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5章 誰是老六?
都督請留步 by 攜劍遠行
2023-9-10 23:04
雨壹直下,氣氛不算融洽。
江陵城內當年蕭歡為江陵王時留下的王府大堂內,蕭繹面色陰沈的環顧四周。外面陰雨連綿壹如他的心情。
他麾下大員們都是不敢吭聲,低著頭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這是什麽?這是什麽!妳們誰收到過這樣的信?”
蕭繹憤怒的將手裏的信紙揉成團,扔到地上。
今天王琳把劉益守派人送來的勸降信交給了蕭繹,然後這位剛剛“登基”的“皇帝”,就完全按捺不住了。
既然王琳能夠收到勸降信,那麽其他人自然也可以。
只是王琳是蕭繹的小舅子,他會把信交出來。但其他人會不會交,就不壹定了。
果不其然,包括王僧辯在內的眾多將領,都是矢口否認,居然再也沒有第二個人出來“獻寶”。
這大大出乎了蕭繹的意料。他本以為會有很多人站出來的。
“哼,朕就給妳們看看那劉益守之前搖尾乞憐的樣子。”
蕭繹從袖口的掏出兩封信來,都是劉益守寫來緩和氣氛的信,行文之中頗有討好的意思。
“劉益守對朕尚且如此,妳們要是投靠於他,豈不是自尋死路?”
蕭繹很是得意的反問道。
雖然他說得似乎有那麽幾分道理,然而,壹個顯而易見的事實就是:
蕭繹怎麽能保證劉益守不是在故意示弱呢?人家對妳笑壹笑,難道就是要當妳的舔狗了麽?
大堂內不少將領都感覺蕭繹有些自我感覺太良好,已經被目前的勝利給沖昏頭腦,分不清楚東南西北了。
不動聲色觀察了壹下眾將的面色,蕭繹心中壹沈,感覺誰都有問題。
除了王琳外,誰都有可能是倒鉤狼。
然而他卻又沒有證據證明自己的觀點。總不能說看誰不順眼,就把誰個做掉吧?不是不能搞這種事情,而是現在還不能這麽浪。
“罷了,今日朕招妳們來江陵,是要商議壹件大事。既然已經拿下江陵城,現在是時候進行下壹步計劃了。”
蕭繹面色恢復平靜,淡然說道。
大堂內眾將交換了壹下眼神,隨即齊聲應道:“我等枕戈待旦,謹遵陛下吩咐!”
“現在江陵以北,並無多少建康偽朝廷的兵馬,永寧郡(荊門市),竟陵郡(鐘祥市),襄陽郡(襄陽市)都是守備空虛。
妳們兵分兩路,分別攻永寧郡和竟陵郡,等拿下這兩地後,集中兵力攻襄陽郡,今日便出兵,不必拖沓。”
蕭繹若無其事壹樣的爆了個大雷,把麾下眾將全都震驚得說不出話來。
這些人都是不知道蕭繹哪裏來的信心,敢說這樣的大話!
如果說蕭繹之前命令王僧辯主持攻江陵,是為了自己能夠在此地登基,而且江陵城確實比較好打,蕭繹的操作還算是有點頭腦的話。
現在就是純粹的作死,把建康朝廷大軍當傻子在看了。
眾將已經無話可說,誰也不敢接這種十死無生的軍令,就這樣全部低著頭,壹聲不吭的等著蕭繹繼續表演。
估計這位爺玩累了就會自己消停的。
“眾愛卿為何不接軍令?”
蕭繹裝作什麽都不懂的樣子,看著王僧辯等人詢問道。
“襄陽大城,堅固難克。陛下剛剛登基不久,荊襄人心未付,此事還是要從長計議才是……”
王僧辯硬著頭皮說道,他也搞不懂蕭繹這是發了什麽瘋。
妳踏馬打江陵也就罷了,好歹麾下將士都在江陵撈了壹筆,鞏固軍心也算說得過去。但北上打襄陽是個什麽操作?
不要把偶然的勝利當成是理所當然啊魂淡!
王僧辯不敢頂撞蕭繹,他知道這位爺的脾氣特別不好,更何況當了“皇帝”以後,又是膨脹了不少。
“王都督考慮的是壹般情況,然而,既然妳們都想不到襄陽要被攻打,劉益守估計也想不到。此消彼長之下,怎麽能說壹點機會都沒有呢?之前不就順利拿下江陵了嗎?
打下了襄陽,這盤棋不就活過來了嘛。”
蕭繹振振有詞的說道,壹點也不覺得自己的軍令有什麽荒謬的。
“陛下,此戰末將願為先鋒!不破襄陽誓不返回!”
樊猛站出來,很是激動的拱手說道,身上披著的筒袖鎧都壹抖壹抖的,看得王僧辯壹臉錯楞。
在他印象裏,麾下將校裏面就屬樊猛跳得最高,最反對蕭繹胡亂指揮。上次攻江陵樊猛就差點炸毛了,這次他居然主動站出來請戰!
