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壹十六章 震懾威嚇

　　今日的守城之戰相比上次高昌軍來犯艱難無數倍。
　　數千人攻城與數萬人攻城是完全不同的概念，當數萬人齊聲喊殺，像潮水般從城外湧向城墻根時，僅僅只是那種畫面便能讓人從心理上徹底失去鬥誌，更別說要靠自己幾千人的力量將這數萬人壹個個擊退，想象壹下，哪怕是數萬只螞蟻讓人去踩，也不是壹腳兩腳能踩死的，更何況是人，活生生的懂得反抗與廝殺的人。
　　從攻城那壹刻開始，李素便明顯感到城頭的守軍將士們意誌有了崩潰的跡象，甚至連他都有了幾分絕望的心思，在他眼裏，這座城是絕無任何希望守住的，或許這個認知大家心裏都有數，只是在廝殺中等待最後臨頭的壹刀到來，壹了百了。
　　最後壹輪箭矢激射而出，收到的效果已很微弱，因為敵軍已攀到了城墻根下，壹架架攻城雲梯搭在城頭，無數人嘴裏咬著彎刀，神情猙獰地往上攀爬，城頭的滾木檑石紛紛往下扔，又是壹陣陣慘叫哀嚎，可敵人仍前赴後繼，無休無止。
　　“上來壹百人，每人相隔三丈，點燃震天雷，壹同往城墻下扔！”李素嘶聲吼道。
　　此起彼伏的哧響，城頭頓時冒起壹陣白煙，然後，壹個個黑色的冒著煙的小罐罐紛紛扔下城墻，幾個呼吸的時間後，城墻下忽然發出震天巨響，連大地都在搖晃驚顫。
　　震天雷的威力是巨大的，後世的熱武器在冷兵器時代發揮了重要的作用，西域諸國的軍隊已然見過它的威力，壹個小小的黑陶罐，直接將他們前鋒壹員大將炸得外焦裏嫩香噴噴七分熟，似乎個人的武力在它面前都沒有任何作用，該怎麽死還怎麽死。
　　昨日那還只是壹個小陶罐，今日城頭上扔下來的，卻是壹百個小陶罐，同壹時間在城墻下炸開，西州西面整整壹排城墻下，爆炸聲驚天動地，無數人當場便被炸得支離破碎，墻根下只見壹片壹片的敵軍倒地哀嚎不起，後面離得尚遠的運氣也好不到哪裏去，雖然在爆炸直徑範圍之外，可趁著他們驚呆楞神的當口，城頭上緊接著射下壹輪又壹輪的箭矢，又是壹片壹片的敵軍中箭倒地，余者見機不妙，紛紛掉頭便跑，壹直跑出弓箭的射程範圍之外，才驚魂未定地註視著城墻下那片幾乎已成人間修羅場的慘狀。
　　毫無意外的，這次攻城再次失敗。
　　數萬人士氣如虹，誌在必得的沖向城墻，只為壹鼓作氣拿下西州，結局卻和昨日壹樣，壹百個小陶罐便破了功，地動山搖的爆炸聲響將他們的士氣打擊得瞬間降至冰點。
　　人對未知的事物是充滿了恐懼的，這種恐懼能造成兩種行為，壹是將令他們恐懼事物徹底毀滅，二是逃得遠遠的，越遠越好。
　　對火器，西域聯軍的態度顯然是第二種，那壹聲聲如同神靈降罰般的巨響，還有壹片片倒在地上打滾慘叫的袍澤，許多膽小的且有信仰的敵軍將士頓時便扔掉了刀劍，遠遠面朝城墻跪下，虔誠地懺悔自己的罪行，攻城僅僅不到壹個時辰，士氣便壹落千丈，如潮水般湧來，又如潮水般退去。
　　接下來，又是停戰。
　　直到今日，西州城頭那壹個個小陶罐才終於引起了敵軍主將的重視。
　　主將名叫阿木爾敦，是西突厥人，沒錯，這次聯合西域諸國奪取西州，倡議的是高昌國，而領頭的卻是西突厥，真正的幕後大老板，刷下他有幾率爆紫色裝備的那種。
　　阿木爾敦不明白，為何壹個小小的東西竟有如此威力，而且能發出如此驚天動地的巨響，若非因為意誌堅定，恐怕連他都忍不住往鬼神之類的神跡上聯想了，再看看營帳內壹個個萎靡驚惶的麾下將士，阿木爾敦的心情也糟到極點。
　　原以為如探囊取物般簡單的攻取西州，隨著那個小陶罐的出現，戰事發生了變數，變得更復雜，更艱難，這是阿木爾敦始料未及的。
　　壹位統軍的將軍，數萬士氣如虹的士兵，壹座不堪壹擊的城池，數千毫無鬥誌的守軍，如此懸殊的力量對比，因為多了壹個小陶罐，那座脆弱的城池竟然攻不下來，阿木爾敦陷入了無比的焦躁和狂怒之中。
　　對神秘的小陶罐畏懼，但他對麾下的將士並不畏懼。
　　“來人，請軍法！”阿木爾敦朝帳外大吼道。
　　“今日攻城時，率先臨陣脫逃者，不論哪國軍士，皆斬首示於大營，以為效尤，明日攻城，誰敢再退壹步，車裂之！”
　　伴隨著上百顆人頭落地，阿木爾敦的軍法也隨之傳示於數萬聯軍大營中。
　　……
　　城下堆積著如山的屍體，城頭上也是。
　　短短不到壹個時辰的攻守戰，城頭上的守軍已倒下了兩百多人，屍首並排堆在城樓馬道上，地上的斑斑血跡和壹雙雙死不瞑目的眼睛，都在告訴世人這場戰爭多麽的慘烈。
　　李素倚在城墻箭垛後，靜靜看著將士們將戰死的袍澤屍首壹具壹具地擡下城墻，城下搭好了壹塊碩大的木臺，屍首集中躺在木臺上，活著的將士們恭敬朝袍澤的屍首行過禮後，幾只火把扔到木臺上，很快，木臺熊熊燃燒起來，連同木臺上的屍首壹同化為灰燼，濃黑的煙柱滾滾升騰，如壹條黑龍直沖雲天。
　　人死講究入土為安，可眼下的西州並沒有這個條件，城外被重重圍困，而且城池位處沙漠，氣候炎熱，若不盡快將屍首處理，城內很快將會瘟疫蔓延，那時便是整座城池真正的滅頂之災了，而所謂的“處理屍首”，便是這般直接燒掉，戰爭，不僅對活人殘酷，對死人亦復如是。
　　火焰搖曳，濃煙滾滾，隨即化小，漸漸趨於裊裊，最後化作壹片灰燼。
　　李素靜靜看著那片黑灰，微風壹吹，四散飛舞而逝。
　　“塵歸塵，土歸土，這樣挺好。”李素嘆了口氣，道。
　　王樁站在壹旁，臉上露出悲戚之色，李素扭頭看了他壹眼，忽然笑道：“莫傷懷，或許妳我過不了多久也會和他們壹樣，早晚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