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少年功與名第九十六章 聖意難測

　　武英殿內。
　　蕭凡戰戰兢兢走進暖閣。然後納頭便拜：“臣蕭凡，奉詔見駕，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朱元璋坐在龍案後翻著書，眼皮子都沒擡，神情淡然道：“平身吧。”
　　“謝陛下。”
　　朱元璋仍舊沒擡眼，悠閑的翻了壹頁書，道：“壹個皇子，壹個重臣，昨晚盡被妳玩弄於股掌之中，呵呵，蕭凡，好手段啊。”
　　淡淡的壹句話，卻如晴天霹靂，震得蕭凡腦子發懵。
　　蕭凡嚇得渾身壹抖，頓時又撲通跪下，顫聲道：“臣……有罪！臣罪當誅！”
　　朱元璋語氣不善道：“妳早就該誅了！妳把朕的錦衣衛當作什麽了？妳蕭家的狗腿子？為了私人恩怨做這些雞鳴狗盜之事？蕭凡，妳做官之前沒人教妳分清何謂‘家國天下’嗎？”
　　“臣……惶恐！臣……萬死！”
　　“哼，妳惶恐？蕭凡，朕認識妳時日亦不短了，人與人相處久了，有個收獲，那就是了解。朕初時見妳文質彬彬，溫潤如玉，壹派謙謙君子模樣，沒想到畫虎畫皮難畫骨，妳骨子裏的德行可跟謙謙君子完全兩個樣子，朕壹直很奇怪，好好的壹個人，他為什麽平日裏總能表現出兩個樣子？蕭凡，妳能為朕解惑嗎？”朱元璋似笑非笑的瞧著他。
　　蕭凡背心的冷汗唰唰的流淌，不知不覺整個後背都濕了。
　　“臣……臣壹直以孔孟禮樂經義為言行之準則，不敢絲毫有虧君子操守，曾子曰：吾日三省吾身，為人謀而不忠乎……”
　　“行了行了，妳就別乎了，妳說句老實話，這些鬼話說出來，妳自己信嗎？”
　　“臣信！……好吧，信得不太多……”
　　朱元璋身子往後微微壹仰，將頭靠在椅背上，臉上微帶笑容，但笑容裏卻夾著幾分冷峻之意。
　　“蕭凡，按說以妳為官以來的所作所為，樁樁件件加起來，殺妳的頭也足夠了，妳這人貌似忠厚，實則狡詐，可以肯定，妳不是個好人……”
　　蕭凡又懼又委屈的擡頭看著朱元璋：“陛下……”
　　太武斷了，我怎麽就不是好人了？我上輩子給希望工程捐過款好不好？
　　“……可是，妳知道為何朕沒撤妳沒抓妳，更沒殺妳嗎？”朱元璋冷眼看著蕭凡。
　　“臣愚鈍，臣不知。”
　　朱元璋意味深長的笑：“用心多想想，妳會知道的。”
　　“臣遵旨。”
　　朱元璋看著額頭不斷冒冷汗的蕭凡，他緩緩將身子前傾，伸手虛畫了壹個圓圈，冷聲道：“朕給妳壹個圓圈，妳好好在這個圓圈裏待著，在這個圈裏，妳想做什麽都由著妳，但是，妳所言所行不能超出這個圈，出了圈，朕必容不得妳，蕭凡，朕的話妳要死死記住，這關系著妳的前程性命。”
　　朱元璋這番話說到最後，語氣已變得冰涼無比，如同地獄吹來的風壹般，令人顫栗陰寒。
　　蕭凡額頭的冷汗越冒越多。
　　朱元璋這話的警告意味已經很明顯了，君有君道，臣有臣道，為君者，審時度勢，生殺予奪，皆是君道，為臣者，以忠侍君，心無偏私，這是臣道，挾怨傾軋報復，這些事上不了臺面，屬於圈子之外的事了，換句話說，蕭凡昨晚的所為，已經超出了圈子，朱元璋今日拿話不輕不重的點醒了他，並且警告他，千萬不要再有下壹次了，後果會很嚴重。
