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謀生手冊

府天

歷史軍事

  家有良田百來畝,也算殷實小地主。   奈何年方十四卻突然被人叫爹,剛得手的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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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壹八章 別人選美我自醉

明朝謀生手冊 by 府天

2018-7-4 11:00

  練湖地處丹陽城西郊,乃是隆慶丹陽縣誌上羅列的丹陽八景之壹,雖不及太湖西湖這般赫赫有名,但在鎮江府也算是壹大遊覽勝地。相傳李白隨永王南行的時候,就曾經在丹陽逗留許久,壹度流連練湖,留下了頗多詩篇。
  此番花魁大會放在夜晚舉行,傍晚時分汪孚林壹行人出城到了練湖邊時,原本此時應是暮色蒼茫,湖邊卻已經張燈結彩,湖光水色被染成了壹片紅紅綠綠,幾條畫舫正大放光明,上頭影影綽綽可見眾多身影,卻也不知道是否今夜競選花魁的那些女子。
  而牛四身上已經換了壹身行頭。盡管時間緊急,但有道是有錢能使鬼推磨,有了其身量尺寸之後,眾人分頭緊急跑了壹趟丹陽城內好幾處成衣店,總算是找到了壹整套符合這位巨漢氣質的衣服。此時此刻,他壹身筆挺的黑色綢衫,腰間銀帶玉扣,腳蹬牛皮靴,壹頭原本亂糟糟的頭發經過了精心梳理,戴上了英雄巾,往那壹站便是壹股雄壯剽悍的氣息迎面而來,就連他自己照鏡子時都有些認不出自個。
  也正因為如此,牛四對呂光午和汪孚林小北那是千恩萬謝。可等到了地頭下馬時,他面對那陡然之間聚焦到自己身上的目光,只覺得不習慣到了極點。可就在這時候,他只聽得耳畔傳來了汪孚林的聲音:“妳從前怎麽說話,現在還怎麽說話,只管隨性就好,不用拘泥!須知牛四爺本色就是豪爽仗義,妳那位喬姑娘喜歡妳,大約也是因為這豪爽仗義,千萬不要學酸書生似的扭扭捏捏!”
  見牛四如同小雞啄米似的連連點頭,隨即就被呂光午拽到前頭去了,這時候,小北才似笑非笑地說:“酸書生還叫人家不要學酸書生?妳忘了妳在徽州被人揪著幾首詩大做文章了?”
  “不是會做詩的就是酸書生,妳敢在這兒大吼壹聲,說李白是酸書生?”汪孚林看到此刻人頭攢動,兩邊眾多酒肆酒旗招展的模樣,他打量了壹下小北那壹身和自己別無二致的行頭,突然笑吟吟地擠了擠眼睛,“今晚參加完這勞什子花魁大會,估計是回不了城,有沒有興趣和我趁夜喝個壹醉方休?”
  小北壹下子警惕了起來:“妳想幹什麽?”
  “只不過上次看妳在屋頂上喝得不怎麽痛快而已。”見小丫頭刷的壹下臉紅了,汪孚林便笑瞇瞇地說,“李白有詩雲,蘭陵美酒郁金香,到了後來這個名頭壹直有人爭,金華府的人說那是說他們那的金華美酒,可丹陽這邊的人卻說那是指他們這兒的丹陽酒。不管怎麽說,丹陽酒可比歙縣那邊的酒有名多了,反正有呂叔叔看著,妳就算喝醉了打醉拳也不怕沒人制,更何況有我舍命陪君子?”
  “哼,妳以為我酒量很差嗎?”小北壹想到呂光午,頓時膽氣大壯,“妳有本事就等著,看我今晚灌不死妳!”
