貞觀大閑人

賊眉鼠眼

歷史軍事

  大唐貞觀,天下靖平,山河壯麗,獨鐘李氏。   李靖北擊突厥,太宗東征高麗,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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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二十六章 老兵歸宿

貞觀大閑人 by 賊眉鼠眼

2018-8-21 10:23

  人與人的遇見,是壹件美好的事。
  會昌寺鋪滿枯黃落葉的庭院裏,年輕的僧人白衣勝雪,手握經文,佇立在金黃色的蕭瑟秋意中負手吟哦,忽有所覺,停下腳步,側頭看著寺門外俏麗的公主,僧人淡淡壹笑,合十為禮,公主輕輕點頭,眸光流轉,在這如詩如畫的芳華裏,他和她遇上了,為彼此的未來勾勒了壹生結不開的結,壹生斬不斷的情。
  李素不是局中人,所謂愛情,所謂婚姻和道德等諸如種種,他沒有資格去評判對與錯,個中滋味,高陽,辯機和房遺愛三人才最清楚。
  站在道德立場上,再怎麽美好的相遇,終究是壹段出軌的孽緣,可是,它……真的很美好啊。
  壹對無愛的夫妻,壹對彼此愛慕的情侶,李素該站在哪邊說話?
  房遺愛跪坐在前堂裏,李家用來待客的茶杯在他面前升騰著氤氳的霧氣,可他動也沒動,眼裏已蓄滿了淚,臉上的表情充滿了羞辱,難堪,憤怒,以及壹絲無可奈何的茫然。
  高陽與辯機相遇相識,二人之間來往漸多,高陽是所嫁非人心懷幽怨的公主,辯機是風度翩翩,談吐優雅的僧人,十五歲出家,師從高僧道嶽,早在少年時便在長安立名,雖然年少,但對佛法理解精通,口才極佳,尤以與人對辯佛法聞名。
  相比房遺愛,壹個是走馬章臺壹無是處的紈絝子弟,壹個是英俊風流,博學優雅的長腿歐巴,高陽公主的選擇自然沒有任何懸念。
  於是高陽與辯機相識之後,高陽借研討佛法的理由經常出入會昌寺,與辯機壹起看雪看星星看月亮,從詩詞歌賦談到人生哲學,高陽的舉動房遺愛自然很清楚,心中不僅嫉妒而且感到十分羞辱,因為高陽從來沒有與他壹起看雪看星星看月亮,從詩詞歌賦談到人生哲學……
  剩下的房遺愛已沒必要說,李素全明白了。
  說到底,這樁事從頭到尾都是房遺愛謀劃出來的。
  從紈絝們在他的建議下登山進會昌寺進香開始,這個陰謀便已開始施行。
  玄奘大師在會昌寺為僧人們講經布道,不接待俗客的規矩房遺愛早已打聽到,那個名叫辯機的和尚被玄奘青眼相看,請過來為他翻譯天竺經文的事實房遺愛也知道,於是紈絝們進寺理所當然被攔,以紈絝們的跋扈性子,與僧人發生沖突是在所難免的事,火燒寺門後回到家被各自的老爹痛揍也是題中應有之義,再往後,以程處默為首的紈絝咽不下這口氣,房遺愛中間再挑唆慫恿幾句,接下來自然便開始醞釀更大更激烈的沖突……
  唯壹失算的地方就是,房遺愛沒想到程處默把李素拉了進來,李素在長安眾紈絝心中還是頗有威望的,於是這件事漸漸變成了以李素為主導,事實上李素也沒讓房遺愛失望,雇了十幾個大漢把會昌寺鬧騰得雞飛狗跳,可是雞飛狗跳之後,房遺愛便發覺事情的發展已脫離了他的掌控。
  他沒想到李素看穿了整件事。
  結果令房遺愛非常震驚,高陽和辯機相識,房遺愛暗中懷恨,策劃陰謀,這些事都是秘而不宣的,根本沒人透出半點風聲,李素為何會知道?
