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四十二章 想不到

　　毛沃雪心中充滿不安，他不喜歡參與任何危險的事情，可是他欠楊廣漢太多人情，必須得還，而且要高高興興地還，不能露出半點猶豫與不滿。
　　坐在空空蕩蕩、黑咕隆咚的車廂裏，沒有楊廣漢和陸林北在場，毛沃雪不必再裝出笑臉，說話聲音也恢復冷淡刻薄，“董博士真是了不起啊，壹腳在科學界，壹腳在政治圈，妳以後是要競選行星首腦嗎？”
　　董添柴剛進車時鬧了壹會，可是掙不過強壯的保鏢，已經安靜多了，聽到這些話，老實回道：“我不會競選首腦，趙王星完成統壹，我還是要回去搞自己的研究。咱們認識嗎？我看妳好像有點眼熟。”
　　“我是無名之輩，估計妳不會認識我，我倒是認得妳，大名鼎鼎的董博士，趙王星最寶貴的明珠，結果卻鑲嵌在壹只粗制濫造的虛假王冠上。”
　　“嗯？有人這麽說我嗎？說也無所謂。我問妳，陸林北是妳的朋友？”
　　“算是吧？”
　　“讓他停車，讓他來見我。”
　　“嘿，聽董博士的語氣，好像以為能夠說服陸少校。”
　　“為什麽不能？我說服過他好幾次。”
　　“董博士知道陸少校要帶妳們去哪？”
　　“‘妳們’？謝波峻他們也在車上？”
　　“在後面的車上。”
　　“陸林北被裘新楊的花言巧語蒙蔽，要將我們送往北方。”
　　“哈，妳們這些人可真是單純，當然，陸少校也挺有本事，居然真能騙取妳們的信任。”
　　“妳是什麽意思？”
　　毛沃雪笑了幾聲，終於沒忍住，“事已至此，再沒有回頭路，告訴妳也無妨，妳們是要被送往刑場，等到車門打開，再見到陸少校的時候，就是妳們的死期。董博士現在可以好好想壹想，沒準真有辦法說服陸少校放妳們壹馬呢。”
　　“不可能！”董添柴斬釘截鐵，“陸林北不是那種人。”
　　“不是哪種人？撒謊的人嗎？他剛才將妳騙到門口送到車上的時候，跟妳商量過嗎？咱們坐的車廂裏有十套天堂市秘密警察的制服與裝備，他告訴過妳嗎？哈，董博士，妳也是三十幾歲的人，別再像小孩子壹樣單純了，獨立軍壹敗塗地，妳們這些人已經毫無價值，陸林北這也算是廢物回收再利用，拿妳們換取壹點人情而已。”
　　“不可能。”董添柴的聲音已經沒那麽肯定。
　　毛沃雪與董添柴無怨無仇，純粹是打發時間，繼續道：“有什麽不可能的？妳們能給陸少校什麽好處，讓他為妳們冒險？”
　　“我以為……我們是朋友……”
　　“哈哈，董博士這輩子沒交過真正的朋友吧？朋友會問都不問，騙妳上車？朋友會與妳的敵人暗中來往？”
　　“我們的敵人？陸林北與大王星暗中來往嗎？”
　　毛沃雪不敢提起楊廣漢，哼哼兩聲，“總之妳們的路就要走到頭了，是妳們自找的，怨不得別人，甚至怨不得陸少校，他是間諜，與密探的性質差不多，出賣妳們只是他的日常工作之壹。”
　　“不可能……”董添柴喃喃道，心裏越來越沒有底。
　　“對我來說這是個解脫，可以回家過正常生活，再也不用坐在這種地方，貨車是用來運貨，不是運人的，當然，妳們算是貨物。對天堂市也是壹個解脫，沒有妳們這些人的折騰，城裏很快會恢復正常。”
　　“天堂市不可能恢復正常，我們只是極小壹部分先行者，後面跟著更多的人，他們……”
　　“停停，董博士，別說這些，聽得我頭疼。”
　　“妳是既得利益者。”
　　“當然，妳也是既得利益者，沒有旅遊業和外星遊客，妳們董家憑什麽賺錢？拿什麽供妳讀書？但是咱倆不同，我知道感謝家族，而妳卻是白眼狼，背叛家族，讓父母蒙羞。”
　　“我在做正確的事情，可能妳理解不了，但是在這個世界上有比家族更重要的事物。”
　　“對妳們來說，死亡是目前唯壹重要的事物。”毛沃雪覺得心情舒暢不少，伸個懶腰，問道：“離白雲礦場還有多遠？”
　　坐在董添柴身邊的保鏢回道：“根據時間計算，大概還有三十到五十公裏吧。”
　　“嗯，已經出城了，沒受到任何檢查。就要結束了，最多半個小時。再快壹點吧，真是受罪……”
　　貨車突然停下，車廂裏的三個人沒有防備，全都晃了壹下，保鏢塊頭大，坐得比較穩，順便扶住董添柴，毛沃雪卻結結實實摔了壹下，立刻坐起來，擡手按住額頭，“現在的貨車質量這麽差嗎？真將車廂裏的人當成貨物啊。還有妳，不是說距離五十公裏嗎？怎麽現在就停了？”
　　“我是大約估算，設備都在駕駛室裏……”
　　“閉嘴。以後再有不知道的事情就說不知道，別來什麽‘大約估算’，妳的腦子不是用來做這個的。”
　　“是，以後不這樣了。”保鏢小聲道。
