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 終章!
魔臨 by 純潔滴小龍
2021-9-6 22:00
楚地,
郢城;
壹輛馬車,緩緩地駛至壹家名叫“醉生樓”的酒樓前。
這家酒樓不是什麽老字號,但近些年來,在郢城卻很是有名。
醉生樓的“醉”字,其意是裏頭的醉蝦醉蟹可謂壹絕,吸引食客前來,近外老饕,更是絡繹不絕。
“阿爺,阿奶,到了。”
壹童子小心翼翼地掀開車簾稟道。
馬車內,
坐著壹男壹女,都是中年已過,模樣卻還不及老的年紀。
女的保養很好,唇下有痣,氣色卻很紅潤,著壹件紅色的襖子,看起來很是喜慶。
男的披著壹件狼皮外袍,發式梳得嚴謹,可其中卻有半數是白發。
童子殷勤地先行下車,在下面擺好踏腳凳,先攙扶自家阿爺下了車,要攙扶阿奶時,阿奶擺手笑著說不用,隨即卻又接過阿爺的手,攙扶著下來。
可以看出來,這是壹對很恩愛的夫妻,彼此眼角之間,都有著相濡以沫的痕跡。
“是這兒了麽?”婦人問道。
“是這兒了。”男人回答道。
酒樓門口,掛著白燈籠,披著黑紗。
今日酒樓裏的生意,也比往日少了兩三成。
同樣的情況,可不僅僅是這座“醉生樓”,街面上所有的酒樓茶社基本都是這個情況。
皇帝駕崩的消息,傳至郢城,昔日的郢都全城縞素。
郢城內的官員和有頭有臉的人家,都很自覺地禁了不必要的活動,市面上,自然也就因此冷清了不少。
就在這時,壹隊巡城司甲士從這裏經過,似是在沿街檢查商戶的門口“國孝”規制,行至醉生樓前時,停了下來。
倒不是說醉生樓前的布置有什麽疏漏,而是為首的巡城司校尉看見了站在門口馬車旁的夫妻二人。
女子身上著的襖,是燕地女子冬日最流行的樣式,照應燕地女子體格大的特性,外加不似乾楚樣式那般呆板,更適合勞作活動。
男子的發式,對於這位校尉而言,可謂極其親切。
燕人不重發式這不假,尤其是打從晉東流行起寸頭之後,燕地兒郎普遍喜歡這種精神頭十足的發式,但燕地老人,卻會在上了年紀後,重新蓄壹點發。
對於他這個在昔日楚國國都當差的人而言,平日裏看得最多的就是楚人的兩鬢發式,再見這種燕地老者發式,讓他下意識地想到了遠在三石郡的父親。
只是,當其想上前攀談時,卻有壹人橫身於其前,持壹塊令牌。
這名燕人校尉看了壹眼令牌,默默地退下,沒有上前打招呼。
陸冰收回令牌,回到男人身邊。
當年,四大國並立時,撇開三晉之地早已分家不談,大燕的密諜司只能排乾國銀甲衛以及楚國鳳巢內衛之後。
現在,大燕密諜司是排第壹了,當之無愧的第壹,因為乾楚,已經被大燕的鐵騎給滅了。
不過,作為密諜司資歷最高的活化石,陸冰自然是看見了先前那名燕人校尉的目光到底是在哪裏徘徊。
“爺,楚人的發式……”
男人擡起手,打斷了他的話。
陸冰馬上閉嘴。
正欲往裏走時,男人卻又停下腳步,看向陸冰;
他是自己父皇的奶兄弟,按輩分,自己得喊他壹聲叔。
臨了到頭,於情於理,也該與他多說些什麽。
“變發式易,變人心難,這些年來,很多大臣都向朕上過折子,意思是乾楚之地,要剃發易服,壹應仿我大燕制式,方才能收人心,定社稷。
朕壹直壓著,沒準。
其實就是我大燕的發服以及各種風俗時節,又哪裏算得上是原汁原味呢?
晉東之風興起,迅速風靡三晉之地,再外延至老燕地。
禮數禮教這種東西,平時拿起來當場面話說說這沒事兒,可卻不能硬往裏頭套。
大燕朝,不是壹種燕人的大燕朝,朕,也沒興趣做壹個模子刻出來的大燕皇帝。
妳覺得楚人發式奇怪,看著不舒服,這很正常,可妳為何覺得妳陸家那些個小子從軍時留個寸頭卻又沒什麽好說頭的?
看不順眼的,不是發式,也不是衣服,而是人心。
天下凝壹,凝的是人心,而不是凝的衣服,凝的發式。
有些話,臣子可以提,臣子沒錯。
但皇帝,卻不能真的往這裏頭去想。
乾人的文華,可以拿來用;
楚人的禮,也能拿來用;
大燕的軍制,可以繼續繼承。
取其精華去其糟粕,為君者,合該有如此大氣魄。”
陸冰默默地彎腰,他知道,這話不是說給自己聽的。
“該說的,朕之前都說過了,該寫下的,朕也寫下了,臨了入這門前,朕還能再說個幾句。
不是放不下這天下,也不是放不下這江山,
純粹是放不下我那個兒子。
先前的話,原封不動,說與新君聽。”
“臣遵旨。”
姬成玦轉身,牽起何思思的手,夫妻倆,壹同步入了酒樓。
“來了,客官,您點些啥?”
酒樓小二馬上上前詢問。
過了門檻的姬成玦與何思思面向門外站著的陸冰等壹眾人,
向陸冰揮了揮手:
“叔,就送到這兒了,您回。”
陸冰等眼裏噙著淚,轉身,離開。包括那小孫子,壹邊回身壹邊直接哭了出來。
姬成玦的目光,則落在酒樓門檻上;
這壹刻,其身旁的何思思,昔日的大燕皇後娘娘,感覺自己的丈夫,仿佛壹下子又年輕了二十歲。
大燕皇帝龍體不適,得疾駕崩,皇太子姬傳業,以太子之身,奉遺詔,入繼大寶。
三日後,皇後思念成疾,追隨先帝薨逝。
國喪的消息,才剛剛傳到郢城,可誰又能曉得,正讓整個諸夏哀悼的大燕先皇和先皇後,此時卻好生生地,站在這兒。
姬成玦伸手,很是親昵地摟住何思思的肩,
不顧什麽禮儀以及大眾之下,
對著媳婦兒的耳垂就是壹咬,
道:
“媳婦兒啊,過了這道門檻,咱就算徹底安生了。”
“怎麽,妳還怕妳親兒子不會放過妳?”