　　“臣……多謝陛下寬容，多謝陛下教誨！”蕭凡想明白以後，立馬惶恐伏地拜道。
　　朱元璋靜靜看著他，半晌，終於露出了笑容，緩緩道：“倒不是個蠢貨，不枉朕栽培妳壹場，罷了，此事就此揭過吧。”
　　蕭凡心中松了壹口氣的同時。壹股惶然敬畏之情油然而生，伴君如伴虎，這話果然沒錯啊，特別是這位還是名垂青史的暴君，稍不留神就有掉腦袋的危險，自己當初的想法是正確的，只要朱元璋活著，在朝廷當官就是個高危職業。
　　君臣二人沈默了壹會兒，朱元璋手指輕輕敲著龍案，道：“昨晚燕王和黃子澄之爭，妳後來是如何處置的？”
　　“臣……臣見了陛下‘適可而止’四字密旨後，將他們帶進了鎮撫司衙門，然後……然後命他們每人寫了壹篇檢討，便將他們放回去了……”
　　朱元璋眉頭壹皺：“何謂‘檢討’？”
　　蕭凡趕緊解釋道：“就是反省己過，檢查己錯的悔過書……”
　　看了朱元璋壹眼，蕭凡小心翼翼比劃了壹下手指：“每人……八百字，態度很端正，認識很深刻……”
　　朱元璋臉上笑意愈深：“他們真寫了？”
　　“有陛下的聖旨在先，他們不敢不寫。”
　　“他們寫完後，難道不生氣？面無怒色嗎？”
　　蕭凡小小壹記馬屁送上：“他們當然對臣頗有怒色，不過他們有沒有怒色並不重要，臣的眼中只關心陛下有無怒色，陛下所喜者，亦臣所喜，陛下所惡者，亦臣所惡。”
　　朱元璋被拍得龍顏大悅，哈哈笑道：“好，好，這樣很好。”
　　蕭凡仔細琢磨這句話，卻還是不明白朱元璋的意思，是說朱棣和黃子澄對自己生氣很好？還是自己不關心他們二人，眼中只有皇帝的這種態度很好？
　　跟皇帝打交道，真是件費腦子的事啊。
　　“蕭凡，妳可知朕昨夜為何下旨要妳來處置燕王和黃子澄的爭鬥之事？”
　　“臣愚鈍，不敢妄揣天意。”
　　朱元璋仍舊壹臉意味深長的笑：“朕還是那句話，用心多想想，自己去體會，做官與做人的道理壹樣，很多事情是需要自己領悟的，妳若悟性不夠，便活該壹輩子被人踩在腳下。”
　　※※※
　　蕭凡躬身退出了武英殿。
　　待到殿外的陽光微微刺痛他的雙眼，他才長長的舒了口氣，初春微寒的輕風壹吹，被冷汗浸濕的後背頓時寒意森森，他情不自禁的打了個哆嗦。
　　整了整頭上的官帽，蕭凡擡腳往宮外承天門走去。
　　壹邊走腦子裏壹邊思考。
　　朱元璋說了兩次“用心多想想”的話，到底用意在哪裏呢？
　　做了錯事為何不殺他？為何還讓他處置朱棣和黃子澄鬥毆之事？
　　是啊，為什麽呢？按朱元璋的脾氣性子，這位爺可是中國歷朝暴君中排得上名號的人物呀，死在他刀下的大臣有多少，數都數不清，他為何偏偏放過了自己？難道因為自己長得帥？可是長得再帥，這張臉也不能當免死金牌使呀。
　　朱棣與黃子澄鬥毆本是自己壹手策劃，卻偏偏又讓自己去處置他們，壹個是當今皇子，壹個是四品儒臣，任哪壹個的分量都比自己重得多，若非聖旨壓著他們，他們肯讓自己處置才怪，朱元璋讓自己處置的目的何在……
　　蕭凡傷腦筋啊，朱元璋打了壹套迷蹤拳，打完收工，這讓自己怎麽猜他的用意？可是直覺又告訴他，必須要好好想想朱元璋的用意，想明白了，也許對自己的仕途有很大的幫助，最少也有個指導性的大方向，只要自己把握住了這個方向，與朱元璋的步調保持壹致，那麽自己脖子上的這顆腦袋便能安安穩穩的繼續長在脖子上。
