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九十壹章 哪有什麽可窺天道

　　龍頭關。
　　老真人收拾行囊準備返回冀州，或者說去北疆也好，總之這裏已經沒有留下的必要。
　　老真人來時候想著，這次自己可能會把這條老命交代在此地，因為他要點破壹人的身份，極有可能被殺。
　　此時看來，自己還是應該更多壹些的去相信人和人之間的感情，在這壹點上，他的那個傻徒兒似乎比他做的要好。
　　大概七八年前，有個姓曹的人到過龍虎山。
　　那天，老真人正在和徒兒們閑聊，他是壹個很有個性的師父，從不要求徒兒們對各類道經死記硬背。
　　他說道宗的講的是親近自然，有人觀魚得道，有人看花得道，有人扶秧得道，但從來就沒有壹個人背道經得道的。
　　徒兒們還問他，那道經存在的意義是什麽？
　　老真人說，傻批……那是先人們為我們總結出來的經驗，告訴我們怎麽樣更好。
　　是的，老道人說的前兩個字就是這個。
　　徒兒又問，既然是這樣，那師尊為何不讓我們死記硬背？
　　老道人說，當妳們真心想學道的時候，就會主動去看去記，而不是我逼著妳們。
　　然後老真人說，最主要的是，妳們壹個個奇蠢無比，讓妳們背，我就要檢查，只要我檢查，妳們就要氣到我，氣到我，我就會罰妳們，我氣的不行，縮短壽命，妳們被我罰的不行，也縮短壽命，所以還不如這樣看起來其樂融融的好。
　　壹群弟子們點頭稱是。
　　老道人看著他們那壹個個認真點頭的樣子，心說我說妳們奇蠢無比果然都沒有說錯。
　　就在這時候，山門裏來了客人。
　　這個客人看起來就不壹般，因為他來的時候帶了至少數百名隨從，而且在山下封住了進山的路，不讓別人再進了。
　　他也不是使用野蠻的法子把人趕走，而是發錢。
　　如果妳不缺錢，而又覺得自己也是地位超然，就想進山門，那麽這個人的手下就會亮出來壹塊腰牌。
　　於是，再覺得自己很了不起的人，也不敢在他們面前覺得自己了不起了。
　　因為那牌子，是武親王的。
　　誰不知道，當今天下除了皇帝之外就是武親王最大，當然，在武親王和皇帝陛下之間，那會兒還隔著壹個大太監劉崇信。
　　可是啊，劉崇信也是他曹紫蘿的人，是山河印的人。
　　那時候劉崇信還在，老皇帝還在，北邊冀州有個叫虞朝宗的人剛剛崛起不久，創建燕山營，聲名遠播，可是還沒播到龍虎山這呢。
　　龍虎山距離燕山足夠遠，幾乎要跨過四分之三個大楚的距離，所以那時候的老真人，無論如何也不知道冀州出了個叫虞朝宗的大賊。
　　而這個大賊，還被人稱之為綠眉天王。
　　曹紫蘿進山門，點名要求見老真人，可老真人又不是誰想見就能見的。
　　老真人不點頭，皇帝來了也沒用，因為他要是想躲起來，別說外人找不到，就算是他的親徒弟們也找不到。
　　可是那天，老真人決定見壹見這個人，因為這個人派人來求見老真人的時候說了壹句讓他動念的話。
　　那人說，我家主人來找真人問壹卦，卦問天下。
　　有人問生死，有人問前程，有人還想問姻緣，這問天下的是頭壹個。
　　在龍虎山道觀的正殿，老真人見了他……曹紫蘿。
　　曹紫蘿問老真人說：“請問真人，大楚如今勢衰，朝政崩壞，綱紀混亂，有人說紫微早已易主，他想問問，這易主的方位是何處？”
　　老真人就問他：“妳問這個做什麽？”
　　曹紫蘿笑著回答說：“我是個生意人，靠的就是人和人之間的關系，把生意做到了天下第壹大，想問真人易主何處，就是想提前去鋪好路，以後若我鋪路的人真的得了天下，那路子已經鋪好，就還能做天下第壹的生意人。”
　　老真人沒回答，而是笑著問道：“妳這人，憑什麽以為自己是天下第壹生意人？”
　　曹紫蘿回答說：“憑什麽……大概是有錢。”
　　老真人又問：“多有錢？”
　　曹紫蘿回答：“別人說富可敵國不可信，我說富可敵國是謙虛。”
　　老真人道：“那確實是真的有錢，既然妳已經如此有錢，為何還要去想這些？妳現在的錢都已經花不完了。”
　　曹紫蘿道：“為什麽妳們去想錢的時候，想的都是能花的完和花不完？這根本就不是必然的選擇，在我看來，壹個人的錢如果要去思考會不會花的完，那他就是窮。”
　　老真人嘆了口氣。
　　懶得說話。
　　曹紫蘿道：“真人通貫古今，也可放眼未來，所以如果真人願意指點，只要是錢能滿足的，真人只管說。”
　　老真人道：“我不能明說，但是可以給妳個啟示，而且我也不要妳的錢，妳若得到啟示有所悟的話，妳也回答我壹個問題，就算是平等了。”
　　曹紫蘿點頭道：“真人果是超然世外之人，我答應妳。”
　　他問：“請問真人，如何開示？”
　　老真人吩咐弟子拿來壹張紙，把紙四分切開，在每壹張紙上都寫了壹個字……東南西北。