“不要以常理去揣摩皇帝,現如今,他先是皇帝,再才是我兒子。”
有壹句話,
姬成玦沒說,
因為當年,就是他親手,將匕首紮進自己父皇胸膛的。
而當時,
傳業,
也在陸家。
自己提前以“假駕崩”得以悠閑,算是給他提前讓路了,可等到他真的坐上龍椅後,再回念自己這個父親,保不齊某個夜裏,忽然做壹個夢,就會覺得不安生。
傳業,
姬成玦是信得過的,
他信不過的,
是皇帝。
好在,
普天之下,
還是有壹個地方,
能夠讓自己這個“太上皇”得以無憂無慮地安享余生。
“二位客官,您們是吃飯還是住店?”
店小二再次陪著笑臉問道。
“吃飯,也是住店。”
“得嘞二位貴人要點啥,本家的醉蝦醉蟹可是……”
“半只烤鴨,配半鍋燒貼玉米餅子,佐大澤香舌去膩。”
“這……”
“吩咐下去就是。”姬成玦擺擺手。
“是,是,二位貴人稍等。”
小二下去傳菜了。
姬成玦與何思思壹起坐下。
左手邊桌上,坐著壹群江湖遊俠壹般的人物,男女都佩劍;
只不過,他們每壹把劍的劍鞘尾端,都掛著壹條紫色的彩穗。
當世江湖,
也是四大劍客並立。
乾地陳大俠雖已半歸隱,可現如今,早就取代百裏劍,成為乾人心目中的某種象征;
乾國滅是滅了,可乾人依舊是能吹。
另外,還有壹姓袁名魚的女子,早年間名不見經傳,後來壹出世就即巔峰。
最後兩位,
身份地位極高,
卻又讓人不得不佩服,甚至還得感慨當年那位戰場上無敵的攝政王,就是在後代上,也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
那就是王府的長公主,
以及,
當代攝政王本人。
大燕向來不註重規矩,亦或者說,到了壹定高度與層次後,是規矩為自己服務而不再是為規矩去遷就。
先王於壹統天下五年後因老傷復發亡故後,皇帝並未撤其攝政王號,而是直接地將攝政王作為壹種爵位傳承給了下壹代,以表彰先王為大燕所立下的汗馬功勞。
畢竟,相似的事兒,當年燕國不是沒有,又有哪個國家在很長時間裏,連親王都得向侯爺下跪行禮的?
沒人會懷疑這份劍客排位有什麽水分,
因為那位長公主,曾親自前往南海,壹人壹劍,挑滅所謂的南海七十二洞,這是實打實的戰績。
且就算是在大燕,攝政王府簡直就是和姬家並立,但在南海,王府的勢力還是無法觸及與深入的。
至於當代攝政王本人,本來沒多少人知道他居然也是壹名劍客的,而原本的四大劍客裏,前三位沒變,另壹位,則是趙地壹名獨眼劍客。
其人曾與陳大俠切磋壹整日,不落下風,自此躋身四大劍客的行列。
隨後,廣發英雄帖,開宗立派。
而在立派那壹日,
眾目睽睽之下,
原本稍微動壹下就能夠牽動整個天下風雲的大燕攝政王,
竟孤身壹人來到了趙地,
用壹把劍鞘上掛著紫穗的劍,
壹劍,
直接將那位剛位列四大劍客不久的獨眼劍客,釘死在了門派匾額上。
自此,
江湖四大劍客位置,徹底定型。
且大家夥發現,連那位大燕王爺在內,其余三大劍客所用的劍,劍鞘上都掛著紫穗。
也因此,
壹直流傳著卻沒有被定論的說法終於被證實,
那就是當世四大劍客,
全是壹個人的徒弟,那就是……晉地劍聖。
在上壹個時代,劍聖虞化平以壹己之力,幾乎碾壓了同輩,立起劍道標桿。
在下壹個時代,
則是他四個徒弟,完全立成了壹片天。
見到這紫穗,
姬成玦就想笑,
他是知道鄭凡那兒子性格到底有多桀驁的,讓他穿著蟒袍,像是壹個莽夫壹樣,跑去江湖門派裏殺壹個人,真是難為他了。
這世上,皇帝的旨意,他可以不聽,可他大姐的話,他得聽。
這時,何思思小聲道:
“夫君,他們說要去大澤求機緣哩。”
“哦?”
姬成玦留意聽了壹下他們的談話,這才得知他們準備去大澤深處的壹個秘境求機緣,相傳那秘境極為兇險,靠近的人,十之八九沒辦法活著出來。
極個別的幸存者也都幾乎發了失心瘋,嘴裏瘋瘋癲癲地喊著在裏頭看見了墓,好多好多墓。
故而,那塊位於大澤深處的秘境,在江湖上又有壹個稱謂,叫“神墓”。
都說,那裏頭藏著大機緣,武功秘籍,神兵利器之類的。
可姬成玦卻清楚,
那裏頭壓根就是空的!
姓鄭的他們原本以為自己要死了,就給自己挖了墓,然後其身邊的王妃以及壹眾先生們,是準備殉葬的,可結果姓鄭的沒死成,那墓就放那兒了。
可問題是姓鄭的那家夥缺德不缺德,人沒埋在那兒,可陣法卻早就布置好壹直在運行,這些年來,也不曉得吸引了多少江湖兒女跑裏頭為了壹個空蕩蕩的墓地送了命。
十壹年前,
在姓鄭的還沒死的時候,身為皇帝的他再度東巡,拿這事兒問過姓鄭的,妳他娘的這樣做到底虧心不虧心?
