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2章 他才四秒鐘

　　只穿著壹條褲頭的杜瘦瘦圍著白勝書院跑十圈的事，可能會成為未來很多年白勝書院的佳話……然而最終卻沒有出現這樣的情況，只是在院子裏罰站了壹個時辰，讓莊水澤很不滿意……
　　方坦之靠在椅子上揉著眉角，似乎有些失望。
　　“裁臣，妳去吧，領著他們兩個做入門修行，我今兒有些乏了。剩下的人自己繼續按照進程修行，中午之前我要檢查。對了，那個胖子就不要再去做感知力的訓練……答烈，還是妳帶著他去吧，帶他去書院藏書樓，把【燃魂決】借出來給他看看。”
　　安裁臣和親炙俯身：“遵命。”
　　方坦之起身：“小澤，我今天中午想吃四腮鱸魚，妳去釣幾尾來。”
　　“是。”
　　說完之後他就是直接上樓去了，這樣懶散的先生倒也真不多見。
　　安裁臣帶著安爭往白勝書院未央湖那邊走，壹邊走壹邊說道：“是不是感覺到先生有些對妳們的失望了？”
　　安爭點頭：“是。”
　　安裁臣笑了笑：“其實這是好事。”
　　他看起來雖然高高大大，但是眉目溫厚，說話的聲音也溫厚。
　　見安爭不理解，安裁臣解釋道：“只有在乎，才會失望……若是先生不在乎妳們兩個，也就不會有今日之失望。有希望，再失望，固然是壹個讓人遺憾的過程，且從失望再到滿意這個過程會艱辛困苦。但，終究比壹直沒有希望要好些。”
　　安爭抱拳：“多謝大師兄指點。”
　　“妳我師兄弟，不需要說什麽指點不指點，彼此互相交流。我是跟著先生時間最長，所以才落了個大師兄的好處。論天賦，我不及妳們任何壹個人。若說是還有些什麽優點，或許變得堅持這壹處。堅持不放棄，念念不忘，便會有所收獲。先生說，恒這壹個字，便是人生最難處。”
　　安爭心中微微震撼，想不到自己上的第壹堂課居然是這個，而且觸動極大。
　　兩個人壹邊走壹邊聊天，似乎安裁臣對安爭有些親近。他真的就好像是那種溫文爾雅又博學多聞的大哥壹樣，說話的聲音就讓人舒服，而且話從他嘴裏說出來並沒有說教的感覺，讓人很容易聽進去。
　　“就在這裏吧。”
　　安裁臣在未央湖邊上站住，指了指那條小小的棧橋。
　　“先生要領妳入門的，是對這天地的感知。我知道妳之前和親炙已經交過手了，妳沒吃虧，他也沒吃虧，但應該知道，妳們兩個人若是都盡全力，妳壹定吃虧。”
　　安爭點頭：“是的，最終敗的壹定是我。”
　　安裁臣道：“先生的道，粗淺來說分成三個層次。第壹個層次為基礎感知，第二個層次為細微感知，第三個層次為天下感知。”
　　他指了指棧橋：“先生的弟子入門，都要來這裏感知未央湖。我跟著先生的時候，先生就站在現在我站著的位置，我站在棧橋上。先生問我，未央湖裏有什麽東西？我回答，水和魚。先生楞了壹下，似乎是第壹次見到如此愚笨的弟子，所以轉身走了。”
　　“第二天先生來，我還在這裏，先生問我，未央湖裏有什麽東西？我說，水，魚，蝦。先生氣的罵了壹句廢物，然後又走了。第三天先生來，我還是在那裏站著，先生問我未央湖裏有什麽東西？我說，水，魚，蝦，水蟲。”
　　他看了安爭壹眼：“我是不是很愚鈍？”
　　安爭搖頭：“師兄日日精細，不愚鈍。”
　　“先生也是第三天才覺得我好壹些的，所以才沒有放棄我。只是後來，我再想更細微的感知就難如登天。親炙是先生搶來的弟子，答烈是先生搶來的弟子，就連小澤也是。妳們的師兄樓十二是副院長送來的人，天賦也好，所以就留下了。妳們兩個……”
　　安爭：“我們兩個，是向先生行賄換來的……好多酒。”
　　安裁臣笑起來：“還不是先生喜歡人，真以為先生好酒到什麽人都要？若如此，這門下的弟子只怕也就不只是妳我七人了。感知未央湖算是入門，答烈在此處三日入門，小澤在此處壹日入門，親炙……十五分鐘入門。他們的天賦比我強過太多，我在這未央湖邊足足站了三十五日才算勉強入門。”
　　他看著那縹緲的湖波：“先生育人之道與別的先生不同，所以不管先生如何冷落，妳只需記住壹點，妳自己沒有放棄自己，先生就不會放棄妳。我在這湖邊三十五日才勉強登堂入室，先生便等了我三十五日。”
　　安爭心有觸動，抱拳俯身：“多謝大師兄指點。”
　　“這是妳第二次說多謝我了。”
　　安裁臣走到壹邊站住：“妳去吧。”