　　“看住人，垂死掙紮是很可怕的。我下車去找陸少校……”
　　外面正好有人敲門，毛沃雪起身，又揉揉額頭，從裏面打開車門，心裏已經想好該說什麽，笑道：“真是快啊，陸少校……”
　　車邊站著幾個人，其中沒有陸林北，也沒有毛沃雪認識的人，外面很黑，但是能看出來肯定不在礦場裏，而是在道路上。
　　毛沃雪壹楞，以為碰到了檢查，略顯惱怒地說：“這是免檢車輛，妳們認不出來嗎？”
　　帶頭的男子笑道：“就是因為認出來才要攔下，毛先生，妳不記得我了？”
　　“妳……看著有點眼熟。”
　　“陸葉舟，翟王星大使館的工作人員，咱們曾經在舞會上見過面。”
　　“哦，妳們是陸少校的同事。”
　　“對。請下車吧。”
　　“為什麽停在這裏？還沒到白雲礦場吧？”
　　“這個妳得問陸少校，我們就是奉命行事，而且不是陸少校的命令。”
　　毛沃雪猶猶豫豫地跳下車。
　　陸葉舟道：“請毛先生告訴車裏的朋友配合壹下，別發生誤會。”
　　毛沃雪又猶豫壹會，轉身道：“那個誰，這些都是自己人，聽他們安排。”
　　“是。”保鏢應了壹聲。
　　兩名男人快速上車，將董添柴攙出來。
　　董添柴沒有反抗，也沒有露出怯意，兩腳落地之後，推開兩人，“我自己能走，放心，我也不會做無謂的抵抗。臨死之前我只有壹個要求，讓陸林北過來見我。”
　　“董博士別急，妳會見到他的，現在跟我們換輛車吧。”
　　董添柴這才註意到路邊還停著好幾輛轎車，“要帶我去哪？其他人呢？”
　　“董博士別怕……”
　　“我有什麽可怕的？獨立軍已經犧牲許多戰士，我很榮幸能成為其中壹員。”
　　“那就上車吧。”
　　董添柴大步走向車隊，很快發現其他同伴已經坐在車裏，心中更安。
　　不安的人是毛沃雪，急忙攔住陸葉舟，“陸少校人呢？為什麽與原計劃不壹樣？”
　　“常規變動，毛先生不用擔心，留在這裏等壹會，陸少校會來與妳匯合。”
　　“不行，我現在就需要壹個解釋……”
　　陸葉舟沒理他，邁步走開。
　　“制服還在車上呢。”毛沃雪大聲道，心中稍作衡量，沒敢追上去，也沒敢叫車裏的保鏢出來，眼睜睜瞧著車隊駛離，立刻聯系楊廣漢。
　　網絡不暢，毛沃雪低聲罵了壹句，只能原地等待。
　　陸林北與裘新楊、謝波峻同乘壹輛車，那兩人心中同樣充滿困惑，還有警惕，謝波峻問道：“陸少校要帶我們去哪裏？”
　　“待會妳們就知道了，天堂市形勢復雜，許多事情不得不防，我需要做些變通。”
　　謝波峻沒再說什麽。
　　“陸少校值得信任，肯定沒有問題，獨立軍會永遠記住陸少校今天做的事情。”裘新楊笑得有些勉強。
　　“我相信妳們會記住的。”
　　陸林北的聲音平淡到讓兩人更加不安。
　　壹共五輛車，載著十三名獨立軍成員和七名調查員，很快拐入小路，又進入荒野，越走越偏僻，車裏的壹部分人也隨之越來越不安。
　　車隊停下，同時關閉燈光。
　　周圍壹片荒蕪，沒有任何建築，裘新楊出車四處看了壹眼，短促地笑了壹聲，“陸少校這是什麽意思？”
　　謝波峻沒有那麽多幻想，冷冷地說：“還不明顯嗎？咱們選錯了路，也選錯了人，冒險即將結束。”
　　裘新楊看向陸林北，“想不到妳是這樣的人。”
　　“沒有什麽想不到，只是妳不願意想而已，處於困境中的人往往如此，妳們也不例外。”
　　十三名獨立軍成員被要求站成壹排，董添柴終於看見陸林北，大聲道：“陸林北，妳這個卑鄙無恥的小人，我錯看了妳！妳不會有好下場的！”
　　陸林北站在十三人對面，目光投向董添柴，“咱們都在做自己認為正確的事情，說到‘卑鄙無恥’，大家都壹樣，只不過立場不同，董博士對‘立場’應該非常了解。”
　　“我錯看了妳。”董添柴只剩下這壹句話，與其說是指責，不如說是自責。
　　陸林北將每個人都看壹眼，“就是這樣，沒什麽可說的，妳們不是第壹批犧牲者，也不會是最後壹批……”
　　壹名成員突然道：“等等，我有話說。”
　　“抱歉，我們不記錄遺言。”
　　“不是遺言，我……我已經退出獨立軍，是天堂市秘密警察的線人，咱們是壹夥的。”
　　其他人壹直表現得非常鎮定，對陸林北不置壹詞，這時卻都開口痛罵那個曾經的“自己人”。
　　陸林北向陸葉舟道：“將他帶到壹邊去，調查他說的是真是假。”
　　“沒問題，我正好認識幾位秘密警察。妳，跟我來。”陸葉舟大聲道，那人急忙跑出隊列。
　　陸林北向剩下的十二人道：“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