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八章 礦物

　　陸葉舟是區域組長，有資格直接從司長、副司長那裏接受任務，無需經過上司枚忘真。
　　兩天前，他從三叔那裏接到壹項任務，內容很簡單，向無限光業公司駐天堂市分公司的指定人員遞送壹份情報——這是軍情處從應急司繼承的傳統，盡可能讓調查員跑腿，減少對網絡的依賴。
　　讓區域組長親自出馬，說明這份情報很重要。
　　果不其然，無限光業拿到情報之後，立刻將陸葉舟留下，請他幫忙做壹些調查。
　　在趙王星，各方勢力爭奪的焦點，十有八九與礦物有關，這壹次也不例外，兩家光業公司在趙王星爭奪礦產資源由來已久，至少有上百年的歷史，明爭暗鬥，奇招叠出，曾經發生過若幹次小規模戰鬥，都在雙方政府的幹預下，以和解告終。
　　對礦產的爭奪從未停止，反而隨著優質礦產的減少而愈演愈烈，再加上名王星的大步集團，這三方勢力被認為是趙王星最大的破壞性因素。
　　三叔得到情報說，第壹光業已經得到大王星官方的支持，要采取規模龐大的軍事行動，將無限光業徹底攆出趙王星，據傳名王星將會保持中立，事後大步集團能夠因此分得壹部分利益。
　　三叔的情報很詳細，可無限光業沒有輕信，仍然展開獨立調查，陸葉舟只參與其中的壹小部分。
　　事實證明，三叔的情報非常準確，第壹光業已經招募大批雇傭兵，數量之多，遠遠超出此前的任何壹次爭鬥，壹些雇傭兵很可以就是大王星的軍人，換個身份趕來參戰。
　　無限光業緊張萬分，在總部的指導下悄悄進行備戰，想從翟王星送輸部隊已經來不及，只能想方設法向關系較好的各方勢力求助，試圖盡快拼湊起壹支軍隊，至少能夠守住最重要的幾處礦場。
　　“本來應該保密的，可是妳們肯定不會泄密，所以說出來也無妨。”陸葉舟將自己知道的事情全說出來，“真姐從三叔那裏接到相關任務沒有？”
　　枚忘真搖搖頭，“自從返回趙王星，我就沒和三叔有過直接聯系，都是軍情處正規轉來的信息，其中壹些與第壹光業有關，但是都沒提及戰爭的事情。”
　　陸葉舟有點得意，又有點緊張，“妳們千萬別說出去，三叔若是知道，會殺了我。”
　　“我們是那種人嗎？”枚忘真不屑地說。
　　陸林北搖搖頭，表示自己不會泄密，陳慢遲則十分認真地保證道：“打死也不會說。”
　　得意沒持續壹會，陸葉舟又變得沮喪，“三叔……真的會有問題嗎？我還是沒法相信。”
　　陸林北安慰道：“三叔讓妳傳遞情報，這證明不了什麽，除非那些情報來自三叔親管的消息源。”
　　陸葉舟眼睛壹亮，“沒錯，沒準是其他副司長得到的情報，交給三叔，三叔再轉交給我，所以如果真有雙面間諜的話，應該是那位副司長！”
　　“有這個可能，咱們現在什麽都證實不了。”
　　陸葉舟撓撓頭，“妳這麽壹說，我有點後悔告訴妳們這些事情了。唉，為什麽我的嘴就不能再閉緊壹點呢？”
　　“少喝點酒，少找幾個女人。”枚忘真給出建議，然後向陸林北道：“不管有沒有雙面間諜，咱們現在沒辦法進行調查，也不能將如此含糊的信息上報。妳先聯系楊廣漢，告訴他，我們需要觀察情報的準確性，作為‘誠意’，我們會暫緩對他的追捕，期限不定。”
　　“好，明天我就去小站。”陸林北再不多問。
　　陸葉舟又喝了壹些酒，起身時已經有點搖搖晃晃，回住處的路上，他坐在車子後排，突然大聲道：“真希望我能早生幾十年，加入純正的應急司，枚家人就是枚家人，永遠不必互相懷疑、猜忌。”
　　枚忘真駕車，扭頭向副駕的陳慢遲道：“從來就沒有過純正的應急司，枚家人只在對付崔家人時才肯團結壹致，平時的懷疑與猜忌壹點都不少，每次司長、副司長的位置出現空缺，都會引來壹場腥風血雨。”
　　陳慢遲笑了笑，沒敢接話。
　　陸林北將陸葉舟攙回住處，想要離開時，被壹把拽住。
　　“老北，跟我說實話，妳是不是真的……”
　　陸林北嚴厲地瞪他壹眼，“妳真是喝多了。”
　　回形樓絕不是可以隨意說話的地方，陸葉舟反應過來，不好意思地笑道：“我是喝多了，老老實實睡覺吧，謝謝妳，老北，謝謝妳。”
　　陸林北回自己的房間，與妻子只聊食物與景色。
　　第二天上午，兩人先去購買《母星領地》的主題服裝，作為壹款極老的遊戲，它仍然有著強大的影響力，在網上稍壹搜索，很容易就在附近找到壹家有貨的店鋪。