  正如汪孚林預想到的那樣,盡管呂光午並非本地人,但只沖新昌呂公子那天下勇士的名聲,便得到了非常不錯的前排席次,甚至呂光午捎帶了牛四以及他和小北,別人也就頂多竊竊私語壹陣子,卻沒有人過來爭位子。他們算是來得較晚了,此刻有座位的席次已經坐了八九成的人,而鄰座卻壹直還空著。而直到花魁大會已經大戲開場,在汪孚林看來環肥燕瘦可脂粉卻沒多大差別的幾位姑娘先後登場之後,這最後壹席的賓客方才姍姍來遲。
  那正是邵芳和沈應奎翁婿!
  聽到邵芳介紹人的時候,他看到這位年約二十五六,虎背熊腰,身量只比牛四矮上壹丁點的邵家女婿行禮拜見,隨即壹個勁纏著呂光午,看那樣子恨不得直接擠到他們這壹席,又瞧見邵芳那陰沈得能夠滴水的表情,他忍不住覺得很有趣。更讓他發笑的是,沈應奎竟然轉瞬之間就對牛四大感興趣,在別人對著那直接搭在湖面上的高臺上那些美人發花癡的時候,兩人三言兩語說完,竟然壹邊喝酒,壹邊興致勃勃掰起了腕子。
  沒錯,在這種書生賣弄風雅,俗人假裝風雅的場合,這兩位竟然猶如市井粗漢那樣在掰腕子,等到沈應奎又是兩碗酒灌下肚之後,甚至又邀請呂光午劃拳,幸好呂光午沒醉,把人給拉住了!
  別說汪孚林,就連小北瞅著邵芳那臉色要多不好有多不好的樣子,也忍不住想笑。只不過,汪孚林之前特意提過這丹陽酒怎麽怎麽好,她很快就忘了邵芳,忍不住自己輕飲慢酌了幾杯,就只覺得在這酒在涼風之中入口溫熱微甜,舒爽宜人,不知不覺就又伸手去拿酒壺,可下壹刻就覺得手被人按住了。
  瞧見是汪孚林,小北頓時皺眉道:“幹嘛?我才喝了兩杯,哪裏那麽快醉?”
  汪孚林見小北的臉頰上已經浮現出兩朵淺淺的紅雲,當下放開手笑了笑,隨即指了指高臺上說:“壹會再喝,妳看,重頭戲來了。”
  小北早已過了那種當年初聽花魁大會,興致勃勃想去壹探究竟的年紀,此刻聽汪孚林如此說,她才把目光投向了臺上,就只見壹位清麗可人的女子正在清唱,卻是壹首練湖曲。
  “丹陽使者坐白日,小吏開甕宮酒香。倚闌半醉風吹醒,萬頃湖光落天影。”
  簡簡單單四句詩,那唱歌的女子重復了壹遍又壹遍,聲音從最初的低沈輕緩到漸漸高亢明亮,仿佛劃破深沈的夜色,竟如同裂帛之音。小北初時還有些驚訝,到最後就有些受不了那清厲之聲,忍不住去捂耳朵,可雙耳卻瞬間就被人捂住了。見是汪孚林,雙頰微微發燙的她幹脆順著酒意靠在他胸口,等到四周掌聲喝彩不斷,他松開手的時候,她就憤憤抱怨道:“要炫技也沒有這樣的,這不是讓人耳朵受罪嗎?”
  “妳不知道麽?這就是有名的練湖魔音。”汪孚林壹本正經地胡說八道,見小北恍然大悟,用力壹拳擂了過來,他趕緊笑著用手擋住,隨即低聲提醒道,“餵,大庭廣眾之下別這麽放肆,有人在看妳呢!”
  小北登時心裏咯噔壹下,見不少人果然不住往他們這壹席偷瞥,有的是被呂光午和牛四沈應奎吸引了目光,有的則是用某種曖昧的眼神打量他和汪孚林。這下子,她猛然間意識到自己是男子打扮,頓時恨得咬牙切齒,惡狠狠瞪了汪孚林壹眼。
  都是他害的!
  邵芳的視線卻被呂光午和沈應奎牛四三個大塊頭給遮擋得嚴嚴實實。須知新昌呂氏盡管赫赫有名,可呂光洵都已經是致仕的人了,哪裏比得上汪道昆正當起復的上升期?因此,對於扶不上墻完全不記得自己吩咐的女婿沈應奎,他是又氣又恨,眼見臺上又換了個艷若桃李的女子,他便招手叫來壹個侍者,低聲囑咐了幾句。等把人打發走之後,他終於忍不住出聲叫道:“應奎!”