  房遺愛百思不得其解,最後只好無奈地歸結為李素不愧是大唐百年少見的英傑,也只有這個理由,才能解釋現在這壹切無法解釋的現象。
  李家前堂裏,房遺愛表情苦澀,語氣低沈,對李素娓娓道出壹切因果。
  丟不丟人已沒關系了,今日房遺愛來李家就是為了丟人的,不僅為了會昌寺壹事賠禮,同時他也清楚李素與高陽的關系壹直不錯,屬於無話不聊的朋友那種關系,房遺愛在李素面前坦誠壹切,言外之意也希望李素能夠從中調解,勸勸高陽懸崖勒馬。
  李素沒接房遺愛的話,畢竟是夫妻間的事,李素插手進去不合適。
  “房賢弟謀劃這壹切,壹環套壹環,所圖者僅僅只是揍那個辯機和尚壹頓?”李素露出笑容,目光直直地盯著他。
  房遺愛臉色壹變,神情頓時有些尷尬。
  李素悠悠地道:“我記得房賢弟剛才說過,今日是來賠禮的,而且在家誠心悔過了?”
  房遺愛臉頰抽搐了壹下,沈默半晌,終於長嘆口氣,苦笑道:“李兄生得壹雙慧眼,房某在您面前真是無所遁形。”
  李素笑著拱拱手:“願聞其詳。”
  房遺愛猶豫片刻,咬了咬牙,道:“其實,前日李兄領人沖進會昌寺之前,房某已在寺內埋伏了刺客,事發之後,寺內壹片混亂,若辯機不逃,則在寺內以大力震碎其內腑,外表不見傷痕,仵作驗傷也只說是拳腳無眼誤殺,若辯機逃出寺外,則在僻靜無人處將其推下山崖,官府查問起來,也說是情急逃命失足落崖,此案便可了結。”
  李素目瞪口呆,這家夥平日溫溫吞吞的,看不出竟是個狠角色,手段毒辣得很。
  房遺愛接著解釋道:“不論寺內還是寺外,辯機終難逃壹死,雖說會牽累諸位兄弟,但好在死的只是個年輕僧人,而且所謂法不責眾,陛下和諸位叔伯縱然大怒,責打壹番便也交代過去了,最多大理寺蹲壹些日子,而我,卻借此事除了壹個心頭大患,使高陽公主回到正途,房家也不至於家門蒙羞,說來這樁事終是利大於弊的。”
  “事實上,辯機現在還活得好好的,房賢弟為何放過他了?”李素好奇問道。
  房遺愛苦笑,擡手指了指李素,老老實實地道:“因為這件事裏,出現了壹個妳,妳是壹個變數,前日李兄當眾揍了我,我便知李兄妳已看穿了壹切,辯機若死,李兄必然第壹個懷疑我,誤殺與謀殺是有區別的,若然事發,我爹縱是大唐宰相也救不得我,所以我不敢行此險棋,急忙暗中下令讓刺客停止刺殺。”
  李素點了點頭,雖是個坑隊友的貨,但至少不是蠢貨,基本的揣度時勢權衡利弊的能力還是有的,長安城的這些紈絝子弟,表面看去壹個個混賬愚蠢,只知橫行霸道,可實際上壹個比壹個精明,他們的老爹不是開國名臣就是開國名將,他們生出來的兒子,再差能差到哪裏去?連房遺愛這種蔫軟不顯的家夥都能想出個借刀殺人的計謀,何況別人?
  看著李素平靜淡定的表情,房遺愛有些驚奇。
  “李兄……呃,妳不生氣麽?”
  “我氣什麽?”李素不解地道。
  “呃,我算計了妳們啊,不應該生氣麽?”
  “可妳沒算計到啊,‘魔高壹尺,道高壹丈’這句話聽過沒?就是為妳準備的,換句俗話來說,也叫‘偷雞不著反蝕把米’,嗯,這句話也是為妳準備的。”
  房遺愛的臉孔頓時充血漲紅,李素沒生氣,他生氣了。
  太傷自尊了,陰謀詭計是人人都會的嗎?妳好歹尊重壹下使陰謀詭計的人好不好?偷雞不著蝕把米是什麽意思?
  “其實呢,知道這件事我本來很生氣的……”李素斜眼看著他,笑道:“後來壹想,我又不生氣了……”
  “為何?”
