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謀生手冊

府天

歷史軍事

  家有良田百來畝,也算殷實小地主。   奈何年方十四卻突然被人叫爹,剛得手的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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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四六章 珍貴的賀禮

明朝謀生手冊 by 府天

2018-7-4 10:57

  這壹場慶功宴,直到夜半時分方才散去。如沈明臣何心隱和茅坤這樣,之前已經投宿了客棧的賓客,以及住在黃家塢的程乃軒,葉鈞耀就叫了趙五爺領著壯班護送人回去。方先生和柯先生則照舊回汪家,汪孚林也帶著汪二娘汪小妹以及金寶秋楓預備回去。然而,汪孚林臨走時,蘇夫人卻多吩咐了壹句。
  “孚林,明日妳午後過來壹趟,雖不便大肆聲張,請人觀禮,但妳屢次相助老爺和小北,不是外人,卻壹定要來。”
  汪孚林壹聽這話,立刻就明白是怎麽回事。他看了小北壹眼,見她雙眼還有些紅腫,壹只手還緊緊抱著葉明月不曾松開,他就笑著點了點頭:“夫人放心,這麽大的喜事,我怎能不來?不但要來,我還得去好好費心思想壹想,該送什麽賀禮。今夜晚了,大家也都辛苦,還請早些安歇,尤其是縣尊卯時就要早堂,千萬不要興奮過度,好好睡壹覺才是真的。”
  見汪孚林丟下這麽幾句話,拱了拱手就笑吟吟走了,葉鈞耀好壹會兒才回過神,頓時笑罵道:“這小子真是越寵越來勁,竟然打趣起我了!真是的,今天要不是我舌戰王汝正,把他的囂張氣焰完全壓了下去,哪來這麽好的效果?”
  “是是是,爹今天大展神威,過不了幾天徽州壹府六縣就全都會傳揚妳的威名!”葉明月笑得眉眼彎彎,隨即便俏皮地說,“可明天那檔子事遲早要讓人知道的,爹妳名聲再大,也是助長了娘的威名。”
  葉鈞耀登時楞住了。想想明天要用的那個借口,他不禁有些羞惱,可看看小北依舊低著頭不敢看自己,他便走上前去,竟是伸手在小北的頭上摩挲了壹下。
  “胡部堂是抗倭英雄,如今我能把他的女兒當成自己的女兒,這是天大的緣分。妳不用想這麽多,只要入了我葉家門,天塌了,我和妳娘給妳撐著!”
  直到這時候,這兩天總隱隱約約覺得哪裏有別扭的葉小胖終於醒悟了過來。他張大的嘴巴這會兒簡直能塞下壹個雞蛋,下意識地指著小北,結結巴巴地說道:“小北姐是……是……是胡……胡的……”
  這話還沒說完,他腦袋上就被蘇夫人重重拍了壹記。委屈到了極點的他擡頭朝母親看了壹眼,見其用責備的目光盯著自己,他頓時意識到,父親母親和姐姐明知道這壹點,卻還說什麽入了葉家門的話,顯然這件事別有玄虛。於是,他心不甘情不願地把剩下的疑問暫時吞到了肚子裏,隨即小聲嘀咕道:“那我以後是不是得改口叫壹聲二姐?壹個個都比我大,我什麽時候才能聽到別人叫我哥……”