有點不對勁哦!
王僧辯心中暗暗警惕。
“陛下,聽聞襄陽城守將叫徐度,以前是跟在獨孤信身後打雜的,祖籍荊襄本地人,不是劉益守那邊嫡系人馬,加入的時間不長,也從未聽說什麽過人的戰績。
此番確實是攻打襄陽的好機會。”
這回站出來說話的人,是被蕭繹任命為江陵太守的王僧智,負責江陵地區的戶籍整理,兵員招募和糧草輸送等事宜,總管後勤的。
他身份特別就在於是王僧辯的親弟弟。
王僧辯若有所思的看了自己的三弟壹眼(王僧辯家中排行老二),隨即移開目光沒有吭聲。
令他感覺疑惑的是:來這裏之前,二人有過談話,王僧智暗示目前的局勢看似有利,實則危如累卵,要早做打算。
這種大逆不道之言,容易落人口實,當時王僧辯岔開話題不置可否。
沒想到王僧智現在居然主動站出來支持蕭繹的計劃。
連王僧辯自己都覺得不靠譜完全是在瞎整,為什麽王僧智會站出來表態呢?
“哈哈哈哈哈哈!好!好!王太守忠勇可嘉,不過妳就在江陵布置城防,不用隨軍出征了。其他壹切軍務都聽王都督調配,朕在江陵等妳們的好消息!”
蕭繹很是自然的甩鍋,把麻煩丟給了王僧辯。
“陛下,巴陵郡……末將想帶水軍在洞庭湖巡視,防止朝廷斷我們後路。”
王琳站出來請戰道,很顯然,雖然不知道樊猛和王僧智打的是什麽主意,但是王琳的頭腦還是很清醒的!
若是把交戰雙方所有的兵力,指的是那種可以上陣野戰的部隊加起來,湘東王大軍可能連朝廷平叛大軍的三分之壹都沒有。
唯壹可以依仗的便是湘東水軍活躍於江河,可以隨時阻斷敵軍匯合,方便他們逐個擊破。
聽到王琳的話,蕭繹無奈點了點頭。等眾將都離開了以後,蕭繹把王僧智留了下來,找他商議在江陵建造皇宮的事情。
要建造宮殿就要花錢,王僧智現在就是管著錢的。壹聽到蕭繹提出這麽荒謬的要求,王僧智想也不想,滿口答應。
王僧智表示:沒有錢,那就找江陵城的富戶和百姓們要,陛下的要求就是天理。既然陛下要在江陵建宮殿,那麽刮地三尺也要完工。
搞錢的活他很在行,此事就包在他王僧智身上。
就差沒表態說“苦壹苦百姓,惡名我來背”這樣的話了。
果不其然,聽了王僧智這番順耳之言,蕭繹“龍顏大悅”,當即便給王僧智加官進爵。什麽侍中、開府儀同三司這些後綴都瞬間拉滿。
建皇宮這件事蕭繹想偷偷的辦,等開始修宮殿了以後,再告訴麾下那些文臣武將們。現在還得保密。
……
“仁義禮信,天下之達道,而王霸之所同也。故王者之道,雖不求利,而利之所歸。霸者之道,必主於利,然不假王者之事以接天下,則天下孰與之哉?
蓋君子之為政,立善法於天下,則天下治;立善法於壹國,則壹國治。
……”
臨湘城某個大戶人家的宅院書房裏,劉益守正在寫“自己的”治國思想。
正在這時,羊姜端來壹杯茶,放在桌案上。她看了看劉益守正在寫的東西,不明所以,在壹旁嘟噥了壹句道:
“阿郎現在都不寫什麽戰神歸來了,妾身完全看不懂了呢。”
“那種東西寫了又有什麽意思?”
劉益守放下筆,深深嘆息了壹聲。
“阿郎不是說蕭繹是個跳梁小醜不足為懼麽?怎麽還壹個勁的嘆氣呢?”
