唐治輕咳壹聲，道：“本王倒是沒聽說過……”
　　天水胡氏是十年前出的事，而當時唐治剛到放州“蟬鳴寺”，而且只是壹個九歲的小娃兒。
　　程古兩個老人都知道唐治這段歷史，所以對他沒聽說過天水胡氏絲毫不以為奇。
　　古太辰道：“十年前，我天水胡氏，忽然遭到從西域流竄過來的大股馬匪襲擊，而在天水，又有內奸暗中接應，以致滅門……”
　　……
　　“南榮大哥，不可沖動！”胡天下壹把拉住南榮女王，臉色冷峻。
　　他們此時，已經到了常熟的虞山鎮。
　　正要穿鎮而過，繼續往姑蘇走，可前方道路上，突然有人攔路。
　　他們就坐在大路上。
　　最前邊，是三位布衣士子。
　　在他們後面，還有十幾名儒生士子，從袍色看，有的還是布衣，尚未取得功名，但是壹身儒衫，是讀書人沒錯了。
　　在這十多人後面，還有許多的百姓，大多屬於圍觀看熱鬧的。
　　不過他們往這些書生後面壹站，足足數百號人，瞧來也頗壯聲勢。
　　他們，是“為民請命”來的。
　　沙洲枕荷塢被官兵壹把火燒了，殺死名士陳琛全家，又將其親族近人盡數抓往姑蘇的事已經傳開。
　　陳琛在江南久孚盛名，更曾在遊學時，有大批聽過他講課的讀書人，將他奉為老師。
　　如今老師慘死，他們要來求個公道。
　　於是便有了如今的攔路請命，要求放人。
　　南榮女王雖然頗有心機，可他畢竟只是個匪盜，恣意行事慣了。
　　要麽咱就玩陽謀，要麽咱就玩陰謀，他何曾見過這種陽謀裏包藏著的陰謀的手段。
　　這些讀書人攔著路就是不讓他們走，把南榮女王氣的跳腳。
　　惱怒之下，頭腦壹昏，他就不計後果地就想叫騎兵沖陣，直接趟過去。
　　胡不凡也攔在南榮女王身前，低聲道：“南榮大哥，使不得，他們赤手空拳，又不動武，打的是為民請命的旗號。如果咱們硬闖過去，萬壹撞死幾個，將使整個江南激憤，事兒就鬧大了。”
　　南榮女王氣的發抖：“好好說話，他們又不聽，只管跟咱們胡攪蠻纏。硬闖，妳們又說不行，那怎麽辦？啊，那妳們說，咱們還能怎麽辦，這些狗娘養的！”
　　胡天壹道：“如果咱們用強，就會有很多本不是咱們對頭的人，變成咱們的對頭。
　　咱們押送的，本來就不是重要犯人，便拖延了些時間，又怕什麽。”
　　胡不凡道：“咱們是為朝廷辦差，如今在虞山地面上出了事，當地官府難道不該出頭麽？南榮大哥息怒，我馬上去本地的巡檢司，請巡檢官來。”
　　胡天壹道：“這些百姓，不怕縣官，卻怕現管的。還是請巡檢司出面，讓他們解決麻煩吧。”
　　南榮女王想了想，忍了這口惡氣，狠狠地“嗯”了壹聲。
　　胡不凡立即翻身上馬，斜刺裏向鎮中馳去。
　　十幾名書生後面看熱鬧的數百個百姓當中，有兩個小販兒模樣的人，站在壹起，看著對面。
　　眼見胡不凡策馬馳向鎮中，其中壹個小販低聲道：“他們應該是向本地巡檢司求助去了。”
　　另壹個小販道：“壹群北地流匪出身的兵痞，想不到竟這麽能忍。壹旦巡檢司出了面，再出了什麽事，說不定他們會把事情推給巡檢司，那就不好辦了。”
　　頭壹個小販目光閃爍了幾下，低聲道：“去，讓他們鬥起來，壹定要出人命！”
　　另外壹個小販點點頭，向人群前邊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