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六六章 壹盤散沙

　　盡管汪孚林說了讓自己先走，可辛辛苦苦跑了壹趟，什麽都沒幹就回去了，小北卻大為不樂意。可是，她畢竟是混進來的，在這北新關中不認得幾個人，要是壹味亂跑，說不定會露餡。努力想了壹想，她終於做出了決定。她身手靈活，動作又快，沒多久就追上了鐘南風壹行。本想悄悄躡在這些人身後，可想想這北新關之中現如今人員錯綜復雜，自己壹個不小心反而容易被發現，她便幹脆咋咋呼呼沖了上去。
　　“鐘頭，那個死太監，還有那個官兒，就這麽放著不管了嗎？”
　　鐘南風壹回頭方才發現是小北追了上來，想到凃淵和汪孚林等人就這麽被丟在了那裏，他本能地心頭壹緊，可後頭幾個弟兄裏，卻有人哂然說道：“鐘頭，不用擔心，那個死太監就是化成灰，北新關裏那些吃過苦頭的把頭也能認得，再說幾道出入大門早就下了死命令，許進不許出，裏三層外三層全都是人守著。他們才幾個人，雖說有壹位戚家軍的軍爺，可單單壹個人要保護三個手無寸鐵的人平安出去，這怎麽可能！”
　　進來容易出去難，小北對此倒也不怎麽驚訝，可對於鐘南風身邊竟然還有這麽個腦子好使的，她少不得多往人身上瞅了幾眼，發現那人果然有幾分智囊模樣，不禁暗自留心。果然，接下來鐘南風也就暫時釋懷了那邊的事，大手壹揮繼續往前走，誰都沒對她這個突然加進來的生面孔表示任何異議。
　　彎彎繞繞走了好壹會兒，前頭突然停了下來。她探出腦袋壹看，卻發現竟是有人攔阻。那人提著哨棒，雖是笑瞇瞇的，卻就是不讓路。
　　“鐘頭，您不是和凃府尊正在談判嗎？怎麽有功夫上這來？”
　　“讓開，我要見妳家把頭！”
　　“這不太好吧，之前大家說定的，這塊區域裏的東西都歸咱們……”
　　“滾，老子是那種搶人東西的人？”
　　隨著這壹聲暴喝，火將上來的鐘南風壹聲令下，身後眾人竟是齊齊抄著棍棒等物打了進去。那現身阻攔笑面虎似的漢子壹個阻攔不及，竟是被鐘南風等人直接闖了關。當小北跟著這十幾號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沖進了壹處院子，她就看到這裏齊集了約摸二三十號人，可面對這會兒壹手提著樸刀，臉上還有斑斑點點血跡的鐘南風，大多數人竟是下意識地往後退去。
　　“林老三，趙大，穆鐵頭，還有其他在這裏的，全都給老子出來！”
　　鐘南風的厲聲叫嚷之下，堂屋大門很快被人打開。出來的人裏頭有二十出頭的年輕人，也有四十往上的中年，甚至還有個年過半百的老者，盡管氣質形貌多有不同，但相同的就是這些人此刻那慍怒的表情。其中有人便怒喝道：“鐘南風，妳又發什麽瘋！”
　　“我發瘋？誰讓妳們的人要攔著我？許妳們關起門來商量，就不許我打進來看看怎麽壹回事？”
　　看到這裏，小北便已經心中了然。這幫家夥看似有幾百號人，但實則窩裏鬥，不齊心！
　　這時候，壹個年過半百的老者不得不站出來，息事寧人似的勸和道：“鐘老弟，妳不要誤會，大家只是聚到這裏商量商量。我們之前是壹塊被抓來的，這次多虧了鐘老弟妳下頭這些弟兄把大家召集起來沖進北新關，妳又挾持了那個死太監，我們才有壹條生路，大家心裏都記妳的情。”
　　這老者開了口，又有壹個中年人也幹咳壹聲說：“是啊鐘老弟，別看咱們占了這北新關，可銀庫是建在地下的，那道鐵門厚得根本沒法砸，上頭六把鎖砍斷了幾把刀都打不開，直到這會兒都還在用水磨工夫，咱們就應該齊心合力才是。所以，妳去和凃府尊談判，拖延時間，咱們不是也在這商量著怎麽打開銀庫？若是能將銀庫打開，那裏頭的錢分下去，弟兄們都能分潤幾個。”
　　要是之前汪孚林沒說過那樣的話，拳頭狠卻不大喜歡勾心鬥角的鐘南風興許因此洋洋得意，大而化之地放過了別人背著自己密謀的事，可汪孚林都捅破了這層窗戶紙，他哪裏還會任人忽悠。更何況，他過來這壹路上，和自己的左右手楊文才緊急商量了壹下，楊文才也覺得眾人公推他出面和凃淵談判，這絕對是把他往火坑裏推！更何況，那個銀庫誰也奈何不了，想打開是癡人說夢！於是，他當即冷笑了壹聲，炯炯目光往眾人身上壹掃，這才又開了口。