  葉家這點小小的插曲,自然無損今夜徽州城內的壹片祥和。攪局的人沒了,該辦的大事已經辦成了,大多數人都能酣然入夢,睡壹個舒舒服服的好覺。然而,靠近新安門的壹座簡陋小客棧裏,壹個住在單間的客人卻是輾轉難眠,到最後幹脆點燈起來,收拾簡單的行李。燈光下,程文烈的那張臉顯得變幻不定,又是糾結又是猶豫,但最後所有不甘心不情願的情緒,全都化在了壹聲嘆息之中。
  自從兩面派的立場被戳穿之後,他就在徽州沒有立錐之地了。所以,他沒辦法拒絕汪道昆捎來的那個口信,不得不蠱惑舒邦儒參與到胡宗憲的忌日操辦中,更在汪孚林攪局後,硬著頭皮向舒邦儒建議,把那位新任徽寧池太道王觀察給請到徽州來繼續攪局——最後,這壹場攪局卻是成就了別人的威名,而王汝正卻是丟盔棄甲,潰不成軍地狼狽逃竄。他身為師爺卻把東翁給坑到了這個份上,舒邦儒到時候肯定會把壹切推到他身上,他哪裏還敢留在徽州?
  事到如今,他只能寄希望於汪道昆能按照之前捎話時說的那樣,讓他在湖北躲壹躲風頭。
  於是,五更壹過,程文烈就起床洗漱準備,最終踏著漫天星鬥出了客棧,竟是混在第壹批離城的人中,憂傷地離開了故鄉,丟下了訟棍以及師爺這門很有前途的職業,去躲避未來可能發生的大風波。
  汪孚林早就把績溪縣令舒邦儒這麽個人物丟到了腦後,至於程文烈,他就更加不會惦記了。昨天晚上說要準備壹份禮物,可他思來想去也沒什麽好點子。結果,他壹大早到汪二娘和汪小妹房裏,看到兩個小丫頭竟已經積攢了整整壹匣子的小首飾,準備回頭叫秋楓送給葉青龍去賣,他隨手取了壹支珠釵反反復復看了好壹會兒,這才意識到,比起去逛街,去挑選那些價值不菲的禮物,自己還有更實在的東西可以送出手。
  午後,當他熟門熟路來到知縣官廨時,卻發現二門口有人正在等他。葉小胖也不知道今天是翹課,還是請假,總而言之顯然已經等了好壹會兒,壹張臉在寒風中懂得微微有些發紅。小家夥沖上前來,卻支支吾吾了好壹陣子,這才下定決心似地說道:“我是借著上官房凈手出來的,壹會還得回去上課。妳代我把這東西送給小北姐……不對,是二姐,就說我很高興。”
  見葉小胖撂下這話就壹溜煙跑了,汪孚林低頭壹看手裏的東西,見是壹副摩挲得極其光潤的銀質九連環,顯然是小家夥的心頭愛物,他不禁笑了。也許葉小胖沒時間去備辦什麽特別的禮物,於是在自己的珍藏中翻找出了這樣的玩意,可這份心卻來得相當寶貴。於是,他打開手裏的匣子,就把那九連環給放了進去,這才信步走向堂屋。屋子門口正站著兩個年長的仆婦,分明是蘇夫人的身邊人,此時此刻雙雙屈膝行禮,十分恭敬。
  “夫人老爺和小姐們都在裏面,就等小官人了。”
  汪孚林點點頭,等到她們推門之後,他壹進堂屋,就發現屋子裏自有壹股和從前不壹樣的凝重氣氛。葉鈞耀雖說是壹身家常衣裳,可那表情比在公堂之上審案的時候還要嚴肅,蘇夫人微微笑著,但只見她雙手合攏放在身前,並沒有往日的閑適自如,至於葉明月,她正忙著對小北說什麽,擡頭看自己時,眉眼間與其說是輕松釋然,還不如說是帶著幾分說不出的擔心。面對這情景,他頓時不知道說什麽是好。
  也是,雖然從前也是壹家人,可現在這壹家人的關系,畢竟和從前不壹樣!
  於是,為了活絡氣氛,汪孚林就笑著拍了拍手上的匣子說:“我早起想了好壹番今天該送什麽賀禮,結果我家兩個妹妹給添了兩樣,剛剛進來的時候,又在門口被葉公子給攔住了,在裏頭添了壹樣他的賀禮。這會兒捧在手裏挺沈的,不若立刻就開始吧,否則我這燙手山芋也送不掉。”