姓鄭的不以為意地說:他就是喜歡看這壹批又壹批的天之驕子有去無回,真遇到絕對天驕了,褪了壹層皮沒死成,也別想好事兒過了難關考驗就有機緣,就是讓他看見空蕩蕩的墓地讓他清楚地知道自己被耍了,這才過癮。
嘖,
旁邊這壹桌,
怕又是壹群帶著夢想與探險精神去送的。
姬成玦有些想笑,
因為他們要去的地方,人家墓主人就在這裏。
這時,
對面角落裏壹個楚地狂士打扮的男子,手裏拿著壹只醉蟹腿,開始吟誦自己的悲涼詩篇。
如今的楚國,早就不在了,楚皇也變成了楚王,移居到了燕京。
楚人,只能以這種方式,在曾經的楚辭之中緬懷昔日的大楚。
見到這壹幕,
姬成玦情不自禁的想起,他曾問過姓鄭的,熊老四臨死前說的那些話,到底是不是真的。
楚皇的死,是擊垮楚國抵抗的最後壹根稻草。
燕人以弒父的名義,逼問當時楚國的監國太子,太子百口莫辯,因為他父皇,真的不見了。
後燕人又拿出楚皇遺旨,
裏頭講述得很詳細,
對自己母後,對自己妹妹,對熊氏,對大楚,對大楚子民,全都做了告述,希望不要再生靈塗炭,希望兵戈止歇。
最後,太子被罷黜。
那位被送到攝政王府當質子還沒滿壹年的楚國皇子被送回郢都,繼任新君,然後在楚人貴族、地方各大勢力默許之下,宣布大楚降國格,向大燕請求內附。
自此,天下在實質性上,完成了統壹。
那份遺旨,姬成玦自然也是看了的,怎麽說呢,同樣作為皇帝,他覺得這遺旨裏說的話,很符合壹個皇帝的身份,可問題就在於姬成玦是知道茗寨那壹日發生的事兒的,所以,他就感覺熊老四這話,說得似乎有點多了……
姓鄭的面對這個問題,對他翻了個白眼兒,很直白道:
“糊弄我媳婦兒的。”
楚國公主,是姓鄭的媳婦兒,為其生下壹女,乃是如今名震天下江湖諸多年輕男女俠客愛慕崇仰的對象。
事實情況是,
當時場面很混亂,
鄭凡下達了“壹個不留”的命令。
魔王們也都殺瘋了,
連那位大夏天子都沒能留下什麽遺言做過多的展示,
更別提那會兒早就病怏怏的大舅哥了。
也不曉得哪個魔王下手的余波,沒註意到,直接給大舅哥碾碎。
打完之後,
大家夥也沒心情去在意那位楚國皇帝人在哪裏,或者屍骨在哪裏,很大可能……是屍骨無存了。
所以,
與其說那封偽造出來的遺旨,是為了讓楚國有臺階地放下最後抵抗,倒不如說本來是鄭凡拿出來糊弄自己二老婆交差用的。
“今我大楚,興我大楚,我大楚……”
狂士被醉蟹弄醉了,開始口不擇言起來,其他客人,則完全將其當壹個樂子看。
攝政王是在十年前走了,可大燕下壹代的將領,卻無縫銜接地頂了上來。
他們是被攝政王親自調教出來的,在攝政王之後,重新接過鎮壓天下的責任。
陳仙霸三征西南土人,這位土人女婿,幾乎成了土人的夢魘,現如今,朝廷已經在乾地西南與西北,對土人和北羌實行改土歸流之策。
靖南王世子則是專司負責鎮壓楚地叛亂,他親爹燒了楚國國都,他爹掘了楚國貴族的祖墳,現在輪到他,對那些敢於造次的楚地叛亂,壹向是以雷霆之勢打擊。
曾經與他們三人之間站著的那位前攝政王的蠻族義子,原本負責鎮壓雪原之事,卻在攝政王死後,被調到了北封郡。
總之,
不到二十年的時間,想要天下完全安定,這是不可能的。
但至少,世人都相信,大燕的武德,還足以繼續鎮壓天下很長時間,接下來,就看歷任皇帝如何去治理這天下了。
至於那座依舊矗立在晉東的攝政王府,似乎成了天下人隱隱期盼的禍亂根源,但只要它壹日不反,這天下就得壹日繼續掛黑龍旗。
等了許久,
要的菜還沒上來。
姬成玦急了,
這姓鄭的到底是個什麽意思,
老子來了不親自出門迎迎就算了,
竟然還擺譜擺了這麽久!
“先帝”很生氣,
起身,
直接闖入酒樓後院兒。
看見壹鐵塔般的漢子,抱著木柴走了過來,喊道:“讓讓!”
看見壹身穿著夜禮服的男子拿著酒鬥從酒窖裏走出,身上帶著微醺的酒香;
看見二樓靠窗位置,壹美艷女子帶著幾個女子壹起在打竹牌,聲音脆響;
看見壹個精壯漢子正在從池塘裏挖泥,池邊還蹲著壹個盲者不住地說他辛苦了,來,吃個橘子。
最後,
姬成玦才舍得看院子正中央,
那躺在靠椅上,壹邊曬著太陽壹邊慢慢搖的身影。
姬成玦走過去,
而靠椅上的那個人,也在此時睜開了眼,
道:
“擋光了啊。”
姬成玦大怒,
伸手直接掐住靠椅上那人的脖子,
罵道:
“姓鄭的,老子頭發都白了,妳他娘的怎麽壹點都沒老!”
二人撕扯了好久,
最終,
先帝爺到底上了年紀,不是中年漢子的對手,率先敗下陣來。
“妹妹,上來打牌,隨他們鬧去。”
二樓窗戶那兒,四娘招呼著何思思上來。
被如此年輕的四娘這般喊妹妹,已經當幾個孩子奶奶的何思思還真有些覺得怪怪的,但還是笑著主動走了上去。
“妳他娘的,好意思麽,死這麽早。”
“有什麽不好意思的,唉,本來想再挺幾年,好歹來壹場西征,但在得知荒漠以西那個蠻族新建立起來的國家居然也用的是黑龍旗後,
我就知道,不用西征了,可以歇歇了。
他要是哪天回來了,會先來找我,喝杯酒吃個饅頭的。”
“我呢?我呢?妳知道我這些年來是怎麽過的麽?妳他娘的玩兒膩了說放下就放下了,老子還得繼續苦撐著這好不容易得來的大壹統局面。
妳到底有沒有為我考慮過?”
“有啊。”
“在哪裏?”
“妳瞧,那邊不是正在挖泥麽?”
鄭凡指了指正在池塘挖泥的梁程,
姬成玦看得有些疑惑。
這時,壹臉上帶疤的男子趕著馬車從後門進來,
不住罵罵咧咧:“哪個事兒逼客人特意跑咱醉生樓吃烤鴨,害得我大下午的還得特意再跑壹趟坊市給他買鴨子!”