  “因為我轉念壹想,有什麽值得生氣的?反正又沒害到我,而且我前日已揍過妳了,更何況……”李素笑得很開心:“更何況,因為這件事我拿到了妳的把柄,畢竟妳坑的不止我壹個,長安城裏的權貴子弟全被妳帶進坑裏去了,此事若被他們知道,想必妳的日子不會太好過,對吧?如此說來,我反倒從這件事裏得了利。”
  “把……把柄……”房遺愛兩眼發直。
  “沒錯,把柄……比如說,我家最近很缺錢,怎麽辦呢?”
  房遺愛沈默半晌,苦笑嘆道:“當然由房某慷慨解囊,義不容辭。”
  “這就對了,朋友有通財之義嘛,這樣說來,我們將來壹定是極好的朋友,我很看好我們的友誼。”
  房遺愛睜大了眼,定定註視李素良久,忽然壹嘆:“李兄,我發現妳也不是好人……”
  “房賢弟慎言,上壹個這麽說我的人,在西州被我勒索了三萬貫才得到了我的原諒……”
  ……
  方老五卸甲歸田後,成了李家的部曲,同時也是李家莊子的農戶。
  不得不說,當農戶的這段日子是他有生以來最快樂最充實的日子。曾經的金戈鐵馬,曾經殺人如麻,活人的慘嚎,死人的屍骨,已在他的生活裏絕跡,晚上睡覺時不必防備敵人襲營,白天幹活時更不怕哪裏忽然射出壹支冷箭。
  太平村的村民們友好且善良,每天扛著鋤頭走在田陌間,遇到鄉親總是彼此友善地壹笑,開始還客氣地互相行禮問好,熟了以後大家便沒那麽多講究,見了面勾肩搭背,開壹些葷素不忌的玩笑,話題總跟婆姨的胸和屁股有關,而且方老五存了壹肚子的秦腔俚調也終於有了市場,每次扯開嗓子開唱時,身邊總會圍壹大群人,那些粗俗的歌詞在李素和許明珠面前不方便唱,但在太平村的鄉親們面前壹抖落,往往贏來滿堂喝彩,聽得壹群人如癡如醉,壹臉猥瑣下作。
  方老五喜歡這樣的日子,特別喜歡。
  安寧,恬靜,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扔下刀劍的手拿起了鋤頭,他的人生似乎從地獄猛地壹下跳到了天堂。藍天,白雲,野草,麥浪,還有隨風飄來的陣陣炊煙……
  方老五覺得自己做了壹次無比正確的選擇,選擇來李家莊子,是他人生最美好的歸宿。
  美好的歸宿不僅僅是藍天白雲,還有更美好的東西。
  涇陽縣衙的扈司戶登門給方老五和壹百名老兵落了籍,將他們劃歸到李家戶籍裏。
  懷著對百戰余生的老兵的崇敬,扈司戶與方老五特意閑聊了壹陣,方老五和壹眾老兵也是天南海北壹通胡吹,真真假假的,反正扈司戶也聽不出來,聊著聊著壹來二去的,扈司戶跟方老五他們也混熟了。
  後來老兵們起哄,說方老五年已五十歲,還沒娶過壹房婆姨,扈司戶頓時精神壹振,二話不說伸手朝方老五褲襠下壹掏,還使勁拽了幾下,引來方老五惱羞成怒壹頓暴捶和老兵們壹陣下流的哄笑。
  確定方老五沒毛病,男人壹切功能正常後,扈司戶拍了胸脯,放下話來,方老五的親事他包了,涇陽縣十裏八鄉的良家黃花閨女……妳這把年紀就別指望了,給妳找個喪夫的中年寡婦還是不成問題的,日後自己努努力,給方家留下壹脈香火,死後也有臉見祖宗不是?
  方老五咂摸咂摸嘴,也覺得有些心動,卻有些懷疑扈司戶的辦事能力,扈司戶當即便怒了。
  懷疑?妳憑什麽懷疑?太平村裏多少男男女女都是我老扈撮合成對的,別的不說,李縣侯與涇陽縣許氏的親事,就是他親手促成對的,當初的李侯爺還是縣子,成親沒幾年,馬上被陛下封了縣侯,二十來歲的縣侯,大唐絕無僅有,這說明什麽?說明我老扈給妳們找的都是旺夫的婆姨!沒有我老扈給李侯爺找的旺夫婆姨,他能那麽快封侯嗎?
