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7章 有意思的人

　　安爭之前查到的名字壹共只有那幾個，清風城城主荀誌文他已經殺了，浩氣大展宗的宗主歐陽不可已經殺了，本來不知道是誰的神秘棍法宗師級高手葉長空也殺了。從葉長空那得到了谷連山韋家，從歐陽不可那得到了秀水城大氣山莊莊主姚慶之，風波百裏風家。
　　安爭脫了身上那件純黑色的道袍，換上壹件普通的錦衣，離開了客棧之後往大氣山莊那邊走。大氣山莊在秀水城幾乎最高處，在那裏可以俯瞰全城。
　　其實安爭買下的這家客棧距離大氣山莊已經沒有多遠了，安爭壹路上走走逛逛，買了些好吃的，這邊的風味小吃也多以辣味為主，不過味道都很棒。
　　安爭吃了壹路，然後才反應過來自己其實沒有資格教育噠噠野，因為自己也壹樣的好吃……
　　天色已經很晚，但是山城裏依然熱鬧非凡，來這裏旅行的人們在山城裏的小路上走走停停，看那夜色看那風景看那萬千燈火，也是壹種享受。
　　大氣山莊的門已經關了，門口也沒有守衛。大氣山莊在秀水城的地位，就猶如青城宗在寧安州的地位。
　　從山下望上看，大氣山莊的建築連綿不盡，壹直到視線盡頭。若是白天可能還好些，在晚上就算山莊裏燈火輝煌，也看不到盡頭。報仇是壹件很愉快的事，所以安爭並不著急。
　　他對於姚慶之的了解，比之前的幾個仇人都要多壹些。
　　姚慶之的強大之處在於，他沒有依靠任何人，達到了現在在江湖之中的地位。說到江湖宗門，大羲萬千，能夠執牛耳者，只能說是武當山紫霄宮。但是說到個人力量，江南的風波百裏風家山莊，北邊的大氣山莊在江湖上赫赫有名。
　　姚慶之曾經是壹個藥店的小夥計，前八年在藥店做學徒碌碌無為，但是只有他自己要做什麽，目標是什麽。
　　他用了八年的時間，做了壹件曾經所有人都想做但是沒有做到的事……他是壹個窮人家的孩子，而且沒有修行的天賦甚至資質都沒有，唯壹改變自己命運的機會，就是有人以靈石為他開基，成為壹個修行者。
　　可是誰願意用靈石為他這樣的人開基改命？
　　所以姚慶之選擇進了壹家藥店做學徒，他勤學苦練，很得老板的賞識。但即便如此，未來也只是做壹個好郎中而已。然而，他的目標是改變自己的體質，他以自己為試驗品。他得不到靈石，就只好在藥物上找出路。
　　可是那樣壹家小藥店，自然也接觸不到什麽珍貴的藥草。八年的時間，他壹次壹次的實驗壹次壹次的失敗，誰也不知道他是怎麽做到的，竟是真的靠藥草之力改善了自己的體質。
　　他在二十三歲那年，才成為壹個入門級的修行者。
　　可他畢竟是藥草改善的體質，而且還是些尋常藥草，所以他的資質依然很差。他先後去了好幾個宗門，不敢選擇那些大宗門，只能去那些小宗門碰運氣，但依然還是碰了壹鼻子灰。
　　但這個人的毅力之強大，幾乎無人可及，他沒有氣餒沒有放棄……也許有過，但他很快就又振作起來。宗門不收，他就遍天下的走，遇到江湖散修就求對方收自己為徒。就這樣，他又用了三年的時間，在二十六歲的時候才遇到了自己的第壹個師父。
　　這個師父也只是個江湖上籍籍無名之人，修為稀松平常。之所以收他為徒，只是因為也沒人願意認他做師父。就這樣，壹個才升萃之境的江湖老賴，收了壹個體質稀爛的徒弟。但是這個師父收徒弟的目的，也僅僅是為了找個人伺候他而已。
　　然而姚慶之這個人卻不簡單，跟著這樣壹個爛酒鬼師父，而且師父的本事還那麽差，他硬生生把師父那幾手三腳貓的功夫練到了家。
　　三十七歲，姚慶之挑戰壹個小宗門的門主，來來回回只會那麽幾招，算是修行者的基本招式。只三分鐘，就被人打的吐血，在眾人的嘲笑之中離開。
　　三十八歲，他再次來到這個小宗門，依然是來來回回那麽幾招，但卻調整了出手的姿勢和速度，將這基礎招式的威力發揮到了極致，硬生生的擊敗了那宗門門主，並且殺之。
　　他知道自己做的事會引起麻煩，那個宗門門主的弟子和親朋好友，都會殺了他。他並不是想取代那門主的地位，而是為了那宗門之中的功法。他壹夜之間血洗了那宗門，然後搶走了所有的功法，好像壹個饑渴的人得到了第壹杯水似的，完全不挑剔，只要是和修行有關的書籍他全都帶走了。
　　然後銷聲匿跡。
　　四十歲，他擊敗了江州未安宗的宗主，手法如出壹轍。殺人之後搶走所有功法，然後銷聲匿跡。
　　六十歲，他在江湖上才真的聲名鵲起，誰也不知道他是怎麽做到的，居然在那樣的條件下躋身大滿境強者，甚至有可能沖擊小天境。六十歲那年，他創建了大氣山莊，選擇在秀水城也是因為那居高臨下的位置。