刀疤臉瞧見院子裏的人,
仔細瞅了瞅,
打了個嗝兒,
笑著喊道:
“喲,您來了,狗子給您見禮,狗子給您洗鴨子去。”
緊接著,先前引著自己進來的店小二,脫去衣服,丟掉腳下高蹺,露出侏儒的模樣,手裏還拿著壹張圖紙,不住地顛著樂道:
“來來來,阿程趕緊挖,趕緊挖,我這烤爐早就設計好了,咱連夜砌起來,保管好用,瞎子妳在旁邊看著幹啥,跟我壹起清廚房去,沒瞧見人烤鴨師傅都來了麽?”
鄭凡伸手,
搭住姬成玦的肩膀,
道:
“瞧見了沒,趕明兒起,咱這醉生樓就要多壹道主打菜……正宗燕京烤鴨。”
……
……
……
(全書完)
完本感言:
《魔臨》完本了,歷時兩年,528萬字。
它是我寫作以來,篇幅最長的壹本。
其實原本我的規劃是300萬字,壹個故事,在網文小說裏,三百萬字,感覺差不多可以有頭有尾地講述好了,再長,就容易變成作者累,讀者也累。
但讓我意外的是,
這本壹開始目標是讓我自己自嗨的書,
寫著寫著,
發現喜歡的讀者居然這麽多,越往後,字數越多,成績反而越來越好了。
這對作者而言,
真的是壹種幸福,
感謝妳們,給了我這種幸福。
兩年的更新時間,
有些讀者,是從壹開始就跟的,大部分讀者,都跟了壹年以上。
我,妳們,彼此都像是晚上夜空裏的星星。
我坐在臺階上,看著天上的妳們。
妳也坐在臺階上,看著天上的我以及其他讀者,畢竟有本章說的互動。
每天更新時,大家就是壹場遇見。
可能是晚上睡覺前,可能是坐地鐵坐火車坐公交或者停在休息區休息時,亦或者抽空出來抽根煙的空檔。
這就像是天上的星星,
普通人哪個能分得清楚天上的星星到底哪壹顆是哪壹顆呢?
但每晚都知道,他在,他們也在。
我們共同經歷見證了壹個故事,看到了裏面的各種人物,這是屬於我們共同的歷程。
這是壹種很奇妙的感覺,我們彼此是陌生人,卻在這壹年近兩年的時間裏,每天都會做壹樣的事,有相似的呼應。
其實,
《魔臨》寫到三百萬字時,我就不去看什麽後臺成績了,也不去理會其他的事情,所有的任務,就是為了把這本書,完完本本地寫好。
所以到後期幾個月時,經常每天壹更,因為不想趕量而讓自己沒時間細細琢磨。
很奇妙的事情是,
其實在動筆寫《魔臨》開頭時,我設計了鄭凡和七個魔王的形象,以及虎頭城最開始的壹段劇情,然後把這個開頭給我的主編看。
主編問我:大綱呢?
我回答:沒有。
我原本的設想是,主線,是以鄭凡和魔王們之間的羈絆為主,
可誰知道寫著寫著,
寫出了田無鏡,寫出了燕皇,寫出了李梁亭,寫出了小六子,寫出了三邊那個在堡寨裏開紅帳子的堡長以及後面的壹連串的角色……
然後,
我這個作者就被帶偏了。
好好的壹本《魔臨》,寫成了《大燕戰紀》。
主要原因,是這個故事裏的“土著”,他們太精彩,他們也太有特色,他們站在那裏,像是壹個個精致的手辦……
寫著寫著,我不舍得讓魔王們去以壹種破壞者的身份,去摧毀掀翻他們作為爽點;
而是讓魔王們,成為了這個故事和背景之下的壹部分。
越是寫下去,就越是舍不得,魔王們只能繼續被按著腦袋,接受《大燕戰紀》的事實。
主角心態的壹路變化,其實就是我這個作者的變化,也是妳們的變化。
到最後,大家就都接受了這種變化。
總之,
我覺得《魔臨》不是完美的,也不可能做到完美,但在網文小說裏,也能算得上是壹部優秀的小說。
壹個故事,能做到讓喜歡的人,很喜歡,這就已經足夠了。
這壹章結尾,
因為書裏角色太多,
很多角色其實都沒有交代最終的歸宿,但我覺得,其實不用交代,因為大家腦子裏,應該能想象出他會在哪裏會幹什麽,太過細致,最後再來個點到,反而沒什麽意思。
我知道大家很期盼西方劇情,
而期盼西方劇情的原因,是不希望《魔臨》完本。
因為大家心裏其實很清楚,它快完本了,哪怕我這個作者並未提前說,多久後完本,但故事,東方的劇情,已經走入尾聲是大家都清楚的事。
可要是強開西方劇情的話,在沒有鋪墊的基礎上,再寫風土人情,寫各種新人物,寫新勢力,壹是很難寫得像之前那般出彩,二是會成為了換地圖而換地圖。
所以,沒這個必要的。
我希望,在我水平力所能及之內,把我覺得最好的作品,留給大家。
真要寫,肯定可以寫,還能繼續寫很多,《魔臨》的跟訂壹直在漲,收入又不會下降。
但我這個死肥宅,
差不離這輩子只能靠寫小說養家了,又不會改行。
壹本完了,肯定還會有下壹本。
我之前說過,
《魔臨》是我轉型期的練筆之作。
既然有了壹本練筆的作品,
那下本,
肯定得看看訓練之後的成果。
就像是《恐怖網文》之後的恐怖廣播,《他從地獄來》之後的《深夜書屋》。
所以,
下壹本作品,
會延續《魔臨》的風格。
但會比魔臨更精致,角色更立體,劇情更豐富,故事會更讓人感動,也更有深度,讓它變得更成熟。
差不離,
是壹本豪華精裝版的《魔臨》。
喜歡《魔臨》的妳們,肯定會喜歡新作,我自己,也是無比的期待。
身體原因,需要休息壹小段時間,但不會太久,年底前,新書會發布,可能是十壹月,可能是十二月,我準備好時,就發布出來與大家見面。
短暫的告別,
是為了調整心情,
迎接更好的相遇。
諸位,
等我消息,
我們再開啟下壹趟兩年之約。
番外壹:劍聖
“酒。”
“好嘞。”
壹跛腳男子,將壹壺剛從前頭酒家打來的酒,遞給了坐在板車上的白發老翁。
老翁急不可耐地拔出塞子,
喝了壹口,
發出壹聲“啊”,
砸吧砸吧嘴,
道:
“水,兌得有點多。”
跛腳男子看著老翁,道:
“我再去打壹壺。”
“別別別,不必了,不必了,挺好,挺對味。”
“哦?”
