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壹百三十六章：三族盡夷、青史刪名、門生皆斬

　　王翦的聲音方才落下，王琯的聲音就響了起來。
　　“陛下，臣有事啟奏。”
　　嬴政掃了壹眼王琯，臉上帶著訝異的神色。
　　王琯能有什麽事兒？
　　“何事？”
　　王琯聽著嬴政的話，神色恭敬，說出的話卻是讓嬴政壹楞。
　　“啟稟陛下。”
　　“罪臣淳於越入獄已近半載，廷尉這邊已經將其罪證收集完備。”
　　壹個並不算陌生，但似乎好久沒有聽到過的名字在大殿中回響。
　　當這個名字出現的時候，在場不少人的神色壹怔。
　　扶蘇站在大殿最前方，神色恍惚。
　　時隔半年，再壹次聽到這個名字，扶蘇只覺著心頭有些許莫名的情緒縈繞著。
　　可今時，卻沒有那種發自內心的恭敬了。
　　他為大秦長公子，更是大秦未來的皇帝，為何要對壹個罪人恭敬？
　　即便不是罪人，為何要奉為天？
　　是的。
　　扶蘇微微的磕上眼眸，他想到了半年前的自己。
　　半年前，淳於越用雜家呂不韋的「侍師為父」思想，包裹成了儒家的思想教授自己。
　　他將淳於越當成「師父」，以侍奉「父」的身份侍奉淳於越。
　　所有的事情都是聽從淳於越的。
　　扶蘇嘴角帶著壹抹苦笑，那個時候的自己是怎麽想的呢？
　　這壹剎那之間，扶蘇似乎想通了很多事情。
　　又似乎那些事情都是壹個模糊的狀態。
　　章臺宮大殿中的眾人，有些偷偷地看了看扶蘇的神色。
　　當看到扶蘇這神色的時候，都是心中有些絕望。
　　他們知道，扶蘇對淳於越半點情誼只怕都是沒有了。
　　而嬴政與那些大臣的心情正好相反。
　　他的心情十分美妙、喜悅。
　　嬴政仿佛看到了自己這個兒子的蛻變，蛻變成壹個真正的帝王胚子！
　　而此時，王琯的話還在繼續。
　　“罪人淳於越蠱惑皇子、品行不端，蔑視皇權、以下犯上、意圖謀逆，罪無可恕。”
　　“經廷尉審理，臣請陛下依秦律下旨。”
　　“判罰罪人淳於越，三族盡夷、門生皆斬、著令青史刪去此人記錄，罷去此人官名、焚燒此人著作、此人籍貫所在之地，三年內賦稅加收五成。”
　　王琯的神色淡漠坦然，但說出來的話卻是讓人從腳趾冷到了脊梁骨！
　　夷三族已經是極刑，更何況王琯還要加上後面的幾條？
　　門生皆斬牽連無數，甚至比夷三族牽連的範圍還要更大。
　　淳於越乃是儒家大儒，他的門生何止是數百？
　　刪去淳於越的青史之記、罷去淳於越官名、焚燒淳於越著作，這更是要把淳於越這個人完全刪去！
　　百年之後，除卻那些受到牽連的人，誰還能記得淳於越？
　　若是說前幾個懲罰只是針對淳於越的，那最後壹個……
　　牽連太廣了！
　　這壹刻，就連陳珂都是擡起頭來。
　　他不會憐憫淳於越，但那些被淳於越牽連到的籍貫所在地百姓何其無辜？
　　陳珂正準備上前的時候，扶蘇卻緩步上前。
　　扶蘇神色坦然。
　　而看到扶蘇上前的時候，眾多心中懷有儒家的人頓時燃起了希望。
　　然而扶蘇的話卻令他們再次絕望。
　　扶蘇神色平靜：“啟稟父皇。”
　　“兒臣對此罰有所異議。”
　　他輕聲道：“兒臣覺著，此事，不應該牽連淳於越戶籍所在地之百姓。”
　　“他們並沒有享受到，淳於越所帶來的便利。”
　　“是故也不應當受到這些牽連。”
　　嬴政神色看不出他是如何想的，只是挑了挑眉毛：“哦？”
　　“那妳對其他的懲罰沒有意見？”
　　扶蘇擡起頭，與嬴政平靜對視。
　　“兒臣沒有任何意見。”
　　嬴政略帶滿意的點頭。
　　他並不覺著自己的兒子應當與自己壹樣，成為壹個霸道的、威壓壹切的帝王。
　　扶蘇的本性就不是如此。
　　陳珂所說的那種「內聖外王」的帝王，也不錯。
　　第二代的守成之君若是與自己壹樣，對大秦的百姓來說並不是壹件好事。
　　他如今方才三四十歲，正值壯年的時候。
　　哪怕這天下如同星辰壹般大小，他也能保證在自己有生之前，將大秦的黑龍旗插在世界各地。
　　讓每壹縷太陽，都能照射在黑龍旗之上。
　　“允。”
　　嬴政微微點頭，看了壹眼眾人道：“諸位愛卿對此事，可有什麽異議？”
　　這話音落下，方才還有些喧囂的朝堂瞬間安靜下來。
　　那些暗戳戳的希望別人為淳於越說話的人，都是閉上了自己的嘴巴。
　　他們都是清楚，這個時候為淳於越說話，必定是死路壹條。
　　別人可以死，長公子扶蘇也可以死，但是自己是萬萬不能死的。
　　他們頂多是在淳於越死了之後，在皇帝不那麽重視、不那麽憎惡的時候，寫上壹兩篇的文章哀悼壹下。
　　至於更多的？
　　他們是讀書人，是儒生，雖然六禦精通，但怎麽能做那種事情？
　　也做不到那些事情。
　　畢竟榮華富貴在手，心裏罵壹罵暴君也就行了……
　　嬴政嗤笑壹聲，嘲笑那些方才還有想著動作的眾人。
　　這群人，他早晚是要換下來的。
　　現在用這些人，只是因為現在大秦方才壹統，都是用人的地方。
　　這些人雖然沒什麽大本事，但做壹個小吏將他們吩咐下來的事情完成是可以的。
　　“既然如此，那便這般做吧。”
　　嬴政望著王琯，聲音低沈。
　　“被牽連的過往門生記得交給黑冰臺查壹查，查完了之後有所關聯的在同罪。”
　　“至於籍貫地百姓，何其無辜？”
　　“便不必牽連了。”
　　王琯低頭，聲音中帶著恭敬之色。
　　“臣遵旨。”
　　……
　　博士宮
　　眾人略微沈默，片刻後，顏崆輕嘆壹聲。
　　“淳於先生何其無辜？”
　　其余眾人不言語，不開口，不辯解。
　　甚至他們的心裏還有些嘲諷，既然覺著淳於先生無辜，怎麽不見顏崆在朝堂上出面？
　　……
　　章臺宮後殿
　　待到早朝散去之後，嬴政將扶蘇、陳珂、李斯三人留在了後殿中。
　　嬴政擡起頭，神色平和。
　　“扶蘇，妳今日會贊同王琯之說，朕倒是有些驚訝了。”
　　扶蘇聽了嬴政的話，神色不變。
　　“父皇。”
　　“王廷尉之法，本就是依照秦律。”
　　“依法治國，何錯之有？”
　　“既然無錯，兒臣自當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