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光明磊落李景初

　　壹個混賬能臭名昭著到有口皆碑，說明這個混賬還是有著不俗的實力的。
　　李欽載已漸漸對自己的以前有了幾分了解。
　　內教坊爭風吃醋，遊獵踩踏莊稼，酒樓設伏鬥毆，西市公然打臉……
　　紈絝子弟該幹的事，李欽載壹樣不落，全都幹了。
　　他的過去壹團糟，既惡劣又可恨。
　　當然，面前這群紈絝似乎更可恨，沒事找抽的那種可恨，可恨之中還帶點賤嗖嗖的味道。
　　高歧和壹眾紈絝數落李欽載的罪狀，越說越生氣，群情可謂激憤。
　　李欽載氣定神閑地聽著，壹直沒插嘴。
　　身後的薛訥臉色卻越來越難看，真正的朋友往往都是這樣，明知李欽載以前幹過的爛事都是真實的，可薛訥還是幫親不幫理。
　　“打不過就打不過，輸了就要認輸，妳們沒本事，反倒怪別人揍得太狠，簡直壹群無恥鼠輩。”薛訥冷冷道。
　　高歧掃了他壹眼，道：“說話者何人？”
　　薛訥往前站了壹步，昂然道：“我，薛訥，家父薛仁貴。”
　　高歧冷笑：“河東縣男之子？呵呵，今日在座皆是公侯家的子嗣，何時輪到壹個縣男之子胡言亂語？退下！”
　　薛訥勃然大怒：“高歧，爾等亦不過靠祖蔭橫行於世，算什麽本事！可有膽與我捉對廝殺？”
　　高歧卻不理他，盯著李欽載道：“妳帶來的人很不懂規矩，李欽載，妳越來越沒出息了，找個聽話懂事的跟班不會嗎？”
　　久不說話的李欽載終於開口了。
　　“薛訥是我的朋友，不是跟班，在我心裏，他比妳們高貴壹百倍。”
　　語聲很輕，但語氣卻異常堅定。
　　薛訥迅速看了他壹眼，目光裏的感動壹閃而逝。
　　高歧冷哼，眼中露出壹絲鄙夷。
　　李欽載哂然壹笑，道：“罷了，今日不管是戰是和，妳我何妨痛飲壹場，痛飲過後，咱們親手解決昔日恩怨，往後不拖不欠，如何？”
　　高歧楞了壹下，沒想到即將動手的節骨眼上，李欽載居然還有心情與他們飲酒。
　　見高歧和壹眾紈絝遲疑，李欽載淡淡地道：“人生在世，活要活得光明磊落，快意恩仇之前，與敵痛飲三百杯，說來也算壹段佳話，大丈夫當如是也。”
　　高歧心動了。
　　與敵痛飲什麽的，都是屁話，他在乎的是“壹段佳話”。
　　紈絝子弟沒多大出息，欺軟怕硬又極度好面子，李欽載說的“壹段佳話”便是在長他的面子。
　　動手之前痛飲，將來說出去也能平添他的英雄氣概，對他在長安城的名聲有益無害。
　　“好，高某今日便與敵痛飲，痛飲過後，妳我便親手了結恩怨。”高歧豪邁地拍桌大喝道。
　　李欽載含笑朝薛訥看了壹眼，道：“慎言，煩勞賢弟為這幾位好漢斟酒。”
　　薛訥痛快地端起酒壇，給高歧等人斟滿了酒。
　　李欽載雙手端盞，道：“諸位無論是敵是友，今日能同桌痛飲便是緣分，李某敬諸位壹盞，滿飲之後，再論恩仇！”
　　“飲勝！”眾人壹齊高喝，表情壹致的高昂。
　　眼前這壹幕充滿了儀式感的畫面令壹眾紈絝的心態都變得神聖起來，仿佛飲酒之後他們要幹的不是街頭鬥毆，而是救國救民，挽大廈之將傾。
　　李欽載率先壹飲而盡，又命薛訥給眾人斟滿。
　　“這壹盞，敬我大唐先帝和諸位先祖長輩，沒有他們當年的浴血廝殺，便沒有我等今日之錦衣玉食，飲勝！”李欽載再敬。
　　調子起得太高，紈絝們不敢不飲，於是紛紛跟著壹飲而盡。
　　“這壹盞，敬我大唐陣亡殉國的英勇將士……”
　　“這壹盞，敬我大唐諸多賢臣名相，運籌帷幄，大治天下。”
