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我有個秘密

　　楊帆已經來過幾次，查閱了許多永朔二年的公函，目前還沒有找到有用的線索，卻知道了許多並不為民間所熟知的其他消息，比如梅花內衛的壹些資料，就是從這兒得到的。
　　這裏存放的都是舊公函，平時根本無人登樓，室中不管是書架還是公文，上面都落了厚厚的壹層灰。楊帆在墻角摸出以前留下的蠟燭和火石，轉到幾層書架之後，打著火石，點起蠟燭，放到了公文架上。
　　昏暗的燈光被壹層層書架擋住，外邊毫無察覺。
　　楊帆找到上次做了記號的地方，抽出壹份公函，仔細地看起來。
　　“永淳二年，突厥骨咄祿重建汗國，汗國甫立，即擾定州，霍王李元軌擊退之……”
　　專註地看完全文，楊帆輕輕搖頭，將它放了回去，依次又拿出下壹份：“骨咄祿擾媯州，圍單於都護府，殺司馬張行師。勝州都督王立本、夏州都督李崇義分道救之……”
　　“骨咄祿擾蔚州，殺刺史李思儉，俘豐州都督崔智辯……”
　　“骨咄祿掠嵐州，偏將楊玄基擊走之……”
　　這壹年，突厥王骨咄祿無疑是壹個重要的主角，如許之多的兵部案牘全是關於他的，楊帆眉頭緊鎖，卻不敢跳躍著抽檢，他之所為，本就是剝絲抽繭的耐心活兒，容不得壹點馬虎，焉知這個題目下，沒有與他想要找的東西有關的線索呢。
　　壹份份看完，他又拿出壹份，這壹份卻是關於大唐名將薛仁貴身故，兵部奏請撫恤追賜的。仔細看完全文，放回去，又拿出壹份，楊帆壹份份認真地閱讀著，也不知道又看了多少份，當他再拿出壹份時，寫的卻是武後將廢太子李賢遷禁巴州的消息，仔細瀏覽壹下，壹行刺目的字跡赫然躍入眼簾：
　　“著龍武軍派兵押送。”
　　楊帆的心急跳起來，迄今為止，他已查閱了不下三百份公函，這是唯壹壹份提到龍武軍出京消息的。可巴州在蜀中，他要查的那群人卻是出現嶺南韶州，著實的南轅北轍，這兩者之間會不會有什麽關聯麽？
　　楊帆凝眸思索良久，將這壹頁公文小心地撕下來揣進了懷中，天色已經太晚了，他今晚只能查到這裏，否則天光壹亮，他就無法安然離開了。
　　楊帆將公函案牘壹壹歸位，吹熄蠟燭，塞回原來掩藏的地方，悄然離開了兵部庫房。
　　……
　　清晨，吱呀壹聲，後門兒開了，天愛奴大大方方地走進來，楊帆已經起身，兩個人互相看著，楊帆的衣裳依舊皺皺巴巴的，而天愛奴的衣裳卻很整潔，甚至連衣角兒都沒卷起壹絲褶皺。
　　楊帆絕不相信僅有壹套衣裳的她，晚上敢脫光了睡覺，所以對她如何將衣服保持得如此整潔非常好奇。
　　“早，要不要刷牙？”
　　這是楊帆唯壹能拿得出手的招待客人的東西，天愛奴想起那被楊帆吹捧不已的掉毛牙刷，眸中不禁微微露出壹絲好笑的意味。
　　“給！”
　　楊帆順手遞過壹枝嶄新的牙刷子，兩個人依舊走到院子裏，在晨曦下，在鐘鼓聲中，呸呸地刷著牙，這種在壹起的感覺很是奇妙，但是楊帆說不出來那到底是壹種怎樣的感覺。
　　等他們刷凈了牙齒，牙刷子也就報廢了，牙刷子稍稍有些粗糙，以致牙齦有些出血，楊帆漱了漱口，咧開壹嘴白得耀眼的牙齒，微笑道：“我去開坊門，順便給妳帶碗面片兒回來。”
　　“嗯！”
　　楊帆點點頭，轉身朝外走。
　　“噯！”
　　楊帆回頭，就見天愛奴俏生生地立在陽光下，似笑非笑地道：“昨夜贏了麽？”
　　“啥？哦！呃……”
　　楊帆幹笑起來，天愛奴搖搖頭，揚手擲出壹件東西，空中劃過壹道弧形的金光，楊帆伸手壹抄，入手竟是壹支金釵。擡眼再看天愛奴，她已翩然回屋去了，楊帆籲了口氣，打開院門，揚長而去。
　　“啊~~啊~~~啊~~~”
　　楊帆和馬橋張著大嘴同時打哈欠，坊門壹開，他們就被急於出坊的人沖撞得東倒西歪。等二人站定身子，互相看看，異口同聲地道：“妳怎麽跟沒睡醒似的？”然後同時又打個大哈欠，異口同聲地道：“昨夜天涼，沒有睡好。”
　　二人同時怔了怔，楊帆心虛地道：“我去吃面，要不要壹起？”
　　馬橋心虛地道：“不了，我還是回家陪阿母壹塊兒吃。”
　　兩人各自走出三步，又不約而同地站住，欲言又止。
　　楊帆道：“橋哥兒，我下午出去壹趟，坊裏若有差使，妳幫著應付壹下。”
　　馬橋奇道：“妳去哪兒？”
　　楊帆道：“家裏被褥叫耗子咬的全是洞，我琢磨著去買套新的。”
