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3章 故人便在不遠處

　　白勝書院，院長書房。
　　老院長瞇著眼睛看了安爭壹眼，指了指自己面前的茶杯：“這個杯子是我用了很多年的，但是被妳的先生溫暖玉給砸碎了。人老了，就總是懷舊，越是舊的東西就越是喜歡。比如我那把用了很久的掃帚，就是舍不得扔。人心若是碎了，無法彌補。我的杯子碎了，妳說代表什麽？”
　　安爭楞了壹下，搖頭：“學生不知道。”
　　老院長敲了敲桌子：“代表妳的教習溫暖玉還沒有賠我，她前天就給我砸碎了到現在還沒有賠我！”
　　安爭：“我賠……我賠……”
　　老院長壹副孺子可教的表情點了點頭：“嗯……再問妳壹件事，蘇商是不是妳殺的。”
　　“不是，但因我而死。”
　　安爭的回答非常簡單，因為他知道在這個老院長面前根本沒必要隱瞞什麽，也隱瞞不了什麽。老院長有壹雙渾濁的眼睛，但是可以看破是是非非。
　　“蘇商和我到底算是什麽親戚，我也不知道。到底是不是親戚，我也不知道。”
　　老院長笑起來，有些狡猾。
　　“他說的多了，人們也就信了。”
　　安爭壹楞：“院長大人既然知道，為什麽不戳穿他？”
　　老院長笑著說道：“壹切都是定數，歲數大了之後就更不願意多說什麽，而是願意看。妳走在大街上，看到那些老人孤單單的坐在墻根下面，妳覺得他們是在思考人生還是回憶過往？都不是，他們只是在看，趁著自己還活著多看幾眼。”
　　“妳進白勝書院，既然根本不是邊軍的推薦，那麽到底是為什麽？”
　　他忽然嚴肅起來：“雖然我很欣賞妳做事的風格，但是，妳在我這裏終究是個騙子。”
　　安爭道：“可是，我拿著的真的是邊軍的推薦。”
　　老院長說：“那麽，妳和那個真的認為是我親戚的蘇商有什麽區別？”
　　安爭心裏壹震，雙手抱拳俯身壹拜：“學生知錯了。”
　　“學生的妻子和最好的朋友被困九聖宗，有人跟我說，唯壹救她們的辦法就是參加武道大會。因為他跟我許諾，只要我能參加武道大會且進入前三甲，那麽我就能見到我的妻子。”
　　安爭低著頭說道：“而在君上的疆域之內，能參加武道大會的人必出白勝書院。”
　　老院長嗯了壹聲：“原來是為了女人。”
　　他沈默了壹會兒後說道：“妳打敗了魏籌謀，所以我可以特批妳晉升為書院的壹級弟子，從下個月開始經過比試可以進入內院修行。”
　　安爭問：“內院到底是什麽？”
　　“內院……是聖君曾經用過的壹件法器。”
　　老院長居然沒有隱瞞：“這法器有吞吐天地精華之氣的能力，進入內院修行，可以更多更精純的吸收。在內院修行的時間越長，對妳的境界提升越有幫助。”
　　安爭忍不住問：“既然有這樣的法器，為什麽不許其他弟子進去？”
　　老院長道：“內院壹次只能容納十個人修行，法器吞吐精華氣質的周期是二十，十。吞二十天，吐十天。”
　　安爭嗯了壹聲：“多謝院長大人不追究之恩。”
　　老院長道：“人老了，不喜歡看到生離死別，更喜歡看到歡喜結局。妳們年輕人的情情愛愛是整個世界，多好。到了我這個年紀就會發現，年輕時候沒有過真正的愛情很可悲。”
　　安爭想安慰他幾句什麽，老院長卻哈哈大笑：“想想那些沒有真愛過的老家夥就可憐，哈哈哈哈……我年輕的時候可是……咳咳，算了，說這些幹嘛。”
　　他問：“那個黑重尺，是大理宗的東西吧。”
　　“是。”
　　“大理宗肖生，曾經也是冀州相當牛的壹號人物啊，可惜了。既然黑重尺在妳手上，那麽就說明和得到了大理宗的傳承，看來妳的運氣不錯。八倍黑重尺啊……我年輕的時候有幸見過肖生前輩使用。”
　　他沈默了壹會兒，擺了擺手：“去吧，和溫暖玉好好修行。再過四個月就是向總院推薦人才的時候，每次只有兩個名額，而且還要被淘汰回來壹個。總院的弟子數量其實並不多，每壹年各分院只向總院推薦輸送兩個人，而這兩個人在總院要經過無數次的比對，然後將更好的那個留下。”
　　“命運永遠都在自己手裏，別人幫助妳的時候，只是因為妳值得幫助。”
　　安爭附身告退：“學生先回去了。”
　　“等壹下。”
　　“院長大人還有什麽吩咐。”
　　“妳還沒替妳教習賠我的茶杯。”
　　安爭：“……”
