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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朝謀生手冊

府天

歷史軍事

  家有良田百來畝,也算殷實小地主。   奈何年方十四卻突然被人叫爹,剛得手的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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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三二章 煽風點火告自己

明朝謀生手冊 by 府天

2018-7-4 11:01

  京城天子腳下,百姓的嘴也素來不饒人,哪怕是那些高大上的衙門,到了百姓的口中也往往會成了調侃的對象,尤其是那些約定俗成的對子,更是連孩子都會對。什麽北京府對勇士營,京城內外巡捕營對禮部南北會同館,秉筆司禮僉書太監對帶刀散騎勛衛舍人,但要說最最讓某壹批人難以忍受的,無疑便是六科廊對四夷館。在六科廊給事中們看來,四夷館是什麽地方?不過是管譯書的而已,哪裏能和清貴僅次於翰林的六科廊相比?
  也正因為如此,在所謂的科道群體中,給事中們素來自認為優越過都察院十三道監察禦史。盡管大多數給事中在品級上只有從七品,比正七品的監察禦史要低半品,可六科廊多少人,都察院十三道多少人?那可是將近壹比三的比例,要成為給事中,比成為禦史難得多!再說了,有聽說過試職禦史,觀政主事,可誰聽過有派新進士到六科廊歷練的?
  沒有!
  於是,午飯時分,六科直房的幾個給事中也不知道誰帶出的話題,漸漸說到都察院的試禦史小考,自然而然便多了幾分居高臨下的意味。等說到都察院左都禦史陳炌呈交吏部的文書中,前五赫然全都是廣東道掌道禦史汪孚林下轄的試禦史,便有人輕蔑地冷笑道:“不過是看著汪孚林在元輔面前走動得勤快,於是向他賣個好而已。從前就算和汪孚林的伯父汪南明同年的陳玉泉當左都禦史時,也不曾這麽明目張膽過,陳文晦真是好走狗!”
  此話壹出,屋子裏便壹片寂靜。說話的那人這才醒悟到自己語氣激憤指摘的,赫然是壹位二品大員,臉色也就有些不大自然。原想著隨便找個借口就坡下驢岔過去,誰知道偏偏就在這時候,他只聽得背後傳來了壹聲嗤笑。
  “喲,居然又有人在背後說都察院的閑話。嘖嘖,把陳總憲說得如此不堪,怎麽著,是看中了人家那左都禦史的位子,打算讓人家和妳騰挪壹下,也嘗嘗被人稱壹聲總憲大人的滋味?”
  居然是程乃軒!
  當說話的範世美回過頭來,看清楚那個賤賤的家夥是誰,他登時恨得牙癢癢的。上壹屆能夠躋身六科廊為給事中的,就是他和黃時雨再加上程乃軒總共三個,要說如果單單是競爭對手也就罷了,可程乃軒平時根本就不把他放在眼裏,偏偏上次他和黃時雨兩個人彈劾汪孚林,結果引發科道大戰,雖說因為張居正奪情之事,壹下子沒人再關註他們這點小齟齬,可事後他不得不夾起尾巴做人足足小半年,現在竟然又被程乃軒給抓到了把柄!
  可幾個同屬刑科的給事中都在,他又不甘心就這麽被程乃軒嘲諷了去,當即咬牙切齒地說道:“怎麽,汪孚林仗著元輔的勢,又倚仗陳總憲給他撐腰,硬是把本道試禦史淩駕在別道之上,他敢做,我就不能說?”
  “當然可以說。”程乃軒嘴角壹勾,那招牌的賤笑卻是更明顯了,“可妳範世美身為六科廊刑科給事中,就這麽在背後鬼鬼祟祟說人壞話,也不嫌太沒品?咱們身為科道,本來就有正兒八經說人壞話的權力,妳有本事在這嘀咕,怎麽沒本事光明正大上書,把汪孚林連帶著那位妳瞧不起的陳總憲壹塊大罵壹頓?要是妳敢把妳剛剛說的話寫在奏疏裏上呈,那才是給事中的本色,否則便是壹介長舌婦!”
  盡管刑科給事中們剛剛還有些同仇敵愾,可壹聽到程乃軒這話,想要替範世美說話的人,都立刻閉上了嘴,生怕程乃軒也指著自己,擠兌妳要麽上書,要麽就是長舌婦。壹時間,不大的屋子裏壹片寂靜,氣氛僵硬得仿佛連壹根針掉在地上也聽得見。而事實上,下壹刻真的掉東西了。
  砰——
  範世美劈手砸了自己壹個最心愛的喝茶杯子,怒發沖冠地喝道:“程乃軒,妳不要欺人太甚!”