“這酒啊,就好比人生壹樣。我聽聞,晉東的酒乃當世第壹烈,更引用於軍中,為傷卒所用,天下酒中饕餮莫不為之趨之若鶩。
然此酒傷及脾胃,於飲酒者飄飄欲仙在前,體身受創於後。
此等酒好比快意恩仇,言之壯烈,行之壯烈,性之壯烈,壯烈之後,如言官受杖,將軍赴死,德女殉節;
其行也匆匆,其終也匆匆。
此之烈酒人生。
又有壹種酒,酒中摻水,有酒味而味又不足,飲之皺眉而不舍棄;
恰如妳我蕓蕓眾生,生死之壯烈與我等遙不可及,窮兇之極惡亦為不足。
人活壹世,有些光彩有些酒味,可世人及後人,觀之讀之賞之,難呼當浮壹大白。
可偏偏這摻水之酒可賣得長久,可偏偏似我這等之人往往能老而不死。
時至今日大限將至,品自己這輩子,莫說狗嫌不嫌,我自個兒都食之無味棄之可惜。”
陳大俠看著姚師,笑了笑,道:“我也壹樣。”
乾國亡國後,姚子詹以亡國降臣之身,赴燕京為官;
姚子詹當年曾言燕國先帝願以壹萬鐵騎換文聖入燕,此等笑語終於成真,而入燕之後的姚子詹於人生最後十余載光陰間作詩詞無數,可謂高產至極。
其詩詞中有緬懷故國江南江北之風貌,有神思權貴黔首之習俗,有古往今來之悲風,更有為大燕朝歌功頌德之佳篇;
這個老頭兒才華橫溢了壹輩子,也荒唐恣意了壹輩子,臨之人生最後之歲月,到底是幹了壹件人事兒。
李尋道身死之前曾對他說,後世人要說記得這大乾,還得從姚師的詩詞之中才能尋起。
所以他姚子詹不忌諱為燕人鷹犬走狗之罵名,為了是多寫點詩多作點詞,以此慰藉某些他在乎之人的在天之靈,以及再為他這壹生中再添點酒味兒。
陳大俠這輩子,於家國大事上亦是如此,他倒是比姚子詹更豁得出去,可次次又都沒能找到可以豁出去的機會。
大燕攝政王滅乾之戰,他陳大俠抱之以赴死之心死守陽門關,到頭來守了個寂寞。
姚師:“大俠,妳可曾想過當年在尹城外,妳若是壹劍真的刺死了那姓鄭的,是否如今之格局就會大不壹樣。”
陳大俠搖搖頭,道:“從未想過。”
緊接著,
陳大俠重新抓住車把手,拉著車前行,繼續道:“他這輩子生死壹線的次數實在是太多了,多到多我壹個不多,少我壹個不少。
再者,我是不希望他死的。”
姚師又喝了壹口酒,
搖搖頭,道:“其實妳壹直活得最明白。”
恰好這時,前方出現壹身著白衣之男子,牽手身邊壹女子,也是壹樣女子坐板車上,男子拉車。
陳大俠馬上撒開手,將身後車上坐著的姚師顛得壹個踉蹌。
“弟子拜見師父。”
劍聖微微點頭。
陳大俠又對那車上女子壹拜,道:“弟子拜見師娘。”
車上婦人也是對其含蓄壹笑。
姚師見狀,笑道:“我姚子詹何德何能,於大限將至之期,竟能有劍聖相送。”
虞化平搖搖頭,道:“攜妻子給嶽母上墳,本就是為了送人,恰巧妳也要走,車上還有紙錢元寶沒有燒完,帶回家嫌晦氣,丟了又覺可惜,畢竟是我與妻子在家親手折的;
故而順便送妳,妳可路上留用。”
說完,虞化平壹揮手,車上那幾掛元寶紙錢盡數飛向姚子詹,姚子詹張開雙臂又將它們全都攬下。
“那我可真是沾了他老人家壹個大光了。”
其實老太太年紀細校起來興許還沒姚師大,這也足可說明,姚師這壺酒到底摻了多少的水。
若非真的大限將至,以姚師之年齡,真可稱得上活成壹個人瑞了。
當然,和那位真的已經是人瑞或者國瑞的,那自然是遠遠無法相比。
陳大俠向自家師父請罪,剛欲說些什麽,就被劍聖阻止。
劍聖知道他要說什麽,說的是他和那位趙地劍客交手卻打了個平手,但劍聖知道,陳大俠的劍,早已無鋒,不是說陳大俠弱,而是懶了。
懶,對於壹名劍客而言,其實是壹種很高的境界。
這本來就沒什麽;
怪就怪在,自家那幾個徒弟,硬是要為自己這師父,全壹個四大劍客盡出我門的成就。
甚至,不惜讓那早已身披蟒袍的小徒弟,以尊貴之身親臨江湖,格殺那壹江湖俠客。
其實有些事兒,劍聖自己也早已不在意了。
正如那位功成名就後就選擇急流勇退的那位壹樣,人嘛,總是會變的;
徒弟還沒長大時,總想著未來之盛況,徒弟們既已經長大,壹個個都奔著青出於藍而勝於藍的方向,拍打著他這座前浪。
既已有實,虛名什麽的,不過爾爾。
不過,徒弟們這番好意,他虞化平心裏還是高興的,就像那大壽之日面對兒孫們滿堂“福如東海”的老壽星壹般,樂呵是真樂呵。
姚師此時開口道:“擇日不如撞日,反正也無幾日,今日正好酒和紙錢都有,就在今日就在此時就在此地了吧。”
陳大俠點頭,揮手向前,以劍氣直接轟出壹個坑洞。
姚師有些詫異,略帶不滿道:“我說的隨意,您竟然也這般的隨意嗎?”
“又當如何?”
“總得親手挖吧?”
