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六十壹章 恩怨分明

　　出來混，當然要講義氣。
　　但還有壹句話，出來混，遲早要還的。
　　李欽載此刻的心情很復雜，既欣慰於弟子之間的團結，又怒於他們的團結卻只為幹下的這樁混賬事。
　　現在的苗頭說不清是好是壞，李欽載忍不住想象十年以後，壹群從學堂出來的混賬們在長安城跋扈橫行，招搖過市的模樣了。
　　好事壞事大家壹起上，東窗事發便很講義氣都往自己身上攬。
　　聽起來很燃很感動，可……這特麽分明是個黑惡犯罪勢力團夥啊。
　　見小混賬們壹個個爭先恐後主動攬罪，李欽載不耐煩地擺了擺手。
　　“行了行了，妳們義薄雲天的形象已經完美地表現出來了，學堂裏的同窗們會非常崇拜妳們的，妳們的人品也因此而得到了升華，以後行走江湖，好事者會在妳們的名字前加個非常威風的雅號。”
　　“比如，‘義薄雲天李素節’，‘兩肋插刀李顯’，‘打不死的小強契苾貞’等等……”
　　契苾貞壹怔：“慢著！先生，為何弟子的雅號如此難聽？”
　　李欽載緩緩道：“妳前日被武敏之打了，他打死妳了嗎？”
　　“……沒有。”
　　“所以，這個雅號有什麽不對嗎？”
　　契苾貞訥訥道：“倒也沒什麽不對，可就是……”
　　“難聽沒關系，妳長得難看這個事實，這麽多年下來，妳不也慢慢接受了嗎？”
　　李欽載笑了笑，突然想起什麽，猛地壹腳踹過去，契苾貞壹個趔趄差點栽進草叢裏。
　　“我在跟妳們聊闖禍的事，妳特麽跟我計較行走江湖的雅號？”
　　“先生，弟子錯了。”
　　李欽載朝蕎兒招了招手，蕎兒垂頭走了過來。
　　李欽載盯著他的臉，道：“妳知道錯了嗎？”
　　蕎兒點頭：“孩兒知錯了。”
　　“妳錯哪兒了？”
　　“孩兒幫契苾師弟報仇太過草率，沒有經過深思熟慮。”
　　李欽載搖頭：“對方挑釁在先，妳幫師弟報仇，並沒有錯。”
　　蕎兒想了想，試探地道：“孩兒不該傷及無辜，放倒了太子殿下？”
　　“呃，這個當然也算錯，但不是主要的錯誤。”
　　蕎兒不解地眨眼：“孩兒到底哪裏錯了？”
　　李欽載環視眾人壹圈，然後緩緩道：“妳最大的錯，就錯在惹了禍以後不負責任地跑了。”
　　“我不求妳們壹輩子做人頂天立地，但遇到事情後，不僅要想到如何以牙還牙，更要想到出現了嚴重的後果時，如何收拾善後，完美地收尾解決它，而不是掉頭就跑。”
　　“君子與小人的區別，大約也在此了。君子不是聖人，當然也會犯錯的，但君子犯了錯，立馬就會尋求解決的方法，而小人，眼見惹下的麻煩大了，就會毫不猶豫掉頭跑路，把這個麻煩扔給別人去解決。”
　　李欽載微笑看著蕎兒，道：“妳昨日的行徑，是君子還是小人？”
　　蕎兒神情愧疚地道：“是小人行徑。”
　　李欽載又道：“如果再給妳壹次重來的機會，讓時間回到妳昨日下藥放倒了太子殿下和武敏之，又壹彈弓將武敏之的腦袋打了，回到那個時候，妳會如何解決？”
　　蕎兒想了想，咬牙道：“傷及太子殿下是孩兒未曾料到的，孩兒會馬上去那家酒樓，把太子殿下救醒，然後當面賠禮，如果太子殿下要追究，孩兒願領國法。”
　　李欽載眨眼：“武敏之呢？”
　　蕎兒不假思索地道：“他活該，孩兒用在他身上的手段，不覺得有錯。”
　　李欽載笑了：“不錯，有情有義，恩怨分明，是條漢子。”
　　身後的李素節等人聽著父子二人的對話，越聽神情越恭敬，眾人的站姿已然是躬身肅立，如聆大道。
　　李欽載說完後，李素節上前朝他長揖壹禮：“先生教誨，弟子壹字不漏深記於心，多謝先生。”
　　眾弟子也壹齊上前行禮。
　　李欽載笑了：“態度很端正，不過妳們該不會天真的以為，行個禮，說壹句受教，妳們犯的錯就壹筆勾銷了吧？”
　　“我今日辛辛苦苦跑到長安城，進了東宮給太子殿下賠罪，幫妳們擦屁股，呵呵，先生我這輩子可不是受委屈的人呀……”
　　眾人壹凜，李素節苦著臉道：“弟子願領罰，無論先生怎樣責罰我們，弟子皆無怨言。”
　　李欽載想了想，道：“此事不是壹頓鞭子便能交代過去的。明日開始，所有參與此事的人，全部給莊戶幹活去，撿柴，挖野菜，采蘑菇，修補莊戶屋頂，給孤寡老人挑水，總之，莊子裏的活兒妳們全包了。”
　　“我每天都會檢查，做足壹個月，這個月妳們就把自己當牲口吧，”說著李欽載指了指蕎兒，道：“妳也壹樣，這次沒啥不公平的，必須壹視同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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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次的處罰沒挨鞭子，看似輕松，但第二天李素節等人就知道有多辛苦了，相比之下，他們倒寧願挨壹頓鞭子。
　　幾個學生包了整個莊子的活兒，可以想象有多累。
　　天沒亮就起床，然後給莊戶挑水，撿柴，挖野菜，給地裏除草……
　　晚上回來壹個個累成了狗，躺在床榻上壹動也不動。
　　這樣的日子還要持續壹個月，簡直生無可戀。
　　幾日後，甘井莊來了壹位陌生人。
　　陌生人很年輕，大約比李欽載小兩三歲，穿著華貴的絲綢長衫，身上的飾物琳瑯滿目，像個兜售金玉寶石的二道販子，搶他壹次夠壹個土匪窩躺平壹年。
　　打扮另類又誇張，年輕人的模樣卻是不凡，劍眉星目，薄唇高鼻，放在武俠小說裏，這人簡直就是藝成下山，鋤強扶弱，然後被反派BOSS追得跳懸崖的少俠，滿滿的主角光環附身。
　　唯壹有點破壞形象的是，年輕人的額頭上纏著壹道布條，額頭的壹側高高隆起，像極了內功深厚的武林高手。
　　年輕人進了莊，向路邊的莊戶問了路後，徑自來到李家別院門外。
　　門外值守的部曲好奇看了他壹眼，年輕人卻打量著別院大門外的裝飾擺設和高高的門楣。
　　良久，年輕人嘴角勾起壹抹微笑，也不在乎身上華貴的衣裳和飾物，突然就地壹倒，整個人橫趴在地上，大聲哀嚎呻吟起來。
　　門口的李家部曲壹楞，年輕人往地上倒下的剎那，部曲們動作劃壹地拔刀出鞘，神情警惕地執刀指著他。
　　“妳們殺了我吧！我不活了啊——！”年輕人趴在地上撒潑打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