　　“記情不記情，我也不在乎。至於銀庫裏頭的錢，妳們就別糊弄人了，我的人剛從那邊回來，門前連個守衛都沒有，倒是有好幾把斷刀斷鋸，想來妳們也拿那幾把鎖和那道門沒轍。既然如此，還不如聽聽凃府尊都說了些什麽！凃府尊說了，只拿首惡，脅從不問。這會兒凃府尊吩咐，請所有打行的把頭去說話。我把話帶到了，妳們明白給個回話，去還是不去。”
　　此話壹出，眾人頓時壹片嘩然，那起頭勸和的老者更是眉頭緊皺。眼見鐘南風抱手而立，竟是有人突然張口猛地嚷嚷了壹句：“壹個稅關太監拿在咱們手裏，官府來人談條件，應該是給咱們好處，這只拿首惡脅從不問，倒變成他們拿大了！肯定是鐘南風勾結官府的人，想賣了咱們！”
　　小北心中壹動，往那大聲嚷嚷的人看去，見此人尖嘴猴腮，壹看就不是個好東西，而四周圍竟是因此起了騷動，她頓時對這幫烏合之眾更不屑了。就這麽些心都不齊的家夥，竟然還敢沖擊北新關扣下稅關太監為人質，甚至還大喇喇地打算和官府談條件，這簡直是腦袋壞了吧？
　　果然，下壹刻，鐘南風怒吼壹聲，轉過身後，整個人如同壹陣風似的驟然狂突上前，竟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直接把那尖嘴猴腮的家夥給揪了出來：“厲老大，妳剛剛說是老子勾結官府？很好，再給老子說壹遍？”
　　那尖嘴猴腮的家夥正是前天晚上剛剛和鐘南風打了壹場卻大敗虧輸的把頭厲老大，哪想到鐘南風竟然會在這種時候暴起發難，而且自己根本連抵擋的機會都沒有就被拿了。想到四周圍還有眾多其他打行的把頭們，他打著輸人不輸陣的主意，便豁出去高聲叫道：“各位把頭，各位兄弟瞧見沒有，鐘南風根本沒把咱們放在眼裏，根本就是借著官府的勢頭來壓咱們！”
　　他這麽壹嚷嚷，手底下不知道哪個人又陡然暴喝了壹聲：“兄弟們，打！”
　　這下子，四周的騷亂頓時也變成了壹片混亂，有趁機開打的，有叫囂的，也有努力想平息事態的，想渾水摸魚報舊日仇怨的，總之，場面演變成壹場混戰，壹鍋粥似的亂七八糟。鐘南風雖說平時威望不小，此前又是他挾持張寧，讓壹眾把頭有脫困的機會，可眼下人心壹亂，打成壹團，他哪裏還有空說話，提著樸刀開打都還來不及。
　　小北敏捷地混在人群最當中，躲閃了大多數攻擊的同時，卻又抽冷子給人家壹拳壹腳。可發現四周圍已經亂成壹團，她就不由得打算抽身而退了。她躲過壹個想要偷襲自己的家夥，在對方的小肚子上狠狠來了壹下，趁著人陡然之間捂著肚子彎腰的剎那，在其膝頭和肩膀上壹借力，立刻高高躍了起來。這會兒偌大的院子裏下餃子似的全都是人，她能夠落腳的人多如牛毛，也不知道借了幾個人的肩膀甚至頭頂停留借力，她終於翻上了壹堵墻。
　　“鐘頭妳撐壹下，我再去叫人來幫妳！”
　　鐘南風正提著樸刀揍人呢，聽到這聲音壹回頭，就看見起頭跟在自己這幫人身後的小少年已經翻墻跑了。他根本來不及琢磨是怎麽壹回事，其他人就已經打到了面前，這下子，打出了真火的他頓時絕了去深究的念頭，只想著把那個趁亂從自己手裏溜走的尖嘴猴腮厲老大給揪出來。至於唯壹還有點冷靜的楊文才，也被四面八方的人給沖得東倒西歪，須臾就已經被人沖散了，舉目四望都瞧不見鐘南風。
　　溜出去的小北瞅準這個機會，心裏打著造混亂的心思，壹路跑壹路叫道：“不好啦，不好啦，把頭們都打起來啦！”
　　如果遇到就這麽相信的，她自然是主動指明方向，把人騙到混戰那地方去，而遇到不相信硬是要攔下她仔細問的，她自然添油加醋把那邊的紛爭說上壹說，立刻請求對方過去拉架勸和。在她上躥下跳這麽壹番折騰下，本來被打行中人占據，就談不上多少紀律的北新關赫然壹片雞飛狗跳。於是，她順順當當回到了剛剛汪孚林等人和張寧說話的地方，悄悄壹探頭張望，卻發現人竟然已經不在了。
　　雖說不知道是亂起來之後，汪孚林立刻渾水摸魚帶人跑了，又或者是鐘南風壹走就溜了，她楞了壹下，考慮到外頭那壹番亂局，以及許進不許出的狀況，她甚至忍不住認真考慮起，要不要到外頭散布說死太監跑了。可想想汪孚林壹行人未必能夠跑出北新關去，她還是決定先不要聲張。否則萬壹那邊混戰正酣，卻因為得知人質跑了而重新握手言和，那就得不償失了。
　　“真是的，走了也不知道留個暗號，我又得費神找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