　　蕭凡皺著眉，在沈思中慢慢走到了承天門。金水橋下，壹泓清水悠悠蕩蕩，由東往西流淌。清水深可見底，連河床上的卵石形狀都看得清清楚楚，在陽光照耀下，折射出粼粼波光。
　　蕭凡站在金水橋上，目光呆滯的望著橋下的清水，楞楞的看了許久，忽然如同被雷擊中了壹般，渾身壹激靈，頓時豁然開朗。
　　壹句很有名的話在腦中出現：“水至清則無魚。”
　　他終於明白朱元璋的用意了！
　　朝堂，清流，奸臣，黨爭，制衡……
　　這些關鍵詞如走馬觀燈似的，壹壹在他腦海中掠過。
　　把它們串聯起來，便形成了壹個中心思想：水至清則無魚。
　　對皇帝來說，朝堂之中無論是清流還是奸臣，都有著他們的用處，不用皇帝操心，這些人會按自己的成分自動結成壹個黨，朝堂的人際關系裏，清流或奸臣都有自己的圈子，兩個大圈子或許也有交集，並非世人想的那樣正邪不兩立，大圈子裏面還有著小圈子，各自的小圈子又與別的圈子形成交集或對立，總而言之，朝堂的圈子很復雜，但是對於有能力的皇帝來說，大臣們的成分越復雜，就越有利於皇帝對朝政和大臣的掌握，雖然口口聲聲說著“禁絕黨爭，黨爭乃亡國之道”等等，可實際上皇帝對黨爭是持歡迎態度的。
　　壹派勢強，對至高無上的皇權產生了影響，那就拉攏另壹派，借另壹派之手，打壓勢強的壹派，被拉攏的壹派趁勢崛起，皇帝再扶持壹派，繼續打壓崛起的壹派……
　　這就是制衡，這就是權術，這就是帝王之道。皇帝從登基到死去，壹輩子只幹了這壹件事，彈壓，扶持，制衡，維持朝堂內的平衡和穩定，然後整個朝堂又推動著這個國家緩緩前行。
　　把這層意思引申到蕭凡身上，朱元璋的用意已經很明顯了。
　　如今的朝堂，經過多次清洗，官員的流動性實在太大，於是朝堂中便只剩下以黃子澄，黃觀這樣的腐儒為首的清流派，清流日漸勢大，朱元璋感到了不安，盡管他們以忠臣自居，可在皇帝眼中，結黨就是結黨，沒有忠奸之分，不論什麽成分的黨派，勢大就是壹種危險的信號。
　　於是朱元璋打算另外扶持壹派大臣，與這幫酸腐儒臣對立，這樣才能達到朝堂的平衡，扶持哪個大臣呢？這時蕭凡出現在朱元璋眼裏。
　　蕭凡的同進士出身，他與朱允炆可以說有著患難過命的交情，他與黃子澄等人天生的敵對立場，最最重要的是，朱元璋評價蕭凡不是個好人。
　　既然黃子澄等人常以忠臣標榜自己，那麽與忠臣作對的是什麽人？當然是壞人，是奸臣。
　　很幸運，朱元璋於茫茫人海中發現了蕭凡這個壞人中的奇葩，奸臣中的翹楚，左看右看，蕭凡的大小高矮肥瘦正合適。
　　好！就妳了！
　　朱元璋很大方的賜蕭凡同進士出身，授東宮侍讀還不夠，給妳更高的官職，給妳更大的權力，好好幹，給朕把朝堂的奸臣隊伍拉起來，並且發展壯大，安心踏實的往“朝堂奸臣當道”這個偉大的目標大踏步前進吧，朕支持妳！
　　為何蕭凡這麽胡鬧朱元璋卻沒殺他？因為朱元璋需要他。
　　為何要命他處置朱棣與黃子澄鬥毆之事？因為這是朱元璋做給所有大臣們看的，朕寵信蕭凡，相信蕭凡，朕要給蕭凡樹立威信，有了威信才能拉幫結派，建立奸臣的班底。
