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偏遇無賴小人

　　被狗攆了四條街的楊帆氣喘籲籲，總算是擺脫了那只花家惡犬，這時瞧見前邊樹下有兩個坊丁正在下棋，楊帆向他們問了壹下，才知道馬橋正在第四曲常瞎子家裏拔火罐。
　　楊帆到了常瞎子家，常瞎子茫然地向門口看了壹眼，問道：“來了呀，請稍候片刻，壹刻鐘就好。”
　　馬橋趴在榻上，光著脊梁，後背上滿是壹只只竹筒，正咬牙切齒地忍痛，看見楊帆，招呼道：“小帆也來拔罐麽？看妳那張烏鴉嘴，胃寒胃寒的，我現在受風了，嗬！肩膀壹動就疼。”
　　楊帆哼了壹聲，在旁邊坐下，板著臉道：“馬橋，妳給我說清楚，坊間那是怎麽回事？”
　　楊帆呼名道姓地叫他，這分明就是生氣了，馬橋聽了壹臉茫然地道：“怎麽了，什麽事這麽生氣？”
　　“什麽事？”
　　楊帆怒不可遏地道：“咱倆昨兒晚上是怎麽說的？妳不是親口答應我，決不把我……把我家裏有位姑娘的事情告訴外人麽？”
　　馬橋道：“對啊，我是這麽說的，怎麽啦？”
　　楊帆怒氣沖沖地問道：“妳敢保證，對誰都沒說過？”
　　馬橋眨巴眨巴眼道：“對啊，我根本就沒對……，哦！我跟我娘說過。”
　　楊帆瞪著他，馬橋理直氣壯地道：“我娘又不是外人，妳怕什麽？”
　　“劉大娘，她的確不是外人……”
　　楊帆有氣無力地道：“可是什麽事兒只要被妳娘知道了，也就等於全坊所有人都知道了，妳娘會在最短的時間裏，以最快的速度，把她所聽到的稀罕事兒告訴她所遇見的每壹個街坊……”
　　楊帆欲哭無淚地道：“仁兄，令堂大人的性子，妳不會不知道吧？”
　　馬橋心虛地支吾：“妳……妳怕什麽，不就是私奔麽，誰在乎呀？再說，咱坊裏的人還能不向著妳？妳放心，這事兒再怎麽傳，那也是坊裏頭的人嚼嚼舌根子，絕不會有人把這事說與外人聽的，真有外人打聽，大家夥兒還得幫妳遮掩呢。”
　　常瞎子馬上豎起耳朵，認真傾聽起來，私奔這種事，太有趣了！
　　楊帆聽得壹陣無語，馬橋這話倒是實情，當時理學未興，民間對於情愛之事熱衷於傳揚、促合，即便是有些不合禮法，百姓們也只是津津樂道，少有人會去求全責備。
　　司馬相如和卓文君私奔，既沒有來自朝廷方面的責難，也沒有民間士民的聲討，李靖和紅拂女私奔，更是被唐人津津樂道，贊美不已。私奔在唐人眼中是壹種很浪漫的愛情故事，根本不會有道德君子跑出來口誅筆伐。
　　再加上，當時的人地域觀念極其強烈，街坊鄰居、同鄉故裏，只要壹俟知道這個身份，先就親近了幾分。楊帆這事，坊裏人肯定向著他說話。大家想想現代警察去山村解救被販賣婦女時所遭遇的阻力，就能想象當時人們是如何的幫親不幫理。
　　問題是，楊帆這位“娘子”，可不是真的私奔女，楊帆當然心生顧忌。不過事已至此，從坊裏百姓們的反應來看，倒是沒人聯想到前幾天搜捕的那個朝廷欽犯身上。天愛奴在他家裏住著，就算從不出門，早晚也會被人發現，經此壹事，說不定反倒成了掩護她真正身份的絕好藉口。
　　想到此處，楊帆的怒氣也就消了，饒是如此，瞧瞧馬橋那副德行，楊帆還是忍不住道：“妳呀，當真是成事不足……”
　　馬橋趕緊接口道：“我知道，我知道，我敗事有余！”
　　面對這樣壹個主動承認錯誤的人，妳還能說什麽呢？
　　楊帆又好氣又好笑，伸手抓住他肩膀壹個竹筒向上壹拔，馬橋非常配合地“慘叫”壹聲，賠笑道：“不氣了吧？”