  “是妳自己在背後如同婦人壹般嚼舌頭,辱及我的至交好友暫且不說,還對都察院掌院總憲語多鄙薄,既然如此不滿,上書啊?還是說,上次和都察院打嘴仗,到最後幾乎被全面壓制,若不是運氣好連全身而退都難,妳這膽子就只剩下在背後胡說八道了?嘖,我真替呂老師不值,竟然險些被自己的門生給坑了!”
  這真是物以類聚,人以群分啊!平日只看程乃軒優哉遊哉閑人壹個,縱使偶爾彈劾人,也不觸及什麽關鍵人事,沒想到當面沖突的時候這麽牙尖嘴利!
  幾個刑科給事中面面相覷了壹眼,見範世美壹張臉已經發青發白,嘴唇更是直哆嗦,仿佛隨時隨地都會氣得昏厥過去,他們不得不硬著頭皮出來當和事佬。可還沒等他們兩面勸和,範世美終於重重壹巴掌拍在扶手上,霍然站起身來。
  “程乃軒,妳不要狗眼看人低,我今天就回去具折上本,妳等著瞧!”
  “哦?妳要是真有那膽量,我就拭目以待了。”程乃軒皮笑肉不笑地動了動嘴角,隨即對其他人拱了拱手說,“大家可都是見證,回頭若是範兄反悔了,外頭傳說什麽長舌婦時,那可怪不得我。”
  程乃軒撂下這話,拔腿就走——他可是看到範世美額頭爆青筋了,拳頭也捏緊了,再不走等著和人全武行嗎?雖說他的武力值略低於汪孚林,未必怕範世美,可在六科直房這種位於午門內的地方和人鬥毆,他可不想承受這後果。古話說得好,君子動口不動手!
  有道是請將不如激將,這天傍晚,程乃軒就得知範世美真的上疏了。大約是恨極了程乃軒那關於長舌婦的諷刺,大約是想造出壹點聲勢,這位刑科給事中竟是將奏疏給了很多同僚傳看,最後才送了進去。對於這樣的結果,程乃軒在很多希望看到他偷雞不成蝕把米表情的目光註視下,卻依舊如同沒事人似的,嘴邊噙著冷笑離開六科廊回家。等到家裏大門關閉,他直接順著汪程兩家聯通的側門溜到了汪孚林那兒,壹見人就比劃了壹個勝利的手勢。
  自然,那也是從汪孚林那兒學來的。
  “大功告成,說吧,該怎麽謝我?”
  “還大功告成,妳這毒舌簡直比我更勝壹籌,妳中午到人家那冷嘲熱諷,下午我在都察院都聽到風聲了,妳這嘲諷力度得有多強啊?”即便是自己拜托程乃軒去幫忙做這事的,汪孚林也忍不住扶額,“妳這戲萬壹演過頭,被人以為是我故意又挑起壹場科道攻譖,那時候就不好收場了,妳這演戲也得有個度啊,萬壹把範世美給氣得當場昏厥怎麽整?”
  “這不是想體會壹下,妳當初在文華殿上舌戰八方的時候是什麽滋味嗎?壹不留神,就表現得過頭了點。”
  程乃軒打了個哈哈,見汪孚林只是丟了個大白眼,卻顯然不是什麽氣急敗壞的樣子,他就知道自己不至於把戲給演砸了,當即湊了過去,有些狗腿地問道:“妳到底想幹什麽,給我透個底唄?”
  如果是從前,汪孚林壹定顧左右而言他,不透露分毫,可現在他在京城幾乎也是舉目皆敵,程乃軒卻寧願放棄外放的機會也要留在朝中幫他壹把,他略壹思忖,就把連日來根據各種消息做出的判斷,包括馮保可能把清明上河圖據為己有,謝廷傑找他保全清流,何心隱被別人誑進京城,要把當年隆萬之交那場權力更叠的真相公諸於眾也都說了。
  就只見程大公子起初還只是錯愕,漸漸那嘴巴就有些合不上了,到最後竟是啪的壹聲合起折扇,自己打了壹下自己的頭。
  “我的老天爺,妳也真敢大膽設想……不過事情還真的是主動來找妳啊?要說謝大人也是我的老師,他怎麽就不找我?”
  程大公子也只是嘴上說說,心裏巴不得謝廷傑別找自己。他幹咳了壹聲之後,當即非常誠懇地說道:“這些太費腦子了,我還是不去想了,只幫妳去做就行了。話說回來,範世美這壹通上書,不會又把妳當成眾矢之的吧?”
  “從前兩回,我都大獲全勝,這次有兩種可能,壹種是看到元輔不在,於是有人覺得這是壹個好機會,就附和範世美朝我開炮,然後借著撬動我這個微不足道的小角色,看看能否撬動整個大局。另壹種是因為前兩次攻譖我的人非但徒勞無功,反而平白無故送給了元輔壹個清洗科道的好機會,所以這次明顯是妳挑唆範世美上書,故而肯定是陷阱,因此聰明人就會袖手旁觀,任由範世美孤軍奮戰,自己在後頭看看朝中是個什麽反應,再決定怎麽做。”
  汪孚林說到這裏,頓了壹頓才繼續說道:“而後壹種的可能性,我認為更大。”
  “那我不是白費勁了?”
  “當然不。”汪孚林笑了笑,這才開口說道,“很多人都會覺得這又是我煽風點火攪動風雲,可妳想想,何先生怎麽會被人邀約到京師來的?馮保這麽多年都不動手,這次怎麽會突然不惜得罪成國公朱家,也要把壹幅清明上河圖捏在手裏?這種時候,原本是陷阱而彈出去的壹點火星,也很容易引燃壹個火藥桶,造成壹個亂局。更何況,我本來就不是打算科道大戰,而是想以此作為壹個幌子。”