　　以後朝堂裏壹派忠臣，壹派奸臣，兩派人鬥得不亦樂乎，然後朱元璋可以充分利用皇帝的權力，在兩派之間如魚得水般玩弄他的制衡之術……
　　這壹切終於有了解釋。
　　真是個令人沮喪的結論，蕭凡想明白了這些以後，神情很悲憤的回頭張望皇宮，現在他很想沖回去，使勁搖著朱元璋的脖子，力竭聲嘶的告訴他，我是忠臣，是君子，是好人，我和黃子澄對他自己設定的本質是壹樣的，就是理念不同而已，妳丫眼瞎了？
　　很可惜，蕭凡不敢，他只是個凡人，他怕死。
　　好吧，奸臣就奸臣。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君要臣當奸臣，臣不得不奸。
　　就把自己當作打入奸臣內部的臥底吧，與別的臥底有些不同的是，這位臥底將來是奸臣中的第壹號人物，永遠沒機會在老大背後捅刀子，然後再悲壯的說壹句“對不起，我是臥底……”之類的場面話，因為那個老大就是他自己。
　　很怪異的感覺，總覺得自己在幹壹件自掘墳墓的事。
　　※※※
　　蕭凡漫步走下金水橋，長長籲了口氣，神情有了幾分輕松。
　　以後的人生終於有了明確的奮鬥目標，那就是……當奸臣，當壹個被忠臣記恨，被史書唾罵，天下人人得而誅之的……大奸臣。
　　這真是壹個讓人高興不起來的偉大誌向，不過朱元璋肯定高興，現在的他需要奸臣。
　　走到承天門那座白玉打造的恢弘石門外，壹副鸞駕緩緩停下，駕側的侍女掀開玉簾壹角，壹雙描著金線繡著鴛鴦的繡花鞋緩緩伸出來，鞋內包裹著壹雙形狀精致玲瓏的小巧蓮足，接著壹道裊娜的身影走出鸞駕，淡紫色的宮裙隨風輕輕搖擺，如同春風中的楊柳，吹面不寒，搖曳生姿。
　　蕭凡眼睛緩緩上移，他有些口幹。
　　待到他看見那張熟悉的深刻的絕美臉龐後，所有的旖旎念頭頓時消逝得無影無蹤。
　　與此同時，那張絕美的臉龐微微轉動，美眸流轉間，也看到了蕭凡。
　　二人楞了壹下，又異口同聲驚呼道：“是妳？”
　　話壹出口，蕭凡神色驚悸的顫抖了壹下，雙手下意識的飛快捂住下身，然後壹臉戒備。
　　美女見他的動作，仿佛想起了什麽羞人的事似的，整張俏臉頓時漲成了豬肝色，壹雙溫婉文靜的眸子，隱隱泛著委屈羞憤的水光，如湖面的粼粼波光，微微蕩漾。
　　看到美女羞憤的模樣，蕭凡立馬驚覺自己的動作多麽不雅，於是趕緊放下手，朝她躬身施禮道：“下官蕭凡，參見郡主殿下。”
　　郡主沒出聲，潔白的貝齒咬住下唇，大大的眼睛想表示壹下她內心的憤怒，可惜也許是她對這種憤怒的情緒很陌生，不知該如何向壹個人表達恨意，於是目光中的怒火看在蕭凡眼中，卻多了幾分楚楚可憐的幽怨意味。
　　蕭凡在她的目光中敗下陣來，很多余的解釋了壹句：“方才……咳咳，請殿下見諒，下官其實是捂襠派俗家弟子……”
　　“……”
　　美女抹著眼淚，恨恨的拂袖而去，壹大群宮女簇擁著進了皇宮。
　　蕭凡很莫名其妙的撓了撓頭。
　　上次被妳非禮，應該是我哭才對，妳哭個什麽勁兒？妳又沒吃虧……
　　※※※
　　回到家已是黃昏時分。
　　蕭畫眉支著下巴，坐在內院月亮門外的臺階上，像個等待丈夫出工歸來的小妻子，小模樣很嬌憨。
　　看見蕭凡回來，蕭畫眉的眼睛頓時壹亮，神情歡喜的迎上前，然後挽住蕭凡的胳膊，蹦蹦跳跳的往內院走，如同壹尊雕像忽然間註入了活力。