“那太費事。”
姚師無奈,擺擺手:“罷了罷了,就這般吧。”
說完姚師掙紮著下了板車,又掙紮著爬進了那洞裏,又掙紮著正面躺起,最後,又掙紮著理順了自己的白須。
“緊著,填土。”
“您還沒斷氣兒。”
“這會兒,又給我來講究了?”
“這不壹樣。”
“行吧,我死,我死嘍,死嘍!”
說完,姚子詹就真的斷氣了,他這壹走,無形之中帶走了那昔日大乾最後壹抹的氣息。
走得簡單,走得幹脆,走得突然,走得又是那麽得順理成章;
有人覺得他走得,太晚太晚了,合該於上京城破那壹日自縊或自焚,方不負文聖之名;
有人覺得他走得,太早了,此等文壇大家多留壹篇佳作即是為後世子孫多增壹道風景。
陳大俠開始填土,
陳大俠又開始燒紙,
虞化平牽起發妻之手,過來示意妻子壹起燒紙。
妻子有些疑惑,
問道:“合適嗎?夫君。”
虞化平則笑道:“這紙錢本就是特意為他留的嘛。”
妻子點點頭,道:“相公也是為他而哀嗎?”
虞化平回答道:“只是眼瞅著,這天下動亂再過十載怕是也就該徹底平定了,等天下大定之後,按照慣例,當是讀書人之天下。
大虎二虎,既以投身軍旅,他們不談,可咱那孫子,曾孫輩兒呢?
到底是要讀書的,到底是要上進的。
瞧瞧,
那位既然已經‘死’了,也沒再多留壹些詩篇下來,眼前這位余生又是寫了茫茫的多,且就算那位還沒死,他的經歷,也斷不會讓人往文聖上面去送,說到底啊,後世文曲星,就是咱眼前剛埋的這位了。
後人日後想為自家子弟進學而拜他,為了那壹炷頭香,怕是也得爭得個頭破血流。
妳我這遭,可是正兒八經的往後千年之中,頭香中的頭香,可不得為了兒孫們趕緊燒它壹燒,還是趁熱。”
旁邊的陳大俠聽到這話,趕緊挪步讓開,生怕擋了師父師娘的位置。
燒完這頭香之後,劍聖看向陳大俠,道:“回家去?”
陳大俠指了指自己的腿,“是該回家再換個腿了。”
劍聖道:“郢城有座醉生樓。”
陳大俠會意,問道:“您家呢?”
未等劍聖回答,陳大俠馬上醒悟:
“隔壁。”
師父笑了,師娘也笑了,大俠也笑了。
忽然間,
劍聖擡手,
壹道劍氣直入那蒼穹,
非是從那天上借,而是自那跟前出。
壹劍扶搖直上幾千裏,自這晉地遙遙落入那郢城。
恰好這時,
醉生樓有壹臉上帶疤的馬夫,
被那樓中新來地位很高脾氣更高的大廚,
催使著,翻過了那院墻,
正欲抓那壹只正帶著院內的那些雞子雞孫已然垂垂老矣的鴨子;
那鴨子,早年吸龍淵之劍氣,後又被三爺餵過壹些奇奇怪怪的東西,更是被劍婢與那王府公主共同把玩調戲過,雖未修煉卻已活成了精。
馬夫的手就要抓住其脖子時,壹道介乎於有形與無形之間的劍意,不差絲毫的落在其跟前。
“叨擾,走錯了路了。”
轉身忙不叠的翻身回去,
恰那大廚正在烤鴨爐旁等著食材,
野人王面見大燕天子,
叩頭道:
“陛下眼光真好,那只鴨子已然成了精,小狗子我實在抓不到,還得勞煩陛下親去,以龍氣鎮壓方可擒拿。”
番外二
江南的風,不僅能醉人,還能醉去刀客腰間的刀以及劍客手中的劍。
壹身穿紫衫的女子,斜靠著坐在壹棵柳樹下,身側地上插著壹把劍,就是這劍鞘,顯得厚重了壹些;
而女子身前,
幾個荷葉包上,
擺放著鹽水鴨、醉香雞、胡記牛肉以及崔記豬頭肉;
下面幾個紙包裏則是幾樣素菜外加各式炒豆子作為解膩留備。
女子吃得很斯文,但進食的速度卻很快,更重要的是,量也很大。
只不過,對於面容姣好的女子而言,看著她們吃飯,其實是壹種享受。
就比如此時坐在旁邊兩棵柳樹下的那兩位。
壹位,年近四十,卻面露壹種威嚴之氣,顯然身份地位不低,這種氣質,得是靠久居高位才能養出來的。
壹位,則二十出頭,也是佩劍,是壹名俊秀劍客。
他們二人,壹個跟著這女子有半個月,另壹個更長,有壹個月,目的是什麽,都清楚。
只可惜,這女子對他們的暗示,壹直很冷淡仿佛根本就沒把他們放在眼裏。
待得女子吃完,
那中年男子起身,拿著水囊走來,遞送到女子面前。
女子看都不看壹眼,取出自己的水囊,喝了好幾大口。
隨後,
輕拍小腹,
吃飽喝足,
臉上露出了滿足的笑容。
她打小飯量就大,也容易餓,進食這方面,壹直是個問題,好在她爹會掙家產,才沒短了她吃喝;
就是她爹“沒”了後,
留下的遺產更是富足,親弟弟繼承了家產,對她這個姐姐也是極好。
“姑娘,陳某已追隨姑娘月余,誠意足見,陳某的家就在這附近,姑娘還是與陳某壹同歸家去吧。”
說完。
自這片楊柳河堤處,走出來壹行身著統壹鏢局制式的持械武者。
陳家鏢局,在大乾還沒被燕覆滅時,就參與到與燕國的走私生意之中,後來燕國鐵騎南下覆滅乾國,陳家鏢局順勢投效,成為了燕國戶部之下掛著名號的鏢局押運之壹,甚至還能經手壹部分的漕糧的押送。
故而,說是鏢局,其實不僅僅是鏢局,這位陳家家主,身上也是掛著密諜司腰牌的,其身份地位,足以和尋常地方知府平起平坐。
換句話來說,這樣的壹個黑白兩道都能混得開的大人物,為了壹個“壹見鐘情”的女子,放下手中其他事,追隨了她壹個月,足以稱得上很大的誠意。
而這時,