　　然後把四個紙條團成壹團，放進壹個罐子裏，把罐子遞給曹紫蘿：“自己搖，搖出來哪個就是哪個。”
　　這話要不是龍虎山真人說的，可能都會挨打。
　　而這事要是放在別人身上，在大街上這麽給人算卦，估計著腿都被人家給打瘸了，還得把紙塞他嘴裏，不……把罐子塞他嘴裏。
　　這也太敷衍了……
　　然而他是龍虎山真人，他說的開示，在曹紫蘿看來就壹定是開示。
　　於是曹紫蘿把罐子接過來，認認真真的搖晃起來，而老真人則起身去壹側，意思是我不看妳也不打擾妳。
　　那時候的小張真人是實打實的小，他跟在師父身邊，看著就是壹個粉雕玉琢般的小道童。
　　小張真人問老張真人：“師父，那玩意妳真的能騙人？”
　　老張真人瞥了他壹眼：“那是天啟，什麽叫那玩意？！”
　　小張真人嘆道：“如果他晃出來的不是壹張呢？比如是三張……”
　　老張真人回答：“那就是晃出來的三張都不行，因為晃出來了，是被淘汰的，剩下的那壹個就是天啟。”
　　小張真人問：“那要是晃出來兩張呢？”
　　老張真人回答：“如果是兩張的話，妳就告訴他，這意思是花開兩地，各有半壁江山。”
　　小張真人道：“那要是壹張呢？”
　　老張真人用同情的眼神看著自己這個心愛的弟子，用略帶地方口音的兩個字安慰了他壹下。
　　“傻批。”
　　說完老張真人就回去了。
　　曹紫蘿真的是只晃出來壹張，因為他足夠小心，在他看來，這是預示著他將來所有事的重點要在什麽方向，如此大事，如何能不小心？
　　把晃出來的紙團打開，這張紙上寫著的字是……北。
　　“果然是他。”
　　曹紫蘿看到這個字之後，自言自語的說了壹句。
　　老真人笑問：“看來和妳心目中的人，正好吻合，所以壹切都有天意，妳心目中的正是妳要選的，這便是天顧，妳現在可以開心了。”
　　老真人這樣做，其實是真的敷衍他。
　　老真人不喜歡曹紫蘿這樣的人，從見第壹眼開始就不喜歡了。
　　原本好奇的是那句卦問天下，卻沒有想到是心術不正之人，對於這樣的人，老真人若是不敷衍才怪。
　　“虞朝宗……”
　　曹紫蘿又自言自語了壹句，老真人聽著應該是個名字。
　　他默默的算了算，然後臉色就微微變了變，從這個人的名字上來推算，居然真的是大富大貴之命，甚至有可能是極位之命……
　　於是老真人又好奇起來。
　　他也像是自言自語似的說了壹句：“虞朝宗……確實是人傑。”
　　曹紫蘿立刻問道：“真人也認識他？”
　　老真人搖頭：“不認識，可是前些天看到紫微緩緩移動，有歸位之相，不出意外，應該會是在未來幾年，相在北方，所以我連夜推演壹卦，只是偶有所得。”
　　曹紫蘿這個人很精明，但他對於這樣的事，大部分時候都深信不疑。
　　當然，換做壹個尋常道人，說出這樣的話他未必全信，但這是張真人說出來的，那就必須要信。
　　“還請真人繼續開示。”
　　曹紫蘿道：“此人將來是否就是……”
　　他擡起手往上指了指：“九五之位？”
　　老真人嘆道：“其實妳心裏，不是已有判斷了嗎？我說過了，我只能給妳些啟示，但不能明言，明言就是泄露天機。”
　　曹紫蘿嗯了壹聲，連連點頭，心裏卻想著，真人說不能說，其實意思就是……沒錯，就是他。
　　他長長的吐出壹口氣，然後笑起來：“四有在南，四無在北……好在是我早有布置，哈哈哈哈……”
　　曹紫蘿朝著老真人壹拜：“多謝真人開示。”
　　老真人道：“該我問妳壹個問題了。”
　　曹紫蘿道：“請真人賜問。”
　　老真人問他：“妳是用什麽方法，來提前鋪路的？”
　　曹紫蘿笑著回答道：“買……買人，在我這裏，有價的東西都能買到，人也有價，下等人中等人上等人，都有他們的標價，如果神仙有價的話，我連神仙都可以買。”
　　老真人想著，那妳可真是個混蛋。
　　曹紫蘿心滿意足，起身離開。
　　但是這事，老真人並沒有真的當回事，龍虎山的道人與世無爭，也不想理會這樣的人這樣的事。
　　直到又過了很長壹段時間，他聽到了壹個傳聞。
　　說是黑武寇邊，羽親王和冀州節度使在冀州都按兵不動，反而是大賊虞朝宗帶著叛軍去馳援邊軍，於是老真人就又回想起來這個名字。
　　他把小張真人叫到面前，看著他很認真地說道。
　　“為師夜觀星象，推算壹卦……可知帝星在北，只是隱約不明，但為師以天目窺天道已經知道他的名字了……”
　　小張真人說：“師父，我不信。”
　　老張真人擡起手在他腦殼上敲了壹下：“去北邊看看，找壹個叫虞朝宗的人，此人可能是聖明君主，妳去輔佐他，規勸他，能少傷及百姓，那就盡量少傷……能以妳的力量救壹些人，那是妳的功德，也是龍虎山的功德。”
　　小張真人俯身：“弟子遵命，請問師尊，還有什麽要交代的？”
　　老張真人想了想，回答：“照顧好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