羊姜疑惑問道。
劉益守站起身,指了指羊姜說道:“表面上看,妳賢良淑德,溫柔可人。但實際上,不過是壹個好吃懶做,四體不勤,五谷不分的女人罷了。
且不曾種過壹畝地,產過壹粒米,織過壹尺布。妳最大的功績,就是生孩子,和伺候那位吳王,也就是我。
如果我是蛀蟲,妳也跟著壹起是蛀蟲。”
劉益守又指了指自己說道:“表面上看,這位吳王勤政好學,仁而愛人,英明神武。
但實際上,日常用度無壹不是來自民脂民膏。他同樣是好吃懶做,四體不勤,五谷不分。不曾種過壹畝地,產過壹粒米,織過壹尺布。
簡單的說,這位吳王殿下就是梁國最大的蛀蟲,而且將來會變成天下人的大蛀蟲。
享受的事情,他會排在最前面;倒黴的事情,他會排在最後面,普通的民間疾苦與他無關。天下再苦也苦不到他身上。
這個人可能造成的危害極大,甚至很多惡貫滿盈的人都難及萬壹,說起來真是壹言難盡。
普通人說錯壹句話,不過是哈哈壹笑就過去了。
他說錯壹句話,就很可能會導致很多人妻離子散,家破人亡。那些苦主還沒辦法把他怎麽樣,甚至都不知道事情都是起因於這個人的壹句無心之言。
然而可悲的是,這位吳王已經是類似大蛀蟲裏面最好的壹個了。
天下人選也得選他,不選也得選他,只有他是這類人裏面最好的。如果不選,那便只有更壞的,沒有最壞的。
不選他,等待天下百姓的將是壹個更自大,更能折騰,且更沒有自知之明的大蛀蟲。
都已經這樣了,我又怎能不唏噓感慨呢。”
劉益守無奈說道。
“妳都想這麽遠,我也不知道要怎麽安慰妳了……”
羊姜拉著劉益守的袖口,低聲說道,她想說對方是天下最好的男人,卻又不知道要怎麽去反駁這番令人寒徹骨髓的話。
“那妳這寫的東西……”
羊姜指了指桌案上的那張紙問道。
“這些不過是管理國家,壓榨百姓的壹些套路罷了。
其實我將來能讓天下安穩,沒有戰亂,再多減輕壹些賦稅,多開墾壹些田畝,讓普通百姓耕者有其田,就已經很了不起了。
人力有時而窮,壹個人想得再多,也改變不了天下大勢。坐在那位置上當蛀蟲也就罷了,要是連正經事都不辦,未免也太廢物了。
這些事情想起來就覺得很可笑啊。”
劉益守是特權階級,享受著別人享受不到的美女和權力,逃避著別人不能逃避的苦難和辛勞。這壹點與那些朱門酒肉臭的狗大戶沒有多少本質區別。
劉益守和那些人唯壹的區別是,他知道自己是什麽人,心裏有逼數,時常因此惴惴不安。
而與他類似的人物卻都認為壹切都是理所應當的,都是他自身“奮鬥”來的,那些民脂民膏理所當然就應該是他的,將那些剝削壓榨看做是天經地義。
沒有絲毫的羞恥愧疚,甚至以此為榮。因為他們是這個時代的“成功人士”。
“當年我父送我到阿郎身邊之前,我想過很多情況,唯獨沒想過阿郎是這樣的人。本以為是羊入虎口,現在想來是我高攀了。”
羊姜抱著劉益守的腰深情說道。
正在這溫馨寧靜的時刻,書房外傳來壹聲咳嗽的聲音,兩人連忙分開。
“主公,江陵那邊,有人送信過來,而且還不止壹封!”
王偉走過來,將信遞給劉益守說道。然後目不斜視的退到壹旁。
“看來收買拉攏這壹套,真是什麽時候都管用啊。”
劉益守忍不住壹陣唏噓感慨,隨手將信紙拿出來。
“蕭繹要攻襄陽啊……”
看完信,劉益守面色壹陣古怪,不知道要怎麽吐槽這封信才好。
如果說這是誘敵之計,那麽此舉實在是有點蠢。因為朝廷的兵馬加強襄陽的防守,實際上是不費勁的,也有充沛的兵力可以調度,不怕拆東墻,補西墻。
如果說蕭繹真的是這麽打算的,劉益守就覺得那是自己有些跟不上蕭繹的節奏了。
這位藩王的腦子到底是怎麽長的,他是看不出現在自己這邊軍隊已經拉開了空檔,很容易被人逐個擊破麽?
“妳怎麽看?”
劉益守沈聲問道,將信交給王偉閱覽。王偉壹目十行的看完,也是感覺不可思議。
“屬下覺得吧,這封信上的內容如果是真的,那麽蕭繹這是在自取滅亡。如果是誘敵之計,那又是何苦呢?”
王偉百思不得其解。
下套也不至於說這麽下吧,要是假裝去攻郢州,半路埋伏什麽的還有點道理。王偉就是不知道蕭繹的勇氣到底是從哪裏來的。
“那個叫程靈洗的,不是個武狀元,而且還回家鄉招募鄉勇麽,讓他帶著子弟兵去支援徐度吧,其他的兵馬也不方便調動了。”
劉益守沈聲說道,決定“以不變應萬變”。老實說,他真的被蕭繹搞得有點疑神疑鬼的。這位藩王的腦回路,他硬是接不上,猜不透對方下壹步要怎麽折騰。
“喏,屬下這就去辦。”王偉拱手領命而去。
“對了,還有件事。”
劉益守叫住他。
“派人散布消息,就說王僧辯想投靠朝廷,把蕭繹的人頭當投名狀尋求高官厚祿。”
劉益守嘿嘿笑道,對王偉使了個眼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