　　馬橋拔完了火罐，齜牙咧嘴地和楊帆離開了常瞎子家，剛剛走到十字大街，遠遠地就有壹行三人緩緩走來，馬橋閃目壹瞧，不禁叫道：“哎喲，小寧回來了，我去問問她退婚的事情辦得怎麽樣了。”
　　楊帆扭頭壹看，只見面片兒和面片兒娘壹左壹右，扶著壹個白發蒼蒼的老太太，正向坊中走來，忙也舉步迎了上去。
　　“孫婆婆，王大娘！”
　　楊帆和馬橋迎上去，先向孫媒婆和面片兒娘打聲招呼，然後雙雙把目光投向江旭寧，江旭寧輕輕搖了搖頭，神色黯淡。楊帆和馬橋心中壹緊，因在路上，不宜多問，便跟在她們身後，往江旭寧家中走去。
　　幾人進了江家的門，面片兒倒了幾碗涼開水端上來，孫婆婆和面片兒娘脫了鞋，盤膝坐到榻上，楊帆和馬橋挨著榻邊坐下，小心地問道：“孫婆婆，與柳家商量退婚的事，到底怎麽樣了？”
　　孫婆婆年紀已經很大了，據說，就連面片兒娘和她爹當年的婚事，也是這老婆子壹手撮合的，她是這修文坊裏資歷最老的壹個媒婆。
　　孫婆婆咂巴咂巴已掉光了牙齒的嘴，嘆氣道：“唉！老身做了壹輩子媒人，不知說合了多少對夫妻，沒想到終日打雁，終被雁啄了眼，臨了臨了，瞎了這雙老眼，竟把寧兒許配了這樣壹個畜生！”
　　老太婆說著，狠狠抽了自己壹個嘴巴，面片兒娘沈著臉色，本來也是滿臉的不豫，不過壹見孫婆婆這樣，趕緊拉住她，解勸道：“阿婆且莫如此，想當初定親的時候，那柳君璠我也是見過的。
　　那時他的父母還健在呢，瞧著這孩子挺好的壹個後生，誰會想到今時今日他竟變成這樣壹副模樣。阿婆，不只是妳看走了眼，我也是看走了眼啊，阿婆無須自責，咱們如今，還是趕緊想個法子才好。”
　　楊帆聽了這二人之間的對話，小聲問面片兒道：“寧姊，那姓柳的不答應退婚？”
　　面片兒眼圈壹紅，眼淚在眼眶裏打著轉，她緊抿著唇，輕輕點點頭，卻沒有說話。
　　馬橋急不可耐地道：“大娘，這到底是咋回事兒，妳給我們倆說說呀，這麽多人，總能商量出個辦法。我跟小寧從小壹塊兒長大的，小帆也當小寧是親姐姐壹樣，全都不是外人，有什麽事，妳就直說吧。”
　　面片兒娘嘆了口氣，說道：“今兒壹早，老身就和小寧去找阿婆，說明了情況，阿婆聽了也很生氣，就陪我們娘倆去柳家商議和離的事情。結果到了柳家，那柳君璠堅決不肯和離，甚至當著小寧的面就說，就說……”
　　面片兒娘說到這裏，渾身哆嗦起來，面皮子鐵青，壹時竟說不出話來。
　　孫婆婆接口道：“那小畜生說，只等小寧嫁過去，就要往死裏折磨她。”
　　楊帆和馬橋登時氣炸了肺，楊帆怒道：“這個無恥敗類！堂堂男兒，為人面首，伏在女人胯下搖尾乞憐，求些施舍度日，這樣的貨色，寧姊若嫁了他，豈不是壹生壹世都要受委屈。他不願和離，咱就離不得麽？”
　　孫婆婆道：“小旭啊，妳剛回大唐不久，有所不知。咱大唐律法，固然有夫婦和離這麽壹說，可是和離和離，就在壹個和字，兩下裏都同意，那才成，要不然怎算是和離？那姓柳的恨小寧當眾刮了他的臉面，心中懷恨，怎肯放過小寧？
　　再說，他這等沒骨氣的破落戶兒，雖與那姚夫人媾和，終究是奸夫淫夫，姚夫人肯為他生兒育女麽？他舍了小寧這樣的好姑娘，還到哪裏去娶壹個稱心如意的小娘子？他自然是不肯和離的了。”
　　馬橋追問道：“孫婆婆，那不肯和離，就再無分手的法子了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