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壹千壹百零壹章 惡戰在即

　　唐軍的火器不是沒有遭遇過敵人的騎兵。
　　當初在蒼巖城營救廢主泉男生時，李欽載所部便遇到了敵人的騎兵，唐軍從容布陣後，騎兵還沒近身就被全殲。
　　但李欽載絕不會以為麾下將士真能輕松應對騎兵的突襲了。
　　騎兵最大的優勢便是疾若閃電般的機動能力，同樣是對敵，對付步軍和對付騎兵完全不是壹個概念。
　　敵人步軍若在兩百步外，唐軍的火器能夠從容擊發，幾輪齊射後，敵人步軍的陣列便亂了，很少有敵軍能夠靠近唐軍前陣五十步內。
　　而騎兵若發起沖鋒，性質就不壹樣了。
　　從兩百步外開始策馬狂奔，壹直沖到唐軍前陣，短短的距離夠唐軍的火器擊發幾次？
　　頂多三四輪齊射後，騎兵便已沖到面前揚刀劈下來了。
　　蒼巖城外對陣敵人騎兵能夠輕松取勝，那是因為敵人騎兵數量不多，兩三千騎兵的沖鋒對唐軍來說問題不大，足夠在五十步外將其全殲。
　　可是這壹次是兩萬騎兵，當敵人黑壓壓撲過來，唐軍的火器不壹定管用。
　　所以李欽載的心情才會如此凝重，不僅是他，包括劉仁願等將領也感動壓力很大，都很清楚這將是壹場惡戰。
　　劉仁願在陣列中咋咋呼呼安排妥當後，披戴沈重的鎧甲來到李欽載面前。
　　“李帥，末將都布置好了，敵軍的前鋒吃了大虧，主力想必很快會來，將士已做好死戰的準備。”劉仁願道。
　　李欽載點頭，道：“信使派出去了麽？”
　　“已遣了三撥信使出去了，快馬加鞭壹天內可至契苾大將軍處，稟報此地敵情。”
　　劉仁願頓了頓，神情沈重地道：“契苾大將軍接軍報後，應會派出援兵，可援兵至此少說又要壹天，末將擔心咱們這點兵馬怕是守不住兩天……”
　　李欽載嘆了口氣，道：“盡人事，聽天命。此戰關乎東征大局，若被敵人這支兵馬所趁，東征很可能會功虧壹簣。”
　　“所以咱們只能堅守，契苾大將軍那裏也不輕松，辱夷城若被攻下，高句麗只剩下都城平壤，敵人定會拼死反撲，契苾大將軍要面對的將是平壤十數萬的衛戍軍。”
　　“突然出現在此地的這支異族兵馬，並不是意外，而是敵人暗中布下的壹枚棋子，我們壹時不察，陷入敵軍南北夾擊的困局之中，若欲破局，壹定要把這支兩萬人的兵馬摁死在這裏，不容壹兵壹卒南下！”
　　劉仁願凜然，抱拳應是。
　　李欽載沈沈嘆氣，仰望天空，東方已見魚肚白。
　　天快亮了，也就意味著接下來的交戰更慘烈，騎兵夜戰向來是弱項，若是光線充足的白天，唐軍將士要面對將是戰力愈強的敵軍。
　　身後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李欽載扭頭壹瞥，卻見鄭三郎蹲在地上，正大口吃著東西。
　　壹張厚厚的胡餅，上面擺滿了各種肉幹和烤肉，用力壹卷，大嘴壹張，狠狠咬下壹大口，鄭三郎頓時露出舒坦的表情。
　　李欽載不由有些羨慕這貨，不得不說，光是看著他進食，都能讓人食欲暴增，難怪前世那些吃播們賺得盆滿缽滿。
　　惡戰即至，也就這沒心沒肺的家夥才有心情吃得如此酣暢。
　　“三郎……”李欽載笑著朝他招手。
　　鄭三郎壹楞，狠狠咽下嘴裏的食物，屁顛顛跑到他面前。
　　“幹啥？”鄭三郎張嘴便透著壹股子憨厚勁兒。
　　李欽載笑道：“要吃東西趕緊吃，快交戰了。”
　　“嗯嗯，李帥放心，誤不了事，”鄭三郎拍了拍身邊的旗桿，咧嘴笑道：“帥旗壹定不會倒，妳死了旗都不會倒。”
　　李欽載壹滯，脫口贊道：“妳特麽是懂聊天的。”
　　懶得跟這憨貨計較，李欽載又道：“吃了東西後，把妳的陌刀好好磨壹磨，刀剁在敵人身上要又狠又快，刀刃若鈍了，殺敵可就費力了。”
　　鄭三郎壹怔，接著猛地壹拍大腿：“李帥不說我還真忘了，我不僅要舉旗，還要會耍刀呢……我這就去磨刀！”
　　李欽載嘆了口氣，對這壹戰更悲觀了。
　　半個時辰後，平原周圍的山坡和密林裏人影幢幢，仿佛有無數雙眼睛在盯著陣列整齊的唐軍。
　　李欽載皺眉，他知道這些人影是敵軍的斥候在抵近探查唐軍的虛實。
　　劉仁願也察覺到了，恨恨罵了幾句後，下令幾隊將士靠上去。
　　山坡和密林很快傳來槍響，還有壹聲聲慘叫。
　　李欽載無所謂地坐在馬背上，敵軍的斥候殺不殺無關大局。
　　他只需要堅守在這裏，像釘子壹樣死死不動，契苾何力和李勣就不會有危險。
　　此地通往辱夷城方向的道路僅此壹條，除非敵軍踏著李欽載的屍體過去，否則此地便是他們無法逾越的天塹。
　　唐軍仍保持著陣型未動，就連用飯都是原地蹲在地上解決。
　　安靜地等了壹個時辰後，壹名斥候打馬匆匆趕來。
　　“稟李帥，敵軍已開拔，壹萬余騎兵在十裏外拔營，直沖我軍而來，壹個時辰後將與我軍接戰。”
　　李欽載神情壹凜，點頭道：“辛苦了，再探！”
　　斥候抱拳再次離去。
　　沈默半晌，李欽載突然對馮肅道：“給我壹柄橫刀。”
　　馮肅壹楞，然後掙紅了臉：“五少郎，只要有我們李家部曲在，絕不讓五少郎傷著半根寒毛！”
　　李欽載幽幽地道：“若妳們不在了呢？”
　　馮肅再次楞住，黯然抿緊了唇。
　　李欽載嘆道：“這是壹場惡戰，妳和我都有可能會戰死，如果將士們都戰死，只剩我壹人了，我仍將堅守在此，可我不希望那時的自己手無寸鐵。”
　　馮肅眼眶壹紅，咬牙將自己的橫刀解下，雙手遞給李欽載。
　　感受手中橫刀的分量，李欽載嘆了口氣，苦笑道：“我特麽……真是壹點都沒練過啊，但願，不會有親自殺敵的機會。”
　　壹個時辰後，李欽載仍感到熟悉的地面抖震，地上的沙礫石子都微微跳動起來。
　　李欽載眼睛壹瞇，喃喃道：“來了……”
　　劉仁願此時放聲厲吼：“全軍備戰，盾陣上前！前陣準備迎敵！”
　　數裏之外，依稀可見敵軍旗幟飄揚，接著便是密密麻麻的人影，像壹團驅不散的烏雲，黑壓壓地席卷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