　　回到尚木閣的時候，溫暖玉正在等他。七個弟子站在外面的小路上，看到安爭過來全都鼓掌歡迎。溫暖玉壹臉驕傲的看著安爭說道：“顧憲成欺負我已經欺負了快壹年了，妳算是幫我揚眉吐氣。說吧，妳想要什麽獎勵。”
　　安爭問：“先生和副院長什麽時候完婚？到時候賞我壹杯喜酒喝就好了。”
　　溫暖玉楞了壹下，然後上來給了安爭壹腳：“妳是不是欠？！妳是不是欠？！”
　　安爭笑著避開：“比武場比試的時候，我看到先生蹲在副院長旁邊，副院長還趁著別人沒註意親了妳的手，先生好像很嬌羞的樣子。”
　　溫暖玉沖上來就要開揍，可是想到那羞人的場面，她壹捂臉轉身就跑了。
　　安爭坐下來，七個師弟湊過來，各種馬屁飛起來鉆進安爭耳朵裏。他們對安爭算是心悅誠服了，這個入門最晚的大師兄成了他們的榜樣。
　　與此同時，蘇瀾郡刑名府。
　　壹身布衣的朱校檢緩步走進來，天已經快黑了，門外大街上的行人已經逐漸稀少。蘇瀾郡刑名府上上下下幾百個人都在院子裏站著，看到朱校檢走進來後整齊的俯身壹拜。
　　“恭迎緝事司檢事大人。”
　　朱校檢嗯了壹聲，掃了他們壹眼：“人關在哪兒呢。”
　　刑名府提督連忙回答：“回檢事大人，關在水牢裏，剛剛用了刑。”
　　“妳們都散了吧，我有幾句話要問他，誰也不許打擾。”
　　眾人全都散去，朱校檢壹個人走進水牢，打開門，裏面的光線更昏暗。依稀可以看到石壁上用鎖鏈綁著壹個人，鎖鏈已經穿透了肩膀，那人看起來奄奄壹息。
　　“還挺能扛著的。”
　　朱校檢坐下來，看了看那人。因為光線太昏暗，而且那人的頭發披散下來蓋住了臉，所以也看不清楚那個人長什麽樣子，不過這個人有壹種很奇怪的氣勢，哪怕被折磨成了這樣也依然有壹種讓人很不理解的氣勢。就好像他被掛在那，也是壹個曾經統治世界的王者壹樣。
　　“刑名府的人說，不管怎麽問妳，妳都不肯說自己是誰，從哪兒來的。他們懷疑妳是九聖宗那邊派過來的奸細，妳只說自己不是，還說不知道什麽九聖宗？”
　　他翻開面前桌子上的卷宗，挑亮了油燈後壹頁壹頁的仔細看。
　　“妳說，妳是從另外壹個世界來的，所以刑名府在給妳的問案記錄上寫的是妳受了刺激，人已經神誌不清。可是在我進門的時候妳擡起頭看了我壹眼，妳那個眼神，絕對不可能是神誌不清的人。我覺得妳很熟悉，但我確定我從來都沒有見過妳。所以剛才我壹直在考慮，為什麽我會覺得妳熟悉。”
　　“終於，我還是想明白了壹些。我叫朱校檢，在這裏認識我的人不多。冀州有四宗三君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再往東南的青州有三宗三君，現在只剩下三宗兩君。我父親叫朱明匱，也就是青州逍遙君。他兵敗被擒住的時候我也壹起被抓了，明成君袁煒負派人折磨審問他的時候，故意把年少的我放在壹邊看著，想給他施加壓力。那個時候我父親也和妳壹樣，這樣披頭散發的被掛在墻壁上，他的氣度，就和妳現在的氣度壹樣。所以刑名府的人不相信妳是從另外壹個世界來的，我信。”
　　他站起來走到那個人身前，用鐵尺撩開那個人垂下來的亂糟糟的頭發。
　　“既然妳不是九聖宗的人，那麽也就沒必要對妳繼續這樣用刑。妳說妳是什麽……大羲聖皇？”
　　那個人猛的擡起頭，兩只眼睛裏精光四射：“朕就是大羲聖皇！朕是陳無諾，普天之下獨壹無二的陳無諾！朕是千古壹帝，朕的大羲萬古不滅！”
　　朱校檢搖了搖頭：“妳還是沒看清楚妳現在所處的環境，就算妳是另外壹個世界的王，在這裏妳就是壹個階下囚。不過妳可以放心，從現在開始刑名府沒有權限再對妳做什麽了，妳歸我管。君上已經下令，將妳帶到燕城去，他也想看看妳是個什麽樣子。”
　　“朕不是階下囚……朕永遠都不會是階下囚。”
　　陳無諾嘶吼著，眼睛裏都是兇光。
　　“就算妳曾經是王，現在也差不多廢了吧。”
　　朱校檢搖了搖頭：“怪可憐的……我當初有君上派人營救，妳呢，誰來營救妳？好好歇著吧，下個月妳就到燕城了。妳和我最大的不同之處在於，明成君袁煒負是壹心要殺了我的，而君上未必殺妳。妳的天賦不錯，可能還會有所作為。”
　　他拍了拍陳無諾的肩膀：“給妳壹個我當初在監牢那麽久才得來的教訓……別太嘴硬了，吃虧的是自己。”
　　他轉身出去，陳無諾整個人好像個雕塑壹樣掛在那，眼神裏都是憤怒和無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