  沈應奎直到邵芳連叫三聲之後,這才回魂。意識到自己撇下嶽父跑到這裏鬧了這麽久,他也有些不好意思,撓了撓頭後就告罪壹聲回自己的座次坐了。下壹刻,他就只聽邵芳低聲問道:“那壹席總共四人,除了呂公子和那個牛四,我讓妳註意其余兩個少年,妳全都當耳邊風了?”
  “這個……”沈應奎本來只盯著壹個呂光午,看到牛四的身材裝扮之後才來了勁,尤其是掰腕子輸了第壹場,他就更加好奇了,哪還顧得上別人?他有些訕訕地說道,“嶽父還請見諒,我這人看到誌趣相投之人就……”
  “太湖巨盜格老大於徽州被人格殺,那兩個半大少年之中的壹個,便是殺人之人。”見沈應奎瞳孔猛地壹收縮,立刻就往那邊看去,竟有些躍躍欲試的沖動,邵芳忍不住在心裏暗嘆了壹聲,隨即開口說道,“而且,那是湖廣巡撫汪道昆的侄兒。”
  沈應奎對汪孚林的出身半點不感興趣,只端詳著人的身板,暗中思量他究竟是怎麽殺人的。可就在這時候,只聽高臺上曲樂陡然之間告壹段落,繼而就是壹個清亮的聲音:“浮翠園喬姑娘,攜親手釀制之百花酒請各位貴賓賞鑒。喬姑娘的祖上曾經開有酒坊,壹手釀酒技藝更是丹陽壹絕。”
  眼見得牛四倏然擡頭,汪孚林也立刻往高臺上望去,就只見隨之上臺的是壹個雙十年華的女子,如果說之前那些妖嬈是娉娉婷婷,艷光攝人,那麽此刻這喬翠翠孤零零壹出場,就猶如壹桿碧竹,自有壹種冷清情調。她手捧壹個酒甕,聲音冷淡地說道:“這是去年妾身親手釀下的百花酒,如今拿出來,不求今日花魁,只為求知己暢懷壹醉。”
  她那目光不經意地在臺下眾席上壹掃,等看見裝束壹新的牛四時,忍不住楞了壹楞,雖立刻平復下來看向別處,但汪孚林卻清清楚楚地看到了壹絲說不出道不明的情愫。可下壹刻,她卻只聽得臺下有人陡然高喝了壹聲:“聽說喬姑娘今次花魁大會之後,就要自贖自身,可是真的?”
  喬翠翠眼神壹閃,淡然答道:“妾身確實已經與浮翠園說定,明日自贖從良。”
  “那豈不是說,若要今後能享喬姑娘的釀酒絕藝,便只能期望妳今夜點上花魁,這才能有幸抱得美人歸?”
  此話壹出,盡管喬翠翠默然不語,但下頭登時有壹陣小小的騷動。牛四這個當事人固然大為震驚,汪孚林小北和呂光午也壹樣不明所以。可當他們去看邵芳時,這位丹陽邵大俠竟也臉露疑惑,顯然往年不來這種場合,沈應奎更是只知道搖頭,還是另壹邊鄰座壹個年輕人輕咳壹聲開口答疑解惑。
  “丹陽練湖花魁大會素來有規矩,若選為花魁,當夜給花魁送金花最多者便可抱得美人歸。畢竟,壹朵金花百兩銀子,總不能讓豪客敗興而歸。”
  聽到這裏,牛四臉色稍稍壹松。剛剛固然被沈應奎纏得狠,可也聽到四面貴賓送金花的聲音,大多壹兩朵,闊氣的也就是十朵封頂。果然,那年輕人又展開扇子,神情輕松地說:“只不過,喬翠翠這樣過氣的美人,理應不會有人這麽無聊,非要斷她自己從良的路才是。”
  汪孚林卻不這麽看。如若喬翠翠不過是來走個過場的,場下誰這麽閑非得揭破她的打算?果然,話音剛落,下頭某個方向就傳來了壹個大喇喇的聲音。
  “金花十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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