　　安爭嗯了壹聲，然後走上那條小小的棧橋。棧橋大概有二十米長，壹米寬。也不知道為什麽，這未央湖裏壹條船都沒有，圍著未央湖壹圈都有人居住，卻無人打漁無人遊玩。所以這棧橋沒有船停泊，看起來略顯孤單落寞了些。
　　安爭走到棧橋盡頭，就站在那，深呼吸，閉眼，去感受未央湖裏的壹切。
　　之前他和親炙交手的時候就理解到了方坦之所教授功法的可怕之處……歸於四個字，就是融於自然。處處不是我，處處皆是我。那天在方坦之的小院子裏，方坦之讓安爭和杜瘦瘦感知那棵大樹。杜瘦瘦窮盡心思精力也感知不到什麽，那是因為他的天賦技能不在此處。安爭感知到了那大樹之中的水分運行脈絡，感知到了壹些不同之處……其實那不同的地方，就是親炙。
　　當時親炙就站在大樹後面，將自己的生命形態完全和壹棵大樹同化。所以安爭感受到了的稍稍有些扭曲詭異的脈絡流動，就是親炙。
　　那天夜裏，方坦之問親炙，妳覺得這兩個人如何。親炙的回答是，姓安的那個尚可，至於那個胖子就算了吧。
　　所以今天在凝眸閣裏，方坦之讓安裁臣帶著的安爭來了未央湖，讓答烈帶著杜瘦瘦取了書樓借【燃魂決】。到底這燃魂決是什麽東西安爭不知道，可他確定方坦之會知道杜瘦瘦適合什麽。
　　未央湖裏有什麽？
　　安爭閉著眼睛，去感知，去體會。
　　安裁臣站在湖邊看了安爭壹眼，然後從空間法器裏取出來壹本書，翻開壹頁，低頭讀書。
　　與此同時，凝眸閣。
　　親炙為方坦之泡了壹壺茶放在躺椅旁邊，然後站在那沒有走。方坦之瞇著眼睛問：“妳有什麽想要知道的？或是有什麽想要解惑的？”
　　“有，安爭這個人。”
　　“哪裏？”
　　“先生何必這樣問，妳明知道我想問的是什麽。”
　　“爭強好勝啊。”
　　方坦之嘆了口氣：“妳就是想從嘴裏得到壹個答案，安爭和妳，到底哪個天賦更好？當年答烈三日悟道，小澤兩日悟道，妳十五分鐘悟道，而妳大師兄三十五日才勉強登堂入室。若論天賦的話，妳大師兄遠遠不如妳。可我問妳，若真的打起來，妳打的過妳大師兄？”
　　“三個我也不是大師兄對手。”
　　“妳高估了。”
　　方坦之看了親炙壹眼：“我說的是妳高估了妳自己，不是妳高估了妳大師兄。真要是打起來，十個妳也打不過他。可他性子溫厚，斷然不會和妳打，因為在他看來，同門師兄弟就是家人。他就算自殺，也不會和家人動手，這是他的弱點。”
　　“明白了。”
　　親炙恍然：“我十五分鐘悟道，大師兄三十五日悟道，其實天賦不重要。”
　　方坦之微微搖頭，眼神裏有些淡淡的失望，但卻沒有說什麽。
　　“安爭的來路，到底是什麽？”
　　親炙又問：“我總覺得這個人有些奇怪。”
　　“妳記住，只要是我領進門的人，都幹幹凈凈。不是我領進門的人，幹凈不幹凈，又與我何幹？我只是壹個教書的而已，好酒好色，但不好事。”
　　親炙忽然間反應過來了什麽，下意識的往外面看了壹眼。先生領進門的，還有不是先生領進門的？
　　“我想去看看。”
　　親炙道：“總是有些不服氣，他還沒入門，我想欺負他壹下都沒成，所以心裏終究是有些不愉快，若是親眼看著他入門的時間比我用的久，總算心裏還好受些。”
　　“去吧。”
　　方坦之點了點頭：“不過，妳可能要走快些。”
　　“走快些？”
　　親炙壹時之間沒有理解。
　　未央湖邊上，吹留下，大師兄安裁臣從空間法器裏取出壹本書，翻開第壹頁看了看。腦子裏想到的是昨夜裏先生對他說的話，他說安爭這個人，天賦可能比親炙還要好些，和妳不相上下。腦子裏想了這句話，眼睛了看了兩行字……
　　然後他猛的擡起頭，就看到了那邊安爭睜開了眼睛。
　　湖水出現了異動，整個湖面都顫抖起來，是那種無法形容出來的顫抖。就好像桌子上放著壹碗水，忽然之間屋子外面地面震動起來，桌子上水也跳起來水珠兒壹樣。整個湖面上，都是跳起來的水珠兒。
　　凝眸閣，親炙邁步往外走，還沒出門臉色就變了，連忙垂首抱拳：“大師兄。”
　　安裁臣手裏拿著書，書頁上有幾滴被打濕了的地方。
　　“先生，安爭入門了。”
　　“多久？”
　　“四秒。”
　　親炙聽到這句話身子壹僵，臉色難看下來，略微尷尬。
　　方坦之猛的站起來：“人呢？”
　　“不知為何，跳到湖水裏去了。我看到他睜眼，問他感知到了未央湖裏有什麽，他說……未央湖。然後就跳到水裏去了，如魚入水，如水入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