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0章 他缺壹道魂

　　洗完了澡的岑教習穿了壹身很隨意的白色麻布長裙從屋子裏走出來，赤著腳，那雙腳漂亮的能讓十七八歲的小姑娘嫉妒的說不出來話。她的房子門口是壹個小小的陽臺，鋪著木板，陽臺有欄桿。她走出來皺，就手扶著欄桿站在那看著安爭在院子裏忙碌。
　　水順著她的頭發往下流，打濕了肩膀上的衣服。
　　“妳看起來不像是壹個很會做飯的人，我以為妳的時間都用在修行上了。”
　　她說。
　　說這些話的時候，她的眼睛往自己小院對面的山包上看了看，那上面已經站滿了人，也不知道有多少，黑壓壓的壹大片。可是她並不在意，只是看了壹眼之後視線就從那人群上離開，專註的看著安爭收拾壹條很肥很肥的魚。
　　“做飯也是修行。”
　　安爭壹邊刮著魚鱗壹邊說道：“修行看心態，如果心態不好的話，任何事都做不好。而壹個人修行，往往都會讓自己的心態變得不好，會越發的暴躁，會易怒，會總是莫名其妙的發火。修行，有同窗也好，有師父也好，其實都是壹件很孤獨的事。所以需要在別的方面來讓心態平靜下來，做飯就是壹個好的方法。如果有壹個自己在意的人，做壹頓她喜歡吃的飯，看到她吃的滿足，那麽自己的心裏也就舒暢。”
　　安爭擡起頭看了岑教習壹眼，然後繼續收拾手裏的魚：“心情舒暢的時候，做任何事都要事半功倍，修行亦復如是。”
　　岑教習微微笑了笑：“倒是第壹次聽到這種說法。”
　　安爭將收拾好的魚放在壹邊，然後指了指不遠處的壹口大鐵鍋：“看來先生是壹個從來不自己開火做飯的人，我在妳的廂房裏找了，沒有看到任何炊具。所以我剛才在沒有經過別人同意的情況下，把食堂的鐵鍋拆了壹口，若是有什麽麻煩的話，還需要先生擺平。”
　　岑教習先是楞了壹下，然後噗嗤壹聲笑了：“這是偷。”
　　安爭點了點頭：“沒錯，是偷。”
　　他將鐵鍋架好：“另外，先生妳這院子裏連柴火都沒有，我從食堂裏也拿了壹些過來，還有油鹽醬醋之類的東西。若是食堂問起來的時候，麻煩先生壹並解釋壹下就好。”
　　岑教習：“那是妳偷的，與我何幹？”
　　安爭：“妳吃不吃？”
　　岑教習：“妳還是個無賴。”
　　安爭聳了聳肩膀，熟練的將鐵鍋刷出來，然後生火：“任何事都可以帶來享受，但前提條件是妳必須喜歡這件事。如果覺得別人專註做壹件事是享受，所以也想學壹學的話，那麽多半得到的不是享受而是苦惱。做飯壹樣，修行也壹樣。”
　　岑教習問：“所以妳第壹道菜要做什麽？”
　　安爭：“每壹道菜必須按照順序來，因為有的菜品容易涼，而且涼了口感就會差好多。而有的菜肴涼壹些也沒什麽問題，所以選擇先後順序極為重要。”
　　“所以呢？”
　　岑教習認真地問道：“妳還是沒有回答我的問題，第壹道菜到底是什麽？順序又是什麽？”
　　安爭認真的回答：“沒想，隨便做。”
　　岑教習：“妳適合做教習……”
　　安爭笑起來：“先生這句話，可能得罪很多人。”
　　岑教習走回房子裏穿了鞋子，然後自己動手搬了壹張小桌子出來，就放在院子正中。似乎是擔心遠處山包上的人看不清楚，她還在小桌子周圍點了壹圈的燭火，很明亮。遠遠的看起來像是繁星圍繞著那張小桌子，看起來竟然格外的有情調。
　　安爭壹只手掂著那口直徑足有半米的大鐵鍋，看起來有壹種很奇怪的帥氣。
　　第壹盤菜出鍋，味道竟然讓很遠之外的人都有些垂涎欲滴。那味道明明再普通不過了，可是聞起來就是想吃，就是流口水，好像壹下子鉆進了腦子裏，讓人有些眩暈。
　　“這是……”
　　“醋溜白菜。”
　　安爭很認真的回答：“先生認為是什麽？”
　　“我……我以為是壹種很像是白菜但未必是白菜的東西，只是沒想到妳居然真的只是炒了壹個醋溜白菜。”
　　“先生先吃。”
　　安爭也沒解釋什麽，繼續做飯。五分鐘之後，第二道菜上桌：“紅燒茄子。”
　　“紅燒草魚。”
　　“溜三樣。”
　　四個菜，壹個湯，很快就擺在桌子上，那味道飄散出去，已經有人忍不住開始靠近了，想看清楚到底是什麽菜。
　　“家常菜，味道要重壹些，不管是先生還是我，都還沒有到該吃清淡壹些的年紀。若是先生吃的不順口，那麽也沒辦法了。”
　　安爭坐下來，倒了壹杯酒遞給岑教習：“酒也不是什麽好酒，我在路邊只看到壹家酒肆，順便買了些。”
　　岑教習嘆了口氣：“妳可是有很大很大的事要求我的，只用這些菜來招待我嗎？”
　　安爭：“不不不，算是妳招待我，畢竟是在妳家裏。”
　　岑教習禮貌性的夾了壹口醋溜白菜放在嘴裏，她只是不想讓安爭覺得自己特別失望而已。對於吃來說，她是壹個格外精致的人。這種粗茶淡飯她是從來都不會吃的，她吃飯的精致程度如果讓人知道的話，只怕會驚掉壹地的下巴。可是當這口再普通不過的白菜吃緊嘴裏之後，她的臉色頓時變了。
