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94章 試探

　孫策坐在寬敞明亮的艙室中，翻看著面前的書稿。虞翻坐在對面，不緊不慢地喝著茶。
　　蔡琰言出必踐，派人趕回宛城取來了《論衡》書稿。這份書稿也不全，只是比虞翻帶來的稿子多了四篇，補齊了壹些篇目的缺失內容，不過最有價值是的蔡邕、蔡琰的批註。尤其是蔡邕，作為當代百科全書式的學者，他對《論衡》的理解遠遠超過盛憲等人。
　　有了這份書稿，虞翻的任務基本完成。雖然依然缺失的那壹部分書稿可能永遠也補不全了，可是能做到這壹步，虞翻已經滿足了。這部分印行之後，將成為江東學術界的壹座豐碑。
　　這是孫策說的，虞翻之前不認可，現在也還有些疑慮。《論衡》成書近百年，壹直湮滅無聞，不僅和王不受鄉人待見有關，還和他的思想有關。漢武帝時獨尊儒術，東漢時儒家已經成了當仁不讓的官方學術，孔子成了聖人，他說的話不容置疑，但王充對此很不以為然，他專門寫了壹篇《問孔》來駁斥孔子，這樣的文章能被人認可才怪。
　　可是孫策說，王充也許有些地方說得不對，或者有些地方說得偏激了壹些，但妳們駁不倒他，就應該承認他，或者去找證據來反駁他，而不是無視他。做學問就應該實事求是，自說自話、自欺欺人不是做學問的方法，那樣的書就算堆成山也不及《論衡》裏的壹句話。
　　虞翻學問很好，口才也絕佳，但他也無法辯駁王充對孔子的質疑，除非他否認那些記載孔子言事的書都是偽書，但這根本是不可能的。所以雖然有些勉強，最後他還是承認孫策說得有道理，並且將自己準備印行的壹部書無限期延後。那部書是虞氏家傳易學的整理，虞翻花了很多心血，本來準備印行天下，可是聽了孫策的意見後，他決定再緩緩。
　　文章千古事，印行之後就要面對天下同道的評鑒，他可不希望漏洞百出。他今年才三十出頭，深得孫策信任，已經名揚天下，不需要憑著作撐面子，大可再花些時間斟酌。
　　孫策合上書稿，輕輕地拍了拍。“仲翔可以好好保管，這份書稿可是價值千金。”
　　虞翻莞爾，將書稿放進木盒，輕輕拍了拍。“將軍放心吧，絕不會有任何失誤，壹個邊都不會少。”
　　“明日就到襄陽了。龐統的婚禮之後，就要議事，準備好了嗎？”孫策笑瞇瞇地看著虞翻。“到目前為止，妳在陽羨立國的計劃我還沒有透露，妳隨時可以收回。”
　　“為什麽要收回？他們要否認，總得拿出理由來，我至少可以看看他們的見識如何。”
　　孫策沒有再說什麽。他不贊成虞翻的計劃，但他也覺得議壹議沒什麽問題，各抒己見，試探壹下眾人的心思也不錯。在哪兒立都是壹回事，贊不贊成立國又是壹回事。到了他這壹步，總不能還等著朝廷來按步就班的加官晉爵，可是能不能挑明大旗割據，他心裏也沒底，用虞翻這個方案來試探壹下未嘗不可。
　　艙外傳來腳步聲，馬超在門口探了探腦袋，又縮了回去。虞翻沒好氣的說道：“鬼鬼祟祟的幹什麽？有事就進來，沒事就走遠點，想比武就到外面等著。”
　　“嘿嘿，可不是要比武。”馬超笑瞇瞇地走了進來，搓著手。“將軍，長史，妳們……不忙吧？”
　　“有事？”孫策說道。
　　馬超笑得更加燦爛了。“呃……要是不忙，我想和將軍說點事。”說完，又向虞翻陪笑點了點頭。馬超壹向驕傲，壹般不給人陪笑，唯獨看到虞翻有點怕。虞翻嘴臭，罵人十八遍不同樣，馬超實在怕他，聽他說話就想揍他，奈何虞翻武藝不比他弱，真動手，他未必能占到便宜。
　　虞翻不屑地哼了壹聲，提起裝有書稿的木箱，起身出去了。
　　孫策忍著笑，示意馬超坐下說話。馬超在孫策對面坐好，先提起案上的茶壺，為孫策續了壹點茶水，這才從懷裏掏出壹封書信，雙手送到孫策面前。“將軍，我剛剛收到長安來的家書，不知道該如何處理，想請將軍拿個主意。”
　　孫策看了看那封家書，沒有動。馬騰寫信來，馬超要他幫著拿主意，肯定是需要他幫忙。
　　“要妳回去？”
　　見孫策不動，馬超只得說道：“是的。天子剛剛聘呂布女呂小環為貴人，似乎有意提升並州軍的地位，家父與韓叔都有些緊張。子義戰死，彥明又在洛陽，韓叔與將軍瓜葛太深，恐怕難以與呂布抗衡。他們希望我能盡快趕回去，共商大計，不能讓並州人占了上風。”
　　孫策嘴角微挑。“那倒也是，韓將軍與我瓜葛的確比較深。”
　　馬超壹聽，尷尬不已。“將軍，我可沒有和妳為敵的意思，我只是……”
　　孫策擡起手，示意馬超不要再解釋了。“我知道妳的意思，閑著難受嘛。放心吧，我絕不食言，該準備的東西已經準備好了。之所以壹直沒有安排妳起程，是因為把妳的事作為壹個條件，壹起與朝廷談判。妳明白我的意思嗎？”
　　馬超眨著眼睛，似乎沒聽懂。不過孫策知道他聽懂了，只是裝不懂。
　　“妳個馬孟起啊，又跟我裝傻。行，既然妳急著回去，我也不攔著妳。我答應妳的東西在南陽武庫，我給妳壹紙手令，妳直接去領就行。”
　　“多謝將軍。”馬超躬身致謝，卻不離開。“那個……將軍，我……能再買壹些嗎？”
　　孫策瞟了他壹眼。“妳想買多少？”
　　“兩千套騎兵裝備，如果將軍同意，我還想再買壹點具裝，不用太多，三十套就行。”
　　孫策笑笑，直起身子，打量著馬超。“妳胃口不小啊？壹開口就是兩千套，妳的戰利品夠嗎，不準備帶點土特點回去了？”
　　“嘿嘿，我馬家以武立身，裝備是根本嘛，土特產什麽的，多壹點少壹點並不重要，等有了錢再買也不遲，這裝備除了南陽可沒地方買去。我當然要趁著這次機會，能多買壹點就多買壹點，說不定將軍壹開恩，給我點優惠，不知道多少土特產都出來了。”
　　“且！妳都離開我了，以後就是敵人了，在戰場上見了面，說不定還要殺得妳死我活。我給妳優惠？我跟妳說，我現在正在考慮加幾成價，要不就翻壹倍吧，妳肯定問過了，黑市可是十倍起，我們畢竟朋友壹場，也不能做得太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