　　陳慢遲選擇壹件印有女領主圖像的襯衫，陸林北則看中壹件畫著母星地圖的外套，母星與地球幾乎壹模壹樣。
　　陳慢遲帶上不少東西，真心要申請在小站做義工。
　　昨天的騷亂無影無蹤，甚至沒人提起它，陳慢遲很快找到管理者，得到壹份在廚房幫忙的工作，當天就上崗。
　　讓她失望的是，紅鵲夫人不見了，她的地方已經被另壹頂帳篷占據，主人壹問三不知。
　　紅鵲夫人的身份芯片網絡受限，無法聯系。
　　“她在躲著咱們。”陸林北道。
　　“可是我並沒有埋怨她啊。”陳慢遲百思不得其解。
　　“有時候自我埋怨比他人的埋怨更強烈。”
　　“我猜她不會離開小站……”
　　“我去找她，妳忙妳的。”
　　“為什麽妳這麽好呢？我還以為妳會嘲笑我。”
　　“嘲笑妳出淤泥而不染？嘲笑妳的心地善良？嘲笑妳的美麗無雙？”
　　“別學那個楊廣漢，他雖然說話好聽，但是我壹點也不相信他。”陳慢遲笑著將丈夫推開。
　　陸林北穿著新買的外套四處閑逛，沒找到紅鵲夫人，倒是發現壹件有意思的事情。
　　昨天挑起騷亂的“清掃委”成員，今天改變手段，不僅彬彬有禮，而且出手大方，發送的食物不再是壹塊塊小面包，而是正式的便捷餐，比小站提供的食物還要更好壹些。
　　流浪者們也不記仇，拿到食物去聽演講，吃完就走。
　　演講的形式也很有趣，說話的時候少，更多是唱歌，內容全是人類的喜怒哀樂，其中幾人唱功不錯，因此吸引不少人吃完食物之後也沒走。
　　陸林北聽了幾首歌，身邊有人道：“這樣沒用。”
　　楊廣漢不知何時出現，就站在他身邊，換上普通的衣服，不像流浪者，但也不突出。
　　“唱歌沒用？”
　　“整個清掃委都沒用，根本不了解這些流浪者。有人被逼無奈而流浪，更多的人其實是主動選擇，他們是人類停止進化的表現之壹。”
　　“嗯？”聽壹名幫會頭目談論進化，陸林北有點意外。
　　楊廣漢示意陸林北跟他離開“演唱會”現場，邊走邊說：“壹切的起源都是星際孤兒，大部分人類與地球壹塊毀滅，幸存者為了讓人類數量迅速增加，推出星際孤兒計劃，只進行極簡單的篩選，卻在過程中加入大量人工幹預，確保絕大數胚胎都能存活，於是壹大批本應在初期階段就被淘汰的人類，來到這個世界上。事實證明，他們並不適應這個世界，消極應對，於是有了星孤癥，有了這些自願放棄正常生活的流浪者，還有許多人幹脆選擇自殺。我看過壹組數據，現代世界的人均產值，遠遠高於地球最興盛的時期，按理說人類應該活得更好，可是自殺率與破產率居然也水漲船高，是從前的幾倍、幾十倍。要我說，這壹切都是註定的，許多人的命運在出生之前就已經註定，誰也改變不了。”
　　陸林北沒說自己就是星際孤兒，而是問道：“楊先生從哪得來這些看法？”
　　“這是我自己的看法，我接觸過各色人等，見得越多，越相信有命中註定這回事。”
　　陸林北笑了笑。
　　“妳不相信？”
　　“可能是我接觸過的人不夠多吧。”陸林北無意爭論。
　　“正常，妳還年輕，覺得壹切盡在掌控之中，擁有無限的自由，最後妳會發現，從來就不存在真正的選擇，所有人都走在註定的道路上，偶爾停下來東張西望壹下，就以為是在做出選擇，其實道路在腳下，不在眼睛裏，無論妳觀察多久，最後還是走上唯壹的那條路。”
　　“楊先生打算退休之後做哲學家？”
　　“退休？在我這壹行裏，只有死亡，沒有退休這回事。”
　　兩人來到附近的壹幢廢棄建築裏，小心地踩著殘破的樓梯，上到樓頂。
　　樓頂堆滿瓦礫，沒有外人，楊廣漢走到樓頂邊緣，指向成片的帳篷與流浪者，“這是人類的贅疣，整個割掉只會有好處，沒有壞處。”
　　“判斷誰是贅疣，是壹項可怕的權力。”
　　“哈哈，抱歉，我忘記陸夫人從前也是流浪者，但她走出來了，證明她是誤入，而不是命中註定，像她那樣的人是極少數。”
　　陸林北不想再談論這些，將枚忘真的話原樣轉告。
　　“暫時停止追蹤，他們的‘誠意’……有點寒酸。”
　　“嗯。”陸林北堅持只傳話不評論的原則。
　　“總比沒有強。”楊廣漢自我安慰壹句，“他們可以等，估計很快就會出結果。與此同時，我還可以再免費贈送壹條信息：農星文已經來到趙王星，如果妳們對他還感興趣的話，咱們可以合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