　　“這壹盞……”
　　連敬了近十盞酒，李欽載和眾人仍無半點醉意。
　　這年頭的酒太寡淡，而且雜質太多，倒在酒盞裏像壹碗摻了泥的地溝餿水，味道古怪且酒精度數極低。
　　有個還沒出生的詩仙說，“會須壹飲三百杯”，李欽載今日才知道，那貨沒吹牛，也不是什麽誇張寫法，只要不限制上茅房，他真能喝三百杯。
　　壹直在為眾人斟酒的薛訥滴酒未沾，看著眾人熱火朝天飲酒的場景，薛訥眼中閃過壹抹詭異之色。
　　時間漸漸過去，李欽載仍無半點醉意，但奇怪的是，高歧和壹眾紈絝卻有些搖搖欲墜了。
　　李欽載又敬了眾人壹盞，高歧搖搖晃晃端起酒盞，嘴剛湊到盞邊，忽然力氣全失，酒盞掉落在地，整個人撲通栽倒。
　　再看他旁邊的紈絝們，也壹個個栽了下去，或趴或臥，全都昏過去了。
　　李欽載端著酒盞靜靜坐了壹會兒，確定沒人醒來後，這才擱下酒盞，拍了拍手掌站起身。
　　“總算把這群混賬收拾了……”李欽載喃喃道。
　　薛訥興奮地道：“景初兄，今日下的藥是否便是上次妳坑鄭俸那種？”
　　李欽載點頭：“沒錯，我自己配的藥，藥效看來還不錯。”
　　薛訥崇拜道：“好神奇的藥，此藥可有名字？它是如何配出來的？”
　　“此藥名曰‘蒙汗藥’，由曼陀羅花，生烏草，香白芷等草藥調配而成，可使人飲後昏迷。”
　　薛訥驚嘆道：“景初兄真是奇才，連坑人的藥都如此清新脫俗……”
　　李欽載笑道：“它可不是我發明的，《列子·湯問》中有記載，神醫扁鵲給病人治病時讓他飲壹杯‘毒酒’，其實便是蒙汗藥，還有三國時的華佗所配‘麻沸散’，也能讓人立刻昏迷，其配方與我的蒙汗藥大致差不多……”
　　從懷裏掏出壹個小瓷瓶，李欽載嘆道：“越來越覺得此物特別有用，省了我好大的麻煩，日後居家旅行壹定要常備才是。”
　　薛訥踟躇道：“景初兄剛才還對他們說，大丈夫行事光明磊落，景初兄這行徑似乎……”
　　李欽載正色道：“賢弟此言差矣，剛才我敬酒是不是光明磊落？每盞酒我都壹飲而盡，沒有偷奸耍滑吧？”
　　“沒錯，可……”
　　“至於他們中了我的藥，是他們閱歷太淺，不知江湖險惡，能怪我嗎？沒那個本事，就不要出來找事兒，丟人現眼。”
　　薛訥被李欽載的神邏輯弄得思緒有點亂，三觀也搖搖欲墜。
　　半晌，薛訥吃吃地道：“是，是這樣的嗎？可我為何還是覺得……”
　　李欽載淡淡地道：“好吧，我把話說得難聽點，妳，我，還有他們，其實本質上都是混賬。”
　　“既然是混賬，就不必總是用好人的標準來要求自己，他們來找我麻煩，我設計坑他們壹次，公平公正，童叟無欺，如若不服，下次再較量便是。”
　　薛訥使勁撓撓頭，被迫認同了這番三觀扭曲的說辭。
　　“景初兄，接下來怎麽辦？把他們扔這裏嗎？”
　　李欽載吃驚道：“妳瘋了嗎？我花了大力氣把他們弄暈，難道就這麽算了？”
　　“景初兄還待如何？”
　　“把他們的衣裳剝光，然後派人去他們府上，請他們的親爹過來領人。”
　　薛訥只覺背脊壹涼。
　　若這些紈絝們的公侯老爹過來，看到他們壹個個被剝光了衣裳橫七豎八躺在酒樓裏，那畫面……
　　李欽載仰頭望向閣樓外皎潔的明月，輕聲道：“孩子頑劣跋扈，壹定是缺少父愛，是時候讓他們感受壹下父愛的重擊了。”
　　扭頭望向薛訥，李欽載柔聲道：“妳缺少父愛嗎？”
　　薛訥渾身壹激靈，失聲道：“愚弟家中美滿和睦，啥都不缺，尤其是父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