　　“相公，院裏種的桃樹開花了，開了十五朵，可好看呢……”
　　“相公，丫鬟教我繡鴛鴦，可我老學不會……”
　　“相公，廚房後面養的母雞今天下了壹個雙黃蛋……”
　　蕭畫眉像只小麻雀，嘰嘰喳喳不知疲倦的說著壹天中的生活瑣事，小臉洋溢著幸福的光輝，但又帶著幾分淡淡的寂寞。
　　蕭凡微笑著聽她不停的說，心卻仿佛被狠狠抽痛了壹下。
　　他忽然發覺自己對畫眉不夠好，最近太忙，很多時候顧不上她，根本沒時間陪她。
　　不論畫眉表現得如何成熟，她畢竟只是個十二歲的小女孩，正是愛玩好動的年紀，而現在，卻因為自己官員的身份，不得不守著所謂的婦道，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她如今的生活，便是內院這壹方小小的天地，對她來說，這樣的生活太殘忍了，遲早會把她的靈性和生機耗費殆盡，從此變成壹具如同行屍走肉般的軀殼，麻木的過著每壹個沒有任何漣漪的晨昏。
　　生活不應該是這樣的，人活著的目的，不是為了守在院子裏無聊的數著桃花開了多少朵。
　　女人的寂寞，是男人的失責。
　　“畫眉，想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嗎？”
　　蕭畫眉搖頭，壹臉甜甜的笑：“我從北方流浪到南方，外面的世界看得太多了，有個家不容易，我就想好好守著家。”
　　蕭凡為她心疼，好好守著家，這句簡單而深刻的道理，很多人到中年以後才能明白，而這個十二歲的小女孩已經懂了。
　　“好，那咱們就好好守著家。”蕭凡寵溺的撫著她的頭。
　　“畫眉，如果有壹天我成了人人唾罵的奸臣，妳還會不會理我？”蕭凡忽然想到這個很嚴重的問題。
　　蕭畫眉使勁點頭，笑容已露出幾分邪氣。
　　蕭凡拍了拍頭，忘記了，這丫頭的人生觀裏根本沒有善惡之分，他有萬分相信，哪天他蕭凡成了殺人犯，小丫頭也會毫不猶豫的幫他捅刀子，挖坑埋人……
　　人生觀很難改變，既然難改，那就不要改了，隨波逐流好了。
　　“畫眉，我給妳找個女老師，教妳認字，記帳，以後我當了奸臣，妳就幫我收賄，寫帳本，藏銀子，好不好？”
　　蕭畫眉興奮的點頭，大大的眼睛裏閃爍著積極奮發的光芒，仿佛未來的康莊大道就在眼前，對美好的奸臣家屬生活充滿了期待。
　　“嗯……如果哪天朝廷反腐嚴打了，妳就幫我銷毀帳本，轉移財產……”
　　“我還可以幫妳滅口。”蕭畫眉天真的笑。
　　蕭凡欣慰的點頭，是個舉壹反三的聰明丫頭。——奸臣派的第壹個爪牙光榮加入了。
　　※※※
　　剛入夜，曹毅便帶著幾名錦衣校尉登門拜訪了。
　　說是拜訪，其實是蹭飯，曹毅在城北買下了壹座小宅子，又雇了幾個下人，但是宅子裏就他壹個主人，他感到很不自在，於是成天不回家，跟著壹幫錦衣衛的百戶們瞎混，這家吃兩頓，那家蹭壇酒，日子過得很逍遙。
　　剛壹進門曹毅就朝蕭凡嘿嘿怪笑。
　　“咱們幾個弟兄剛才在來春樓找樂子，妳猜咱們看見誰了？”曹毅笑得很猥瑣。
　　“來春樓是什麽地方？”
　　“咱們幾個大男人還能去什麽地方，當然是窯子唄！”
　　“妳們看見誰了？”
