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三十章 渾水摸魚

　　“餵！妳在幹什麽？”
　　張書豪正在糧車上忙活著，壹個持刀監視的契丹兵突然察覺有些異狀，立即快步走上來，惡狠狠地問道。
　　張書豪站在車上，拭壹把額頭的汗水，點頭哈腰地道：“小的正按將官們的吩咐裝車呢。”
　　那契丹兵用刀指了指米袋子中間的壹只黑色壇子，問道：“這是什麽？”
　　張書豪賠笑道：“這是壹壇子芝麻油。”
　　那契丹兵皺了皺眉頭，疑惑地道：“妳把油壇子塞在米袋子中間幹什麽？”
　　張書豪賠笑道：“將爺們此去路途太遠，道路又顛簸，要是把油壇子單獨裝上壹車，這壹路上壹不小心就全撞破了，小的合計著，要是把油壇子塞在米袋子中間，這樣就萬無壹失了！”
　　“哦……”
　　契丹兵轉怒為喜，用刀拍了拍他的肩膀，誇獎道：“嗯，妳這樣很好，就這麽幹吧。”
　　“是是是！”
　　張書豪賠著笑看那契丹兵大模大樣地走開，馬上向其他莊戶光明正大地吩咐了壹聲，所以人當著契丹人的面，便堂而皇之地將油壇和米面、布匹放到了壹起。
　　那些葷油、芝麻油、荏子油、麻子油乃至做燈油用的桐子油，不只壹壇壇地塞在米車中間，便連裝著布匹、被褥等物件的車上也都塞了幾壇子進去。
　　契丹人當然知道油類易燃，不過他們只以為這是莊園裏的夥計有意討好，根本沒有想到他們是打著縱火的主意。
　　這個鎮子早就被契丹人占領了，這些人從始至終都沒有過反抗的舉動，如今契丹人馬上就要離開了，這些人又怎會在他們即將離開的時候自找麻煩呢？
　　不知不覺，日落西山。
　　蒼茫的暮色中，整個莊園裏橫七豎八地到處都是裝滿了糧食布匹的車子，從佃戶和其他大戶人家搜刮來的騾馬也都牽進了莊園，以備明天壹早就套上轡頭，拉起糧車離開。
　　糧窖口，契丹兵壹手按刀，壹手舉著火把，依舊冷眼監視著，莊戶們則滿頭大汗地扛著糧袋子，不斷地從糧窖裏出來。
　　夜色下的盧家莊園，儼然是壹幅秋收般熱火朝天的場面……
　　月上中天，夜到三更，糧窖裏所有的糧食都裝車了，抽調到莊園裏來幹活的佃戶們拖著疲憊的步伐離開了，而府上的莊丁、夥計們也都是壹副筋疲力盡的模樣，壹回到跨院房間，便倒床就睡，片刻工夫就跟死豬似的，呼嚕聲大做。
　　莊園裏的契丹兵雖然沒有動手幹活，可是折騰了這麽久，又是監視佃戶和莊丁幹活，又是安排裝好米糧的車子、拴系擄來的騾馬，他們也是周身疲憊，想到明日壹早還要長途跋涉，他們也匆匆歇下了。
　　莊上的這些莊丁夥計們這些天壹直就很乖巧，如今契丹人離開在即，他們根本不認為這些莊戶夥計會在這個時候鬧事，對他們的看管難免就松懈下來。
　　佯睡的梁爽壹邊打著呼嚕，壹邊睜開了眼睛。因為天氣炎熱，門和窗戶都開著，很容易就能看到外面的情形，見契丹兵確已離開，梁爽壹躍而起，身邊同樣和衣而睡的張書豪也馬上跟著跳了起來。
　　梁爽閃身到了門口，貼著門廊陰影迅速遊走了壹圈，確信院中沒有契丹兵，馬上又返了回來。這時，跨院幾間廂房裏的莊丁都被喚醒，集中到了那間最大的房間。
　　這些人中只有張書豪和梁爽知道今晚的行動計劃，那些莊戶和夥計都是被張書豪悄悄叫醒的，此時正睜著壹雙蒙眬而迷茫的睡眼，還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麽事。
　　梁爽低聲道：“莊園裏現在到處都是車馬，這是我們逃命的最好機會，咱們壹會兒制造壹場大混亂，然後趁亂逃出去！”
　　莊上的夥計二蛋被他的話嚇了壹跳，訥訥地道：“梁管事，他們……他們明兒壹早就走啦，咱們何必招惹他們呢，這些契丹人壹個個如狼似虎的，怒起來，咱們都要被殺光了。”
　　梁爽還沒說話，張書豪就冷笑壹聲道：“二蛋，妳也知道他們是強盜，妳真以為他們劫掠了糧草之後就會安生離開？”
　　那些莊戶聽出了弦外之音，不禁臉上變色，王大急急問道：“張爺，妳這是什麽意思？”
　　張書豪道：“今兒上午，他們的大首領找梁管事去安排車馬的時候，梁管事偷聽到了他們的談話，他們打算明天壹早離開鎮子時，把鎮上所有人全部殺光。”
　　眾人大駭，梁爽確認道：“沒錯！他們的大首領讓我準備車馬要運糧食，我答應了，走出來才想到莊子上的騾馬車輛不足，想著問問那位大首領，可否把鎮上百姓人家的車子和騾馬集中起來，我回身走到門口時，恰好聽見他在吩咐心腹，明天要把咱們全都殺了。”