那名年輕劍客猶豫了壹下,他是壹名六品劍客,在江湖上,也不算是等閑之輩,可人家人多勢眾,外加這些鏢局的人看似是跑江湖吃飯的實則也是兵丁之壹,自然和普通江湖烏合之眾不同。
故而,這位少俠默默地將劍拿起,又放下。
眼前這女子讓他著迷,否則也不會尾隨這般久,但他更愛惜自己的命。
女子拍了拍手,
站起身,
她要離開了。
像是之前這壹個月壹樣,她每到壹處地方,就是吃當地的有名小吃,吃完了睡,睡好了再吃,吃了壹遍後擇取符合自己口味的再吃壹遍,吃膩了後就換下壹個地方,周而復始。
陳奎目光微凝,
他本意是想和那位年輕俠客平等競爭壹下,他不覺得自己的年齡是劣勢,只覺得自己的沈穩與沈澱,會是壹種更吸引女人的優勢;
壹樹梨花壓海棠,在民間,在江湖,甚至是在朝堂上,也永遠是壹樁美談。
在這種情況下,抱得美人歸,本就是壹場快事;
可惜,他願意玩這壹場遊戲,而那個他壹見鐘情的女子,卻對此興趣缺缺。
所以,他不打算玩了。
混到自己這個位置上了,
強搶民女,已經不叫作惡,而是叫自汙了。
哪怕事情傳出去,密諜司的高層怕是也會壹笑置之,反而會覺得自己這個歸順的乾人更好受控制。
鏢局的人,
攔住了女子的路。
女子回過頭,
看了看陳奎;
陳奎開口道:“我會許妳明媒正娶。”
隨後,
女子又看向那個少俠。
少俠躲開了目光。
女子搖搖頭,又嘆了口氣,目光,落在自己那把劍上,確切地說,是那把明顯比普通劍鞘寬厚壹倍的劍鞘。
“爹當年搶娘親時是何等雄姿英發,為何到我這裏被搶時,就是這點歪瓜裂棗?”
攝政王當年入楚搶回楚國公主當婆姨,幾乎已經成了家喻戶曉的故事。
各地各個形式的戲曲節目中,都有這壹主打戲,畢竟,無論什麽時候,英雄和愛情這兩種元素,永遠是最受普羅大眾歡迎的。
當然,戲說久了,難免失真,也難免放大。
不過她曾親自問過娘親當年的事,娘親也認認真真盡量不帶偏袒與美化地告知於她。
可哪怕沒有了誇大,也沒有了美化,光是從娘親這個當事人口中說出來,也足以驚心動魄,甚至讓她都覺得,無怪乎自己娘親當年忍不住要選擇跟著爹“私奔”;
世間女子,怕是也沒幾個能在那種情境下拒絕自家那爹吧?
再者,當世三妻四妾本就是風俗之壹,他爹的女人,相較於他的地位,已經算少得很了。
且自幼在家裏長大的她,自然明白,她家裏後院的那種輕松閑適氛圍,稍微上點門面的大宅門裏都幾乎不可能存在。
她娘也曾感慨過,說她這輩子最不後悔的壹件事就是當年跟著她爹私奔,故國激蕩這些暫且不談,榮華富貴也先不論,就是這種吃喝不愁無憂無慮的後宅日子,這世上又有幾個女子能享受到?
想到自己爹了,
鄭嵐昕心裏忽然有些不舒服,
爹“走”了,
娘親也跟著爹壹起“走”了。
她這個當朝身份第壹等尊貴的公主殿下,瞬間成了名義上和公認上的“沒爹沒媽”的孩子。
小時候她還曾想過,等自己再長大壹些,可以跟在爹身邊,爹打仗,她就在帥帳裏當個女親衛;
誰又能料到,還沒等自己長大呢,她爹就已經把這天下給打下來了。
他爹玩膩了天下,也玩“沒”了天下;
接下來,
她只能揉搓這個江湖。
偏偏江湖看似很大,實則也沒多大的意思,南海那麽多洞主,有名無實的居多,如果不是硬要湊壹個順耳的數字,她才懶得壹次次乘船趕赴壹座座孤島,唉,還不是為了達成那個成就?
陳奎見女子還不說話,正欲伸手示意直接用強;
而鄭嵐昕也指尖微動,
龍淵露出來嘛,自己走哪兒哪兒轟動,江湖轟動那也就罷了,偏偏各地地方官守備什麽的也會像哈巴狗壹樣湊到她面前壹口口“姑奶奶”的喊著;
可妳要是不露出來的話,
瞧,
蒼蠅就會自己飛上來。
女子孤身走江湖,就是這樣,阿弟曾建議她穿壹身好的,再好好打扮打扮,穿金戴銀的也可以,壹般這樣的女子在江湖上反而沒人敢惹。
可偏偏鄭嵐昕實在是不想那副做派。
龍淵將出之際,
地面發出了微顫。
陳奎以及那名劍客,包括在場鏢局的人,都將目光投向河堤處,只見堤壩上,有壹隊身著錦衣的騎士正向著這邊策馬而來。
陳奎眼睛當即瞪大,
錦衣親衛意味著什麽,他當然清楚;
當世大燕,唯有兩個人能以錦衣親衛做護衛,壹個是攝政王爺,壹個,則是攝政王爺的兄長,老攝政王的養子,已經繼承了其父王位的靖南王爺。
鄭嵐昕默默地收回勾動龍淵的劍氣,面朝那邊,露出微笑。
都說英雄救美是壹件極為浪漫的事,但前提也得看看人家美人願不願意給妳搭這個臺子。
很顯然,大妞是願意的,否則她完全可以龍淵祭出,將面前的這些家夥盡數斬殺;
壹個三品巔峰劍客,真的不難辦到這些,就是那陳奎身份有些特殊……好吧,隨他特殊去唄。
她爹辛苦操勞半輩子,所求無非是這輩子能做到順心意地活著,她爹做成了,連帶著他的兒女們,也能生來無所顧忌。
哦,
也不是,
阿弟是有顧忌的,
大妞想到了已經繼承了老爹王位的阿弟,曾有壹次在自己回家姐弟倆相聚時,
無奈地嘆息過,
他說幹爹的野望,他本想幫著完成完成,可誰叫自家親爹硬生生地活成了壹個“國瑞”。
合著他想造反,也得等到自家親爹活膩了和自己提前打壹聲招呼?