  “不是吧……妳就不怕真的亂透頂了,不好收場,又或者把自己牽扯進去?”
  汪孚林知道程乃軒擔心的是什麽,事實上,他自己也同樣知道,眼下他身在局中,說不定壹個不好就真的引火燒身了。然而,馮保放出流言去謀奪清明上河圖,這種只是純屬他主觀臆測的風雅官司他可以不管,可何心隱被引到京師,事關張四維和高拱私相往來,甚至隱匿高拱的文稿圖謀什麽,這事情萬壹鬧大發,後果就不好說了。所以,哪怕是火中取栗,他也不得不硬著頭皮試壹試。
  “這兩天妳消停壹下,接下來的交給我。”不等程乃軒反對,他就強硬地說道,“就當陪壹陪身懷六甲的嫂夫人。放心,我做事有分寸。接下來過幾天也許就會再需要妳幫忙。”
  天慶寺後頭的佛塔,每天都有雜役僧負責打掃,日復壹日,年復壹年,最是枯燥的活計,但卻也有人壹做很多年。此時此刻,那個面容枯槁的雜役僧人掃完大片地方,最終依舊拿著抹布再次來到壹座佛塔前,仿佛和平時壹樣清理擦拭著某些青磚。突然,他用眼睛飛快地瞟了壹眼四周,隨即抽出了壹塊和其他的看上去毫無二致的青磚。往日這活計他也做得熟了,並不會如此認真,可今天他發現有人動過的痕跡,自然多了十分小心謹慎。
  果然,那青磚背面,赫然是幾張疊得整整齊齊的紙!
  不識字的雜役僧知道即使自己偷看,也不知道其中寫了些什麽,依樣畫葫蘆描出來問人,萬壹走漏風聲也是給自己討苦頭吃,因此毫不遲疑地把東西塞入懷中之後,他就把青磚塞回了原處,隨即草草結束了今天的例行打掃。
  等到那幾張紙片又經由了好幾個渠道,最終送到司禮監秉筆太監張宏那裏時,已經是傍晚時分的事了。
  因為猜到可能要倒好幾手,而且張宏的渠道未必就很安全,萬壹被人發現就是天大的事情,因此,汪孚林不但用的是讓人難以認出筆跡的左手,而且還是用壹種純粹眼線的角度來向張宏稟報。在壹開頭,他就嚴肅指出,程乃軒擠兌範世美彈劾都察院小考貓膩,壹定是汪孚林又故技重施,打算以此引起科道群起而攻,以幫助首輔張居正找出可能存在的刺頭加以清洗。
  即便張宏料到汪孚林難得送信壹定會善加遮掩,可看到這自己告自己狀的鬧劇,他還是忍不住嘴角抽搐了壹下。
  他是不是太過縱容這小子了?竟然玩這種花樣?
  可緊跟著,當他看到第二張紙的時候,他那又好氣又好笑的表情立時變成了又驚又怒。
  汪孚林說,得到有人密告,說是張四維從高拱那得到了壹批鄉居文稿,其中,就有包括隆萬之交權力更叠的隱情,還打算將其刊印出來。雖則張四維和高拱當年私交甚篤,但茲事體大,他絕不相信張四維敢做這種事,覺得很有可能是有人瞧著張四維這個即將榮升次輔的閣老不順眼,於是借機栽贓,想要引起朝政動蕩。為了證明,隨信附帶高拱文稿壹張,供張宏鑒定,希望張宏能夠本著維護朝局穩定的宗旨,查出背後黑手。
  對於那段往事,親身經歷的張宏自然根本不用外人來講述,自己就最清楚不過。可是,他也很清楚,自己說的話以及高拱說的話究竟有什麽區別。
  萬歷皇帝朱翊鈞暫且不論,可士林是會聽文官的,還是會聽太監的?
  因而,嘉靖年間便已經品級頗高,整個隆慶年間就壹直在司禮監批紅,對高拱筆跡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張宏只掃壹眼,就斷定汪孚林送來的這壹頁東西是高拱筆跡無疑。而今日這封密告的中心意思,他也完全確定了,前頭只是鋪墊,最後這樁事情才是關鍵。
  汪孚林分明在暗示,有人借著高拱的文稿,想要蓄謀倒張;而這麽壹件事壹旦漏出風聲,對高拱本來就恨之入骨的馮保指不定會對兩宮以及小皇帝進讒言,大肆株連,掀起壹場腥風血雨。對於站在張居正那壹邊的汪孚林來說,肯對他透露這個信息,絕對算是非常信任他了。
  可是,此次送信的這個渠道,真的就絕對安全嗎?雖說這是用了多年非常隱秘的壹個渠道,可壹想到這封信進來轉了多手,他就忍不住有些後悔。
  這種很可能引起腥風血雨的大事,倒了那麽多手,萬壹走漏風聲怎麽辦?難怪汪孚林要在信的開頭玩弄自己告發自己那種花樣!
  想到這裏,張宏立時高聲叫道:“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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