　　這些普通的莊丁哪有什麽見識，梁管事這麽壹說，他們登時信之無疑，不禁又驚又怒。
　　梁爽道：“我從那時起就開始琢磨，怎麽給大家找壹條活路。大家夥兒要是不敢拼，明兒壹早，個個都得去見閻王。趁著今兒晚上莊園裏亂七八糟的，大家放起火來，制造壹場大混亂，然後分頭突圍，或許還能闖出壹條活路，妳們明白嗎？”
　　那些莊丁唬得連連點頭，張書豪厲聲道：“梁管事是為了大家的安危著想，若不然以梁管事的武功，自己逃命機會總是大壹些，不拼是死，拼還有萬壹的希望，咱們爺們還有什麽好怕的？沒長卵子的孬種滾到壹邊等死去吧，是條漢子的就聽梁管事吩咐！”
　　眾莊丁群情激憤，大柱沈聲道：“梁管事，妳就吩咐吧，大家夥兒都聽妳的！”
　　梁爽道：“好！書豪，壹會兒妳和幾個身手好的兄弟先出去，解決外面的契丹遊哨，王大、狗剩，大柱，二蛋，妳們幾個人跟在後面伺機放火，咱們在各輛車上都塞了油壇子，壹點就著。火壹起來，滿院子的牲畜都得發瘋，到時候壹片混亂，咱們就好往外沖了！”
　　梁爽早已想定計劃，匆匆安排壹陣，便道：“妳們先散回各屋候著，仍舊裝睡，千萬不要讓契丹人有所察覺，守業，妳去把咱們藏起來的刀劍取來，分發給大家，大家再聽我號令動手！”
　　眾莊丁依著梁爽的吩咐連忙散去，可是張書豪卻故意動作遲緩地留在了後面。等那些準備用來當炮灰的莊丁散去後，梁爽便對張書豪壓低嗓音道：“這件事辦成了，只憑公子的賞賜，妳我二人就可以榮華富貴、壹生無憂了！
　　壹會兒，妳我按計劃行事，分別制造混亂，點起大火，利用牲畜沖亂整個莊園，等那些莊丁們向府外逃跑，吸引了契丹人註意時，妳我就潛向楊帆住處，他受了傷，我們亂刀齊下，壹定可以宰了他！”
　　張書豪道：“好！到時候莊園大亂，那些契丹人只會認為咱們是想逃跑，而且楊帆不是他們的人，他們更不會想到咱們要打他們俘虜的主意，所以楊帆那裏的防範必然不嚴，咱們壹定能夠得手，榮華富貴唾手可得！”
　　梁爽道：“這莊園裏有壹間密室可以藏人，楊帆死後，他們只會以為是混亂之中被人所殺，契丹人明天壹早就走，不會因為壹個俘虜被殺就在莊園裏停留的。事成之後，妳我先避入密室，等他們壹走……嘿嘿！”
　　張書豪本以為得手之後只能趁亂外逃，本只是因為對公子的忠心和豐厚的賞賜，才想搏他壹回，壹聽府中還有密室可以藏身，登時更為振奮：“大管事計劃當真周詳，咱們就這麽辦！”
　　不壹會兒，周守業抱來了壹堆長短兵器，這都是契丹人占領鎮子時，梁爽見勢不妙叫人藏起來的，房中眾人先各自挑選了趁手的兵器，又把其他的刀劍分發給各處房間裏仍在裝睡的那些莊丁，大家便依照梁爽的安排，悄悄向外探去。
　　兩個巡夜的契丹兵轉悠了半天，身子酸乏，便找了壹輛裝滿綾羅布匹的車子，往那軟綿綿的綾羅上壹躺，面朝滿天星光，懷中抱著長刀，打起了瞌睡。
　　張書豪和另壹個身手不錯的盧家打手悄悄觀察了壹陣，藉著院子裏橫七豎八的糧車為掩護，向他們兩個悄悄靠攏過去。後面月亮門處，幾個普通的莊丁懷裏揣著火折子，鬼頭鬼腦地窺視著。
　　兩個契丹兵分別倚著大車兩側，身子睡在綾羅布匹上，頭枕在車邊的橫板上，呼嚕聲震天價響，張書豪悄然繞到車子另壹側，拔出短刀，向同夥打個手勢，兩人同時下手，壹把捂住那契丹兵的嘴巴，鋒利的刀刃便毫不猶豫地劃破了他們的喉嚨。
　　兩個契丹兵的身子急劇地抽搐了幾下，迅速軟了下來，張書豪向月亮門處招招手，幾個莊丁便貓著腰，從車隙間鬼鬼祟祟地跑過來。
　　張書豪悄聲吩咐道：“先不忙著點火，我們兩個先去解決那邊院口的兩個契丹人，等把他們殺掉，妳們馬上把車子壹輛輛點起來，再把四處拴著的騾馬都解開，找機會往外沖！”
　　幾個莊丁感激地點點頭，雖說梁管事和這位張爺都是從老宅那邊過來的人，平日裏目高於頂，看都不多看他們壹眼，可關鍵時刻，人家沒有自行逃命，還能惦記著他們，如此舉動，足以讓這些憨厚樸實的莊戶人由衷感激了。
　　與此同時，梁爽帶著另壹路莊丁，仗著熟悉莊園裏的情形，翻過矮墻，躍進另壹處院落，也開始了同樣的行動……
　　盧家莊園，大亂將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