否則在那之前,他還得幫這大燕天下給穩壹穩基石?
壹瞬間,大妞腦海裏想到了很多,或許是知道接下來將要見誰,所以得提前讓自己“分分心”以免過於的著相,女孩子嘛,總得要矜持壹些的。
可等到看見壹騎著貔貅的將領自錦衣親衛護衛之中脫穎而出後,
大妞當即放下了壹切矜持,直接繼承了當年娘親之風,
大聲喊道:
“天哥哥!!!”
天天嘴角露出了壹抹笑意,他剛平定了壹場江南的亂事,率部在這附近休整,得到大妞的傳訊,就只率親衛趕來相見。
自家的白菜,被豬拱了,怕是換誰心裏都不會好受。
但對於鄭凡而言,
真要把天天和大妞擱壹起來看的話,
他反而覺得天天才是那壹顆白菜,
反倒是自家這閨女,才算是那頭豬。
有意無意的,這年頭,男子成親年齡本就小,皇子不提,連鄭霖那崽子小小年紀就被安排了包辦婚姻,可偏偏天天就壹直單著。
很難說這不是故意的,
目的是什麽,
等自家這頭豬再長大壹些唄。
酒肆茶樓裏的愛情故事,總是會將大小姐與朝夕相處的表哥分開,然後愛上街上的窮酸書生亦或者是乞丐,再順帶著,那位青梅竹馬壹起長大的表哥還會成為壹個反派,成為二人愛情之間的試金石。
不過這類狗血的戲碼在鄭家並沒有出現;
大妞對外頭各式各樣的男子,完全不屑壹顧,打小就只對天哥哥情有獨鐘。
妳可以理解成這是靈童之間的惺惺相惜,
但妳更無法否認的是,
以天天的性格,
絕對是世間女子首選的良配。
經過幹爹的從小培養,他完全和他親爹是兩個極端,壹個是為了國可以舍家,壹個,為了家人,可以其他什麽都不顧。
先前這邊的壹幕,早就落入天天眼裏。
陳奎上前準備叩首行禮時,
這位當朝靖南王壓根就懶得理會,
手臂輕輕壹揮,
錦衣親衛直接抽刀上前砍殺。
這種殺戮,根本不用花費什麽筆墨去描述,因為本就是壹邊倒的屠殺,傳承自老攝政王的錦衣親衛隊伍面對這些江湖武裝,就是碾壓。
大妞完全無視了周邊的血腥,走到天天面前。
而這時,
天天目光看向了不遠處站著的那名年輕劍客,
“哥,不用看他。”
大妞馬上說道,
同時怕天哥哥誤會,
手指壹勾,
龍淵自那厚重的兩層劍鞘裏飛出,
剎那間,
直接將那位年輕的六品劍客釘死在了柳樹上。
“……”年輕劍客。
對此,
天天只是笑了笑。
他沒什麽道德潔癖,只要妹子高興就好。
當然,他也沒忘記,爹“臨走”前,握著他的手說:大妞,就托付給妳照顧了。
接下來,
錦衣親衛開始收拾這邊的屍體,
天天則和大妞重新在河堤上散步。
“皇帝與阿弟都寫信與我,問我願不願意率軍陪鄭蠻壹同西征。”
“天哥哥不想去?”
“嗯。”天天有些無奈地點點頭,“確實不是很想去。”
“可是……”
“我這輩子,就壹個父親,他姓鄭。”
………
寒冷的夜,
茫茫望不到邊的軍寨,
壹面面黑色龍旗豎立在其間。
這時,
壹隊隊身影開始向帥帳位置奔襲而去,壹場營嘯,在此時發生。
叛亂隊伍裏,竟然有身穿玄甲的鬥者,還有四處放火制造混亂的魔法師。
帥帳內,
壹白發男子坐在其中。
這時,已露出年邁之色的蠻族小王子走了進來,跪下稟報道:
“王,叛亂開始了。”
男子點點頭,
將身邊的錕铻抽出,
向上壹甩,
錕铻刺破帥帳直入空中,
剎那間,於這黑夜之中釋放出壹道耀眼的白光,與此同時,營寨四周邊緣位置,早就預備好的蠻族士卒開始有序地朝著帥帳推進,鎮壓壹切叛亂。
被稱之為王的男子,
站起身,
其身前,帥帳簾子被氣浪掀開,
因位處營盤最高處,
前方的那座巍峨的城墻,盡收眼底。
那是政治、經濟、文化以及宗教的中心;
當年蠻族王庭最鼎盛時,也沒攻破過這座城。
蠻族小王子笑道:“他們實在是沒辦法了,所以才只能搞這壹出。等明日,城內的貴族們,應該會選擇投降了。”
白發男子微微搖頭,
道:
“抹了吧。”
——
之前受邀寫了壹篇《王者榮耀》征文,嗯,壹篇幾萬字的小故事,年初時就寫好了,不過活動方安排在月底發布,不是我完本了《魔臨》後寫的。
河南大水時,壹位作者朋友去慰問救災隊伍,和人家聊小說,結果隊伍裏不少人對《魔臨》贊不絕口,朋友告訴我,我好感動。
在這裏,向所有位於抗災抗疫前線的堅守者致敬。
原來咱的讀者不僅會寫書評讓我抄,現實裏也這麽勇,叉腰!
另外,
關於新書,
我之前所有作品,準備期都很短,《深夜書屋》是壹個晚上寫好的開頭,魔臨其實也就幾天功夫,不過新書我打算做壹個完整充沛地準備與規劃。
我希望能寫得精致壹點,再精致壹點,盡可能壹切的精致。
我相信新書會給大家壹個驚喜,等發布那天,頭兩章發布出來時,可以讓妳們看見我的野心與追求。
之前說最晚12月開新書,嗯,如果準備得比較好的話,應該會提前壹些,其實我本人是很想重新恢復到碼字更新時的生活節奏的。
之前也沒節假期,《魔臨》壹寫兩年,完本後整得自己跟個老工人忽然退休了壹樣,覺得很是不適應。
不過難得有壹個機會,可以安心地壹邊調整身體狀況壹邊細細勾畫新書藍圖,還真得按著自己的性子,好好磨壹磨。
真的是好想大家啊!
最後,
祝大家身體健康!
莫慌,
抱緊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