　　“居然……如此好吃。”
　　安爭笑著說道：“雖然只是普通的白菜，但是做起來並不簡單。醋溜白菜最好用的菜幫而不是菜葉，既然是菜幫的話，那麽就有兩個問題要解決。保證清脆可口，但是火候就會小，吃起來會有白菜自身的澀味。若是火候太老，吃起來就綿軟沒有口感。”
　　“妳是怎麽解決的？”
　　“不能說。”
　　“菜很厚，入味，保持清脆，很難很難。”
　　安爭自誇了幾句，然後指了指那紅燒魚：“外面的趁著脆吃，喝新酒，配壹口魚，味道很好。”
　　岑教習聞言隨即照做，吃了壹口之後點頭：“草魚是這外面能買到的最便宜的魚了吧？但是能做的如此好吃，真是不容易。”
　　她不再說話，而是專註的吃飯。壹個吃的精致的女人，此時卻吃的有些沒風度。不過短短片刻，四個菜就吃下去壹半還要多。五分鐘之後，她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吃的太認真，竟是忘了給妳留壹些。”
　　安爭：“喝湯。”
　　岑教習好像壹個乖巧的孩子，接過來安爭遞給他的湯碗，喝了壹口之後微微皺眉：“為什麽這麽淡，沒有壹點味道……咦，為什麽會有回甘之感？”
　　安爭笑了笑，起身，抱拳告辭：“先生吃的好，那便是最好，弟子告辭。”
　　岑教習忍不住有些傷感：“若是妳肯留在書院裏做個安安生生的弟子，那麽我就可以多吃幾頓妳做的飯菜。所以我忍不住在想，我到底要不要幫妳？”
　　安爭道：“先生已經幫了我。”
　　說完之後，安爭將自己的東西收拾好，扛上那口大鐵鍋轉身走出籬笆小院。岑教習坐在那看著安爭離開，心裏想的是這個家夥真是壹個真性情的人啊。來了就是來了，做飯就是做飯，不管是眼神還是心思，幹凈的壹塌糊塗。
　　她起身，舒服的舒展了壹下四肢：“很久很久，在書院裏沒有見過這麽有意思的小孩兒了。”
　　她轉身的時候，衣袖隨意的壹拂。
　　山包上，那些等待著看熱鬧的人壹瞬間就沈了下去。好好的壹座山包，就那麽沒了。非但沒了，原本是山包的地方竟然沈下去壹個大坑。土浪翻騰之中，也不知道有幾百人跌落進去。最讓人覺得尷尬的是，山包變成了土坑之後，下面居然有泉水流出，很快就填滿了土坑，形成了壹個小湖。
　　岑教習關門，嘴角微微上揚：“第五個菜，壹群落湯雞。”
　　屋子裏，那個失常和她鬥嘴，看起來明顯不和睦的男教習坐在低著頭看書。見岑教習進來，他把手裏的書本放下。岑教習看了他壹眼之後楞了下，然後恨其不爭地說道：“擦擦嘴角上的口水。”
　　男教習尷尬的笑了笑：“那味道，真是險些讓我抵擋不住啊。”
　　“如果讓人知道書院傳說之中最牛的那個從不露面的供奉葉嵐被壹盤醋溜白菜饞的流了口水，也不知道會被多少人笑掉大牙。”
　　“如果讓人知道，書院的院長大人居然被壹桌子粗茶淡飯就給搞定了，更不知道要笑掉多少人的大牙。”
　　岑教習看著男教習：“妳是不是想死。”
　　男教習：“妳舍得殺？”
　　男教習擡起手擦了擦口水：“大羲之內，知道書院的院長其實是個女子的人，只有兩個。壹個是我，壹個是大羲的聖皇陛下。大羲之內，知道院長其實叫做岑暗而不是陳暗的人，也只有兩個，壹個是我，壹個是大羲聖皇。如果妳殺了我，這秘密還有壹個人知道，豈不是無趣？”
　　岑暗：“我不是人？我自己知道不算？”
　　她坐下來：“葉嵐，這個家夥妳到底看出來什麽來路沒有。”
　　葉嵐搖了搖頭：“看不出，從身體上判斷，確實是個年輕人。從修行境界上判斷，小滿境三四品左右，但是我覺得，便是小滿境五品的人也打不過他。這麽變態的人，曾經大羲倒是有壹個。年少的時候也是如此霸道的不講道理，但是死的也壹樣的不講道理。”
　　岑暗：“妳說的遠了，我是說，他能不能扶起來？”
　　葉嵐點了點頭：“當然能，這樣臨危不亂寵辱不驚而且心思幹凈的人，不多見咯。當初有方爭葉嵐兩個，現在只剩下壹個葉嵐，妳也知道我寂寞的很。”
　　岑暗張了張嘴，沒有發出聲音。
　　葉嵐：“妳怎麽罵人。”
　　岑暗道：“既然可以的話，那麽就捧壹捧。捧壹捧之前，要先壓壹壓。年輕人性子太直太急太鋒利，需要打磨。”
　　葉嵐：“有些人需要打磨，有些人不需要，打磨了之後就不是自己了。比如……”
　　岑暗：“閉嘴！不要再提那個名字。”
　　葉嵐搖了搖頭：“隨妳……不過妳說他身份有問題，為什麽？”
　　“他寫下杜少白那三個字的時候，略顯生疏。那顯然不是他的名字。”
　　岑暗舒了口氣：“我倒是很好奇，這個小家夥到底什麽來歷。說吧，我知道妳其實看出來什麽了。”
　　葉嵐：“他缺壹道魂。”
　　葉嵐的手指捏了幾下：“很奇怪的魂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