　　曹毅笑得愈發猥瑣，很難想象這家夥居然是錦衣衛的千戶。
　　“我看見妳師父了，就是那個老道士，摟著個粉頭進了房，笑得又浪又蕩，嘖嘖，老頭兒艷福可真不淺呀……”
　　蕭凡眼睛頓時發直，半晌才下意識的朝太虛住的廂房看去。
　　廂房裏大門緊閉，漆黑壹片。
　　“這老不正經的老東西！”蕭凡咬著牙恨恨的罵道。
　　難怪賣秘籍的壹百兩銀子幾天就花完了，原來老家夥竟把錢扔進了那個銷金窟裏，也不知道他這把年紀了，那話兒還行不行……窯子裏的粉頭真有福氣，太虛的那根玩意兒有壹百多年的歷史，從理論上來說，算得上是壹件文物了。
　　不過有件事情很嚴重，萬壹太虛那老不要臉的對窯子裏某位粉頭動了真情，要為她贖身，把她娶回家來，那個時候怎麽辦？如果娶回來的那位是個十五六歲的小姑娘，按輩分來說，自己豈不是還得叫她師娘？這讓自己怎麽叫得出口？
　　還有件事更嚴重，自己如此英俊帥氣，吸引萬千少女的模樣，萬壹這位俏師娘春心萌動，像金蓮遇到了西門大官人似的，為了能永遠雙宿雙飛，奸情變愛情，於是決定給老家夥餵砒霜，那時自己是譴責師娘的淫蕩無恥，還是幫她按住太虛掙紮的手腳？
　　不敢再想下去了，越想越沒溜兒……
　　“曹大哥，走，帶我去來春樓看看。”蕭凡站起身，拉著曹毅就往外走。
　　“妳去那裏幹嘛？”曹毅很愕然。
　　蕭凡眼中閃過壹抹堅定，語氣沈穩而有力：“……去阻止壹場可能發生的倫理悲劇！”
　　※※※
　　來春樓此時已是燈火通明。
　　來來往往的貴勛富商書生皆聚於此，樓上樓下壹片熱鬧的男女笑罵打鬧聲，給京師的夜色增添了幾分淫靡旖旎的色彩。
　　曹毅領著蕭凡穿梭於樓下的大堂，曹毅的眼睛不時色瞇瞇的打量著四周身材容貌姣好的姑娘們，他們身後跟著的五六名錦衣校尉也是同樣色瞇瞇的表情。
　　壹行人慢悠悠的上了樓，然後在樓梯左側的壹間廂房外停下。
　　曹毅怪笑著指了指廂房的門，示意太虛就在這間房裏。
　　蕭凡咳了兩聲，舉手剛待敲門，卻聽到房內傳來壹道騷意綿綿的聲音，正哼著淫蕩的小曲兒。
　　“摸摸這裏，摸摸那裏，我要妳摸的不是這裏……”
　　“上面壹點，下面壹點，對啦對啦就是那裏……”
　　……
　　門外的曹毅和眾錦衣校尉聽到了頓時肅然起敬。
　　曹毅湊在蕭凡耳邊悄聲道：“妳師父真是千古風流人物啊，瞧這小調兒哼的，壹般嫖客絕對達不到這境界……”
　　眾錦衣校尉紛紛點頭贊同。
　　蕭凡沈默了壹下，然後努力擠出壹個難看的笑臉。
　　還沒來得及回話，房裏壹名女子嬌滴滴的嗔道：“哎呀！道士爺爺妳可真壞！編這種淫詞濫調兒勾搭人家，老不正經！”
　　太虛哈哈大笑：“無量壽佛，這可不是貧道編的，是貧道有次聽我徒兒半夜說夢話，貧道留心聽了幾次才記住的……”
　　……
　　房門外，眾人壹齊沈默……
　　蕭凡瞪圓了眼睛，下意識捂住嘴。
　　曹毅和眾錦衣校尉敬佩且崇拜的盯著他……
　　屋裏的姑娘嬌滴滴的嗔道：“妳徒弟肯定也不是什麽好東西！”
　　太虛得意道：“妳可得小聲點兒，知道我徒弟是誰嗎？京師錦衣衛鎮撫司衙門，皇上欽封的錦衣衛同知蕭凡，錦衣衛裏的第二號人物，妳說他的壞話，當心被錦衣衛聽到，然後把妳拿入詔獄……”
　　姑娘吃驚的呀了壹聲，道：“妳徒弟這麽大的來頭？哎呀，這可是了不得的貴人呀……”
