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6章 淚

　　安爭坐在那沈思了好久，認真的去思考普農對他說的那些話。大部分話都很淺顯，可若是仔細思考的話就會發現其中蘊含著很多道理，這便是大道至簡。
　　“妳那個時代是怎麽樣的？”
　　安爭忍不住問了壹句。
　　普農微微壹怔，似乎是沒有想到安爭會問這樣的問題。
　　“我那個時代啊……和現在的世界應該區別不大吧，如果非要說有什麽不壹樣的，那麽就是……相對來說簡單壹些。我那個時代人的追求沒有現在這麽多，大部分人追求的只有兩個字，活著。畢竟那個時候還沒有真正的修行者，填飽肚子，躲避猛獸的襲擊，好好活下來就是最好的日子。現在的修行者，追求的也是兩個字，和活著的意思差不多……長生。”
　　安爭點了點頭。
　　不追求長生的修行者，算不得什麽合格的修行者。
　　“妳已經在時間裏輪回了那麽久，對於我的敵人妳了解嗎？”
　　“妳總算問到了。”
　　普農笑起來，給安爭壹種很踏實的感覺。
　　然後普農認真的回答：“不了解。”
　　安爭：“妳這突然調皮起來我都有點不適應。”
　　普農笑著說道：“我了解的只是自己，和自己的幾世輪回。如果每個人在輪回路上都能看到別人，那麽豈不亂了套。因為妳，第二世大叱在亂流空間裏靠自己的力量改變了時間的軌跡，他就是那個支點，我們都是從這個支點經過的人，所以才能看到彼此。”
　　安爭哦了壹聲，有些失望。
　　普農道：“這是屬於妳自己的事，妳可能沒辦法靠別人了。”
　　安爭問：“我是不是比較倒黴的那個。”
　　“怎麽會呢，九世輪回，前面八世的氣運都給了妳，妳怎麽會是倒黴的那個。妳只是……別無選擇的那個而已。第二世大叱最大的能力，也就是能做到讓妳輪回九世而已，這還要包括找出來之前的輪回。妳是最後壹世輪回，妳沒的選了。”
　　安爭：“妳這麽說的話，我對前面八世的尊敬都沒有了。”
　　普農笑起來：“只是讓妳心態放松些，我們盡力在做的事，只是必須盡力去做的而已。如果做到了，那麽無愧於自己。我們從來都沒有對不起別人，做到了，別人也不會知道是妳保護了所有人。就算知道了，也不會有多少人對妳感恩戴德。他們只是覺得，妳的修為最強，這劫難當然得妳擋著。不需要在乎那麽多人的看法，在乎妳自己的就行了。”
　　安爭哦了壹聲：“我選擇放棄怎麽樣？”
　　普農：“這個心態就不太對勁了……”
　　安爭笑起來，然後抱拳附身壹拜：“多謝。”
　　他起身，走向外面。
　　普農給他的不是什麽力量，能夠直接提升他的修為境界。但是給他的比直接的力量還要寶貴，是壹部分答案。有了這些答案，安爭目標就變得更為清晰起來。況且，普農告訴他的那些事，比如從本世界之中汲取力量，就更為寶貴了。
　　“妳不多吃些？”
　　普農忽然說了這樣壹句話。
　　安爭：“已經吃飽了。”
　　普農笑著說道：“我做的飯，妳可能壹生只吃到壹次了，所以還是多吃些比較好。”
　　安爭回頭看了壹眼那些饅頭和菜，沈默了壹下，然後回到椅子上坐下來，繼續吃。他低著頭大口大口的吃，竟是壹口氣將剩下的六七個饅頭和所有菜都吃的幹幹凈凈。
　　“這樣才好。”
　　普農坐在那，也不知道為什麽臉色有些微微發白，看起來比剛剛見到他的時候多了幾分憔悴虛弱。安爭壹開始沒有註意到，現在回想起來才察覺到，普農的狀態從他進來之後就開始變得越來越不好。表面上看起來依然平靜，甚至在安爭準備離開之前還有心情開了幾句玩笑，可是此時此刻，普農似乎已經有壹種正在迅速蒼老的感覺。
　　“妳來之前，我的頭發還是黑的呢。”
　　普農扶著桌子站起來，走到屋子裏那面並不是很平的銅鏡前看著自己：“我剛才和妳說過了，我這壹世，其實和妳們後面的恩怨糾葛沒有什麽關系。可是，我終究是妳啊。大叱把我從那麽久遠的時代挖出來，就是不想讓我安安穩穩的睡下去……妳找到了第二世大叱的時候，他給了妳近乎不壞的骨骼。而方爭，給了妳他感悟出來的屬於妳的能力和功法。這兩個人都已經傾盡全力，而我，怎麽能只是給妳壹個答案？”
　　安爭：“妳不能這樣。”
　　“我能。”