  葉鈞耀聽到汪孚林的妹妹和自己的兒子都如此費心,臉上表情總算松快了壹些。他幹咳了壹聲,率先在主位上坐了,等蘇夫人也坐了下來,他正要字斟句酌地開口說兩句什麽,卻不想小北使勁擦了擦眼睛,竟是直接就這麽過來了。眼看人就這麽直截了當地跪在了面前的軟墊上,重重磕了三個頭,他只覺得目瞪口呆,隨即手忙腳亂地壹把將人攙扶了起來,繼而便瞪葉明月道:“就是個小小的儀式而已,妳也不攔著妳妹妹壹把!”
  葉明月唯有苦笑:“爹,您也不想想,我攔得住她嗎?”
  小北見蘇夫人有些嗔怪地搖了搖頭,她便開口說道:“爹,娘,這是我應該磕的。妳們在我最苦的時候收留了我,又把我當成自家女兒似的撫養,現在還願意認我當女兒,別說三個響頭,就是三百個,三千個,也抵償不了我心裏的感激。我從前之所以叫竹小北,是因為我只覺得自己沒臉姓胡,我親生母親的名字裏,有壹個竹字,而先父最喜歡的也是竹,就選了這個字。生恩我會還,但養恩我更會永遠記著,從今往後,我就是妳們的葉小北。”
  說完這話,她掙脫了葉鈞耀的手,卻是又對著葉明月跪了下來。這壹次,葉明月總算眼疾手快,蹲下來壹把托住了她的胳膊。
  “姐姐,妳從來不問我過去的事,從來都寵著我讓著我護著我,不論是在葉家,還是在這兒。我不知道該說什麽……以後若是未來的姐夫敢欺負妳,我壹定狠狠教訓他壹頓!”
  葉明月起初還被小北說得眼睛酸澀,可聽到後壹句,她只覺得又好氣又好笑,最終壹把將人拉在懷中,在其耳邊訓誡道:“妳只要少闖禍就行了,我這個姐姐還不用妳操心!”
  蘇夫人用手指輕輕擦了擦眼角,這才強笑道:“雖說本來就只想簡單行個禮,可妳們自己看看,這都鬧成了壹團什麽?讓孚林在壹旁看了笑話!”
  “他敢笑話我們?”小北眼睛壹瞪,可目光和汪孚林壹對,那僅余的壹絲兇狠就無影無蹤。她站直身子來到汪孚林面前,可還不及說話,手裏就被人不由分說硬塞了壹個匣子。
  “首先,別和我來這壹套,謝啊拜啊,我可受不起。”汪孚林頓了壹頓,這才笑著繼續說道,“匣子裏除了葉公子送的禮物,我家二娘小妹的壹點心意,就是綠野園的契書。西園當年多是幕賓居住,綠野園才是胡公以及家眷所住,以後雖說會改成書園,但契書就送給妳,純當昔年舊事的壹個紀念。反正妳總不可能像胡松奇那家夥壹樣,隨隨便便就把這點珍貴回憶給賣掉。”
  見小北捧著東西,已經是傻了,葉大炮頓時贊道:“好妳個孚林,每次都是大手筆!這東西我替小北回應妳,她收了。從今往後,只要我在歙縣在徽州壹日,我就給妳撐腰到底!日後哪怕我調任別處,妳的事就是我的事!”
  蘇夫人看著壹如既往的丈夫,不由得抿嘴壹笑。葉鈞耀上任歙縣雖是意料之外,可如今這樣的意外卻成就了他,不得不說,這真是緣分!
  葉明月則是忍不住對比汪孚林的吃貨屬性和戰鬥屬性,再加上此時此刻的慷慨壹擲千金,她便輕輕推了小北壹把,示意其親自答謝。
  憋了老半天,小北才擡起頭說道:“大恩不言謝,我現在還不了這份情,以後也未必還得上。將來妳遇到事,我豁出命來也會幫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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