　　安爭在夜色之中看著大氣山莊的山門，腦子裏將所有關於姚慶之的事回憶了壹遍。這些事在明法司的檔案裏都有記載，但就是沒有證據，所以明法司壹直想查舊案卻始終沒有成行。
　　姚慶之這個人毅力絕強，而且心狠手辣。他做過的事都很決絕，不留後患。那些江湖傳聞他從不承認，因為沒有任何人能確定做下那些惡事的人就是他。
　　傳聞，不能給壹個人定罪。
　　安爭壹直坐到了燈火逐漸稀疏起來，連這個幾乎是不夜城的山城都快要陷入沈寂的時候才離開。他當然不只是枯坐，這壹也，天目在大氣山莊之中巡回了壹周。
　　第二天壹早，安爭繼續安排人陪著噠噠野吃吃吃，他再次來到了大氣山莊外面，依然是昨夜裏那個位置，坐在路邊的茶攤上看著對面的山門。
　　大氣山莊開門的時候，安爭已經喝了兩杯茶，吃了壹塊點心。
　　門吱呀壹聲打開的時候，安爭正在和茶攤到了老板無聊的對話。
　　“我只想問壹件事，為什麽點心要做成辣椒味的。”
　　那茶攤的老板壹本正經的回答：“這大千世界無奇不有，所以點心為什麽不能做成辣椒味的。我跟妳說，我去過大羲最南邊海邊的壹地方，在那吃過屎味的點心妳信嗎？”
　　安爭點頭：“妳說什麽我都信，因為我在妳的眼睛裏看到的勇氣。”
　　老板嗯了壹聲：“所以在我這裏，吃到什麽妳都不用驚奇。我這個人也沒什麽追求，就是喜歡四處遊蕩，壹直走到秀水城的這個地方才停下來，因為這裏真的很好，不僅僅是風景好人好，還安逸。”
　　他坐在椅子上說道：“我曾經是個鐵匠，還有個徒弟。徒弟也隨我性子，壹直都是活在走走停停的日子裏。到了秀水城之後，居然跟我選擇壹樣，也留了下來。”
　　安爭忍不住問了壹句：“妳徒弟呢？”
　　那老板指了指對面不遠處的壹個鋪子：“在那邊，開了壹家店，賣屎味的點心，妳要不要去嘗嘗？”
　　安爭：“看來那味道給妳們倆都留下了難以磨滅的印象啊……”
　　老板嗯了壹聲，壓低聲音說道：“很奇怪，好多人愛吃……”
　　安爭咳嗽了幾聲，那老板問安爭：“看妳也是外鄉人，妳從什麽地方來的。”
　　安爭坐直了身子說道：“我是修行者，來自點蒼山。”
　　老板楞了壹下：“那可不近啊，而且點蒼山似乎也沒什麽修行者，只有壹個落魄宗門叫點蒼派，只剩下師徒兩個……”
　　安爭道：“不要那麽說，宗門有大小，修行無極限。我就是點蒼派的掌門，我徒弟就在不遠處逛吃逛吃。”
　　老板楞在那，顯然有些不敢相信，他起身給安爭添了壹杯茶：“剛才我說大千世界無奇不有的時候，我自己其實也不是特別相信這句話，看到妳之後我就信了。”
　　安爭嗯了壹聲：“妳連屎味的點心都吃過，還有什麽是不能遇到的。”
　　老板點頭：“妳說的沒錯，我覺得自己的人生又豐富了很多。”
　　安爭問老板：“對面這大氣山莊，似乎很少有人來？”
　　老板道：“我在這大氣山莊外面做生意已經七年了，妳信不信那裏面的人沒有壹個人來我這喝過茶？這是壹個很奇怪的山莊，裏面的人都很低調。我覺得他們壹定不是做正經生意的，我看很像是殺手窩。”
　　安爭：“為什麽？”
　　老板：“妳不了解江湖，所以妳不懂，說了妳也不懂。以姚慶之那個性子，什麽事做不出來？我在這七年了，沒見他出來過。七年，兩千多天，也沒有見過人來這裏拜訪過他，妳不覺得奇怪嗎？那可是號稱南北山莊之壹的大氣山莊，沒有人從正門進去過。”
　　他問安爭：“妳可知道為什麽？”
　　安爭搖頭：“我們宗門太小，所以江湖閱歷也淺薄。”
　　老板沒來由的瞪了安爭壹眼後說道：“之所以這樣，只有兩個可能。第壹，姚慶之太過高傲，認為沒有人值得他打開正門迎接進來。第二，姚慶之做的事都是見不得人的，所以接觸的人都是從後門進去的。正門做的再體面，裏面也不光明。”
　　安爭挑起大拇指：“妳應該去明法司做事。”
　　老板嘆了口氣：“我去過，面試失敗了。”
　　安爭楞了壹下：“什麽時候的事？”
　　“七年之前。”
　　老板看了看對面那賣點心的鋪子：“我徒弟倒是面試合格了，然而他不舍得丟下我壹個人，所以跟著我離開了金陵城。之後我們就留在秀水城了，這裏真的很好。若是有什麽江湖恩怨已經了結，人生再也沒有什麽追求，可以來這裏定居，這裏適合養老，壹直安逸，壹直安逸。”
　　安爭點了點頭：“謝謝，等我把自己的事都做完了，真沒準考慮來這養老。”
　　他站起來，然後看了老板壹眼：“七年，妳就沒考慮換個地方擺攤？”
　　老板臉色微微壹變，然後笑著搖頭：“七年了，何必再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