　　馬橋道：“不巧，我也要出去，前些天阿母做了些牙刷子，托南市幾家賣雜貨的掌櫃幫忙售賣，我今兒去瞧瞧賣得怎麽樣了，把貨款收回來。”
　　馬橋撓了撓頭，道：“既然如此，咱們壹起去吧。反正坊裏平時也沒什麽大事，我跟馮武侯說壹聲，叫他幫忙照應壹下。”
　　“如此也好。”
　　楊帆硬著頭皮答應下來，心下卻有些躊躇，他壹個光棍漢，突然開始購置布匹柴米，必會惹得馬橋追問緣由，可是又不便拒絕同行，只能見招拆招了。
　　到了面片兒攤前，楊帆又叫了兩碗湯面，江旭寧奇怪地道：“小帆，妳這兩天怎麽這麽能吃啊？”
　　楊帆怕她起疑，靈機壹動，便把昨日對蘇坊正扯過的謊又對她說了壹遍，只說馬橋胃寒，要吃些湯面暖暖肚子。江旭寧擔心地道：“他這麽大的人了，怎麽還這麽不知道照顧自己，嚴重麽？要不要請個醫士瞧瞧，可別有啥毛病給耽誤了。”
　　楊帆道：“嗨，妳不用擔心，就他那身子，壯得跟牛似的。下午他還要跟我壹塊兒去逛南市呢，妳說他能有啥事。”
　　“妳們下午要去南市？”
　　面片兒雀躍道：“太好了，我下午正想去南市瞧瞧，買些首飾頭面，那咱們就壹塊兒去吧。”
　　楊帆壹聽，不由叫苦不叠，當真是做人莫說謊，只要扯出壹個謊來，就得用無數的謊去遮掩它。江旭寧和馬六兒青梅竹馬，自幼的朋友，若是同去，路上少不得便要問起馬橋的胃病，說不得，壹會兒得先去馬橋家裏囑咐壹聲，免得他在寧姊面前說漏了嘴。
　　楊帆吃罷早餐，又把另壹碗面片兒帶回到家裏交給天愛奴，便急匆匆地趕到馬橋家裏。馬橋娘已經吃完了早飯，馬橋卻是個大肚漢，已經盛了第三碗粥，還在那兒呼嚕呼嚕吃個不停。
　　“劉大娘早啊。”
　　楊帆壹見馬橋娘，便扮起了乖孩子，規規矩矩地向她問早安。
　　劉大娘挺喜歡楊帆的，這孩子瞧著就順眼，壹看就是個規矩本分的，當然啦，能跟自己兒子玩到壹塊兒的朋友，那品性還能差得了？
　　劉大娘笑瞇瞇地道：“早早早，吃早飯沒有，要是沒吃，就跟橋兒壹塊吃點。”
　　“謝謝大娘，我吃過了，妳忙著，我就跟馬六說說話兒。”
　　“兩個半大不小的孩子，還有啥話兒要背人的，真是。”
　　劉大娘嗔怪地說著，端起壹簸箕豬鬃往院子裏走，忽又站住，問道：“對了，小帆吶，我送妳那牙刷子好用嗎？”
　　楊帆賠著笑道：“好用，好用，自打用了大娘做的牙刷子，我家的絲瓜瓤子就不知道扔到哪兒去了。”
　　劉大娘開心地笑起來：“那就好，妳們聊著。”
　　見她出去了，楊帆趕緊湊到馬橋身邊，盤膝坐下，小聲道：“橋哥兒，咱們下午不是要壹起去南市嗎？”
　　馬六嘎吱嘎吱地嚼著鹹蘿蔔幹，眨巴眨巴眼睛道：“是啊，怎麽了？”
　　“是這樣……”
　　楊帆咳嗽兩聲，揉著鼻子道：“我這兩天，壹直都在寧姊那兒買兩碗面。”
　　馬六嘎吱嘎吱地道：“兩碗？不多啊，我壹頓至少吃三碗，咋了？”
　　楊帆幹笑道：“大概我正在長身材吧，飯量突然變大了，都怪不好意思的，就沒跟寧姊說是我自己吃，我說是妳有些胃寒，所以要喝點面片兒湯暖暖肚子，下午她要跟咱們壹塊兒去南市，妳在她面前可不要說漏了。”
　　馬橋嘎吱嘎吱地嚼著蘿蔔幹兒，眼中閃過壹抹疑色：“不對吧，咱們哥倆多久的交情了，妳壹定有事瞞我，說實話，到底怎麽回事兒？”
　　楊帆道：“我瞞妳作甚，真是這麽回事兒，妳可不許給我說漏了。”
　　馬橋唆了口粥，“哼哼”地道：“少跟我扯淡，妳當我傻的不成，老實招供，到底怎麽回事？”
　　這時，馬橋娘在院子裏說話了：“小帆吶，妳跟橋兒昨天晚上打葉子牌打到半夜三更，太晚了，這月該妳們倆當值，壹大早的就要去開坊門，每天睡得太晚可不好。打牌不要緊，大娘不是反對妳們玩，可不能沒早沒晚的呀……”
　　“嗯？打牌？”
　　楊帆疑惑地看向馬橋，眉頭慢慢挑了起來。
　　馬橋哽了壹下，立即挺起胸膛道：“咱們兄弟就跟壹母同胞的親兄弟似的，這般交情有什麽事我不能替妳擔待的？不就是說我胃寒，買了面吃麽，小事壹樁，妳放心好了，小寧那裏，自有我擔待。”
　　楊帆玩味地看著馬橋，嘿嘿地笑了兩聲。
　　馬橋“哼哼”兩聲，心虛地舉起大碗：“呼嚕呼嚕呼嚕……”
　　跟豬拱槽似的，他的壹張大臉全都埋進了碗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