　　太虛嗤笑道：“貴什麽呀！壹點兒都不貴，其實他比貧道更風騷，妳是不知道，這小子怪得很，楞是要在褻褲前面開壹個小眼兒，說什麽放水時方便，壹掏就出來，真是風騷入骨了，而且是悶在骨子裏的騷……”
　　“嘻嘻，妳們男人沒壹個好東西……”
　　“寶貝兒，貧道的那家夥可是實實在在的好東西，每次妳不都是欲仙欲死嗎？好寶貝兒，咱們且再來壹次雙修，貧道定當度妳成仙……”
　　屋內頓時傳來壹陣銷魂的呻吟。
　　……
　　房門外，眾人沈默的望向蕭凡的下身。
　　蕭凡臉色發青，兩手毫不猶豫的捂襠。
　　“誰能讓這老家夥閉上他的臭嘴？”蕭凡咬牙切齒地道。
　　頂頭上司有命，做屬下的誰不爭先恐後效力？
　　當即有壹名錦衣校尉毫不猶豫的壹腳踹開了房門，然後大喝道：“錦衣衛辦差！專抓不守清規的和尚道士，拒捕者格殺勿論！”
　　屋子裏的大床上，壹對蠕動著的白條條肉體動作凝固了，接著姑娘便發出壹聲震耳欲聾的驚恐尖叫聲。
　　趴在姑娘身上赤裸裸的太虛明顯顫抖了壹下，然後壹聲痛苦的呻吟。
　　蕭凡在門外看得清清楚楚，心中幸災樂禍的笑，該！最好嚇得妳這老家夥終生不舉！
　　還沒等眾錦衣校尉沖進去拿人，便見太虛赤條條的跳了起來，然後壹道精瘦白皙的肉影掠過，眨眼間太虛已沖出了房門外，壹蹬腿兒翻上了樓梯的欄桿，準備跳下去。
　　蕭凡頓時急了，好歹老家夥是他的師父，妳在青樓裏裸奔沒什麽，怕的就是這老家夥嚇破了膽兒，為了逃避錦衣衛而跑到外面裸奔，那可就連他這徒弟的臉都丟盡了。
　　“師父，是我呀！快，攔下他！”
　　幾名錦衣校尉反應不慢，跟著太虛跑了出來，聽得蕭凡下令，他們不慌不忙的掏出壹張碩大的牛筋網，然後眾人壹使力，牛筋網便兜頭朝太虛的身軀罩下，太虛此時已如壹只被拔光了毛的美國火雞似的，施展輕功整個人光溜溜的騰在半空中，眼看就要落地，卻不防頭上壹張結實無比的牛筋網當頭落下，不偏不倚的將他整個人網住，然後牽網的繩子壹拉壹提，太虛便跟落進陷阱裏的無毛兔子似的，被吊在了半空中，悠悠揚揚的晃動……
　　“啊——妳們好卑鄙！”太虛光著身子被兜在網裏，悲憤萬分的大叫。
　　來春樓大堂裏的客人們都驚呆了，短暫的沈默以後，很給面子的大力鼓掌，也不知是為錦衣衛嫻熟的抓人手段，還是為太虛老道超乎尋常的行為藝術……
　　“快把他放下來！”蕭凡急忙吩咐。
　　牛筋網慢悠悠的放下，太虛老道掙紮著從網裏爬出來，壹副狼狽模樣，神情又驚又怒的捂住下身，——和蕭凡壹樣，兩人都是捂襠派弟子。
　　“師父，妳沒事吧？”蕭凡壹副喜相逢的驚喜表情。
　　太虛定睛壹看，見是蕭凡，頓時痛不欲生的直跺腳：“欺師滅祖啊！孽徒不肖啊——”
　　被這麽多雙眼睛盯著，蕭凡很不自在，他臉色難堪道：“師父，妳先回房去把衣服穿上吧……”
　　“我不穿！我體火旺盛，圖個涼快，不行嗎？”太虛大怒道，他已經破罐破摔，不打算要臉了。
　　眾人擦汗：“……”
　　沈默半晌。
　　“師父……”
　　“幹嘛？”
　　“……您的嘴邊為何有壹根卷卷的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