　　普農擡起手，輕輕的撫摸著自己的白發：“我本應該早就死了的，於我來說，再死壹次也不算什麽。況且，我也不是什麽都沒有給自己留下。我壹共做了九個饅頭，我自己吃了壹個。那是我給自己留下的壹些力氣，我還想活到妳最終戰勝敵人的那壹刻，看壹眼，那就踏實了。”
　　“剩下的，我所有的感悟，經驗，對於這個世界的理解，萬物的根源，都在那八個饅頭裏了。還記得我剛才說了些什麽嗎？妳沒的選，因為妳已經是第九世輪回了。可我們，壹樣沒的選。能給妳的，都給妳……”
　　他回頭笑了笑，此時看起來已經不再是壹個眉目俊秀的年輕人，而是壹個額頭上已經有了皺紋的中年男人。那壹頭白發之下，面容更顯蒼老。
　　“走吧，妳得快些，我留給自己的不多。所以妳得快些，等到妳打贏了之後，記得回來看看我。我曾經的那個墳應該挺好的，在我那個時代百姓們對我也很愛戴尊敬，他們稱我為大父。因為我為他們做了壹些事，最起碼讓很多人知道了什麽能吃什麽不能吃。人活著，總得做壹些有意義的事。我們……”
　　他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安爭：“我們不管多少世，都與眾不同。”
　　安爭點了點頭，眼眶裏已經濕潤。
　　普農擺了擺手：“趕緊走吧，別在這看著我了，誰還沒有愛美之心？妳可知道，在我那個時代，有多少年輕貌美的女子對我仰慕？我可傲嬌著呢，不是誰喜歡我就喜歡誰的。現在這模樣，也就是被妳看到了，換作別人看到的話，我豈不是要羞死……”
　　安爭哦了壹聲，站在原地，兩只手都在顫抖著。
　　“快滾。”
　　普農轉身不在看安爭：“去做妳該做的事，妳已經見過了方爭，見過了第二世大叱，見過了我，還有五個人五道門等著妳去打開。給妳的時間其實並不多了，就看是妳快壹些還是那個家夥快壹些。”
　　安爭深深壹拜，然後轉身離開。回頭就走的那壹刻，眼淚從眼角飄灑出去。
　　安爭不回頭大步朝前走，背後的光越來越微弱。他甚至沒有察覺到自己在什麽時候走出了青銅門，大門吱呀壹聲關閉，光被徹底封在了裏面。當大門關閉的那壹刻，安爭的身子不由自主的顫抖了壹下。
　　杜瘦瘦和陳少白看到安爭出來連忙迎上去，看到安爭臉色不好，杜瘦瘦了拍了拍安爭的肩膀：“沒啥，就算是這次沒有什麽收獲，咱們還有下壹次呢。”
　　陳少白：“就是，多大點事啊。”
　　安爭搖了搖頭：“得到了很多很多。”
　　杜瘦瘦和陳少白對視了壹眼，忽然間兩個人都有些懂了安爭眼神裏的悲傷。陳少白壹時之間也不知道說些什麽，杜瘦瘦楞了好壹會兒之後拉著安爭的胳膊：“還給妳留了兩個大腰子……”
　　安爭：“實在吃不下了……”
　　他們三個人站在那壹時之間有些無言，就在這時候水底長廊忽然之間劇烈的震動起來，他們三個立刻反應過來，加速往來的方向沖了出去。水底長廊開始坍塌，打開打開的碎石從頭頂砸落。他們壹路跑壹路崩碎，等到沖進水裏的時候回頭看，那裏已經什麽都沒有了。從水中沖出去落在岸邊的時候，安爭蹲在那抱著頭痛哭，像個孩子。
　　猴子不知道發生了什麽，看著安爭哭的那麽傷心急的直轉圈，然後壹把抓住杜瘦瘦的衣服：“妳倆把他怎麽了！”
　　杜瘦瘦：“哥，什麽時候了，妳腦子裏都是屎啊。”
　　陳少白：“這個時候我其實不想笑的。”
　　安爭哭夠了，站起來，大步往前走：“辦正事。”
　　“他這是怎麽了？”
　　猴子看著不正常的安爭問，杜瘦瘦搖頭：“不知道，他沒說。”
　　安爭壹邊走壹邊說道：“在水下遇到了壹個老朋友，見了我壹面就離去了。”
　　猴子：“隨隨便便進壹條河裏就能遇到老朋友？”
　　安爭：“說點別的唄……老陳呢，去看看能不能把他家人救出來，然後咱們還得趕路。九十九處秘境啊，徐負當年都發現了什麽，留下了什麽，咱們時間並不多。”
　　他們有也沒有繼續問什麽，因為他們很清楚，當安爭自己想說的時候壹定會告訴他們的。他們在人群之中找到了老陳，然後發現老陳整個人都有些呆傻，楞楞的站在那，想是壹根木樁。
　　“妳怎麽了？”
　　杜瘦瘦跑過去拉了老陳壹把，老陳哦了壹聲，機械的轉頭看向杜瘦瘦：“沒了……都沒了。”
　　“什麽沒了？”
　　“我家人。”
　　老陳忽然蹲下來抱頭痛哭，就如同安爭在河邊壹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