  話剛說完扈司戶又被方老五暴揍了壹頓,李家主母確是生得福相,而且溫柔賢惠,有情有義,但咱家侯爺被陛下封侯是他拿命掙的軍功,跟妳壹個官媒有個屁的關系。
  眾人笑鬧壹陣,但方老五確實對成親有了壹點想法,滿是橫肉疙瘩的老臉頓時蕩漾著壹陣春意。
  事情於是就這麽定下,扈司戶興沖沖地回去準備將涇陽縣十裏八鄉的中年寡婦全搜羅壹遍,挑個最合適的說給方老五當婆姨。
  扈司戶走後,被老兵們包圍起哄的方老五滿臉帶笑,眉眼間被笑容擠出深深的黑褶子,整個人卻散發出壹股青春老來遲的湛然光輝。
  遲暮的年華裏,生命忽然變得有意義,有盼頭了,該以怎樣的心情來迎接這份上天遲來的眷顧?
  方老五高興得不知如何是好,索性扯起嗓子,朝天吼了幾句秦腔,又引來壹眾老兵的喝彩。
  目光望向遠處李家的宅邸,富麗堂皇的侯府在陽光下顯得生機勃勃,璨然生輝。
  這壹切都是侯爺帶給他的,來到太平村後,方老五感受到的只有滿滿的善意,尊重,溫暖,侯爺還年輕,他需要幫襯,盡管余生不多,但是,能陪他走多久就走多久吧。
  田徑外,穿著粗衣陋衫的李道正扛著鋤頭走來,方老五和眾老兵看到了,急忙斂了哄笑,老老實實列隊行禮。
  李道正朝方老五壹瞥,不滿地道:“啥意思麽?早跟妳們說咧,不要搞這些虛招子,要行禮妳們跟我兒子行禮去,我壹個種地的老農,跟我行啥禮,滾開滾開,擋我路咧!”
  方老五比李道正大幾歲,但尊卑有別,禮數不敢亂,於是笑道:“您是侯爺他爹,咋不能行禮,老爺有福氣,生了壹個這麽伶俐爭氣的娃子,村裏鄉親早說咧,說侯爺生下來時李家房頂開滿了靈芝,香氣撲鼻,定是天上星宿下凡,投了李家的胎,將來封王拜相也不稀奇呢。”
  李道正笑罵道:“屁的靈芝,我娃出生那天房梁受潮,長了兩朵菌菇,被那幫子碎嘴的壹傳,成了靈芝了,真要是靈芝我早摘下來賣錢咧,還種個屁的地。”
  方老五和眾老兵哈哈大笑。
  說來眾人對李家的感覺有點怪,李素和許明珠是最和善的,對下人,對莊戶,對鄉親,見了誰都是壹臉堆笑,和氣得不行,可方老五和老兵們在李素面前總是執禮甚恭,心懷幾分敬畏,反倒是侯爺他爹李道正,每天見了他們總是罵罵咧咧,嘴裏常常冒幾句粗話,方老五他們卻覺得很親切,在李道正面前往往也隨意得多。
  這種感覺很奇怪,像是無形中有種熟悉的氣場,拉近了老兵們和李道正的距離。
  或者說,大家本就是同壹類人?
  閑聊了幾句,李道正將老兵們壹個個趕開,因為擋了他的道。
  老兵們嘻嘻哈哈散開,各自忙自己的事去了,方老五卻湊了上來,非要跟著李道正壹塊幹農活。
  “妳會幹個屁,殺了半輩子人,哪裏還能侍弄莊稼。”李道正毫不留情地打擊他。
  方老五搶過李道正的鋤頭,扛在自己肩上,笑道:“老爺莫看低了小人,小人曾聽侯爺說過壹句話,叫什麽‘術業有專攻’,大概意思是幹哪壹行便精通哪壹行,小人侍弄莊稼的本事不如老爺您,不過論布陣殺人的手藝,您肯定不如小人……”
  李道正呸了壹聲,笑罵道:“殺人了不起了嗎?想當年老子殺人的時候,妳還不知……”
  話沒說完,李道正語氣壹頓,忽然住了嘴。
  方老五卻聽出了意思,試探道:“老爺您……也當過府兵?哪壹年的?”
  “滾!滾遠!瞎打聽甚?老子種了壹輩子地,當個屁的府兵!”李道正惱羞成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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