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乃瓊寺來的藏傳佛教高僧

　　突然，小旅館南院墻上的電閘盒子裏彈出壹串藍色的電火花，伴隨著劈劈啪啪的電線打火怪聲，屋裏屋外的燈光壹下子全部熄滅了。
　　夏雪低低地驚叫了壹聲，向前壹撲，躍入我的懷抱裏。
　　這是黎明前最黑暗的壹段時間，而熟睡中的小旅館老板、老板娘根本不會意識到電源跳閘的事，我和夏雪只能在黑暗中相擁著等待天光。夏雪的身體壹直都在顫抖，我猜壹半是因為寒冷，壹半是因為心情的恐懼激動。當她撲入我懷裏的時候，我已經知道那絕不是因為怕黑，而是此時此刻需要壹個溫暖的懷抱深擁著她，然後告訴她兩個真正相愛的人永遠不會分離。
　　“無論何時何地，不管發生什麽，我們都不分開，從身到心，從生到死。”我在她耳邊喃喃低語。
　　“可是，瑞茜卡對妳的單戀已經到了刻骨銘心、欲罷不能的境地，她為妳做了太多，樁樁件件都寫在她的日記本裏面，而妳從沒察覺。陳風，我們是否相見太晚了？”夏雪忍不住嗚咽起來。
　　我們沈默地相擁著，直到前窗被晨曦染白。
　　“又過了壹夜，距離方先生說的七十二小時還剩三分之壹。”夏雪掙脫開我的懷抱，故作微笑，淚痕宛然。
　　“我會再把這邊的情況通知燕趙，要他派來的人直接搜索燕七，不必向這邊趕來。”我用力搖搖頭，把腦子裏的問號暫時甩脫開去。
　　“好。”夏雪推門走出去，免得壹會兒被央金看見，大家尷尬。
　　我把房間的前後窗戶全部打開，好散發散發燕七和南遮帶來的滿屋黴氣。不知為什麽，我忽然很想出去走走，於是就穿過小院，敞開了小旅館的黑色槐米大門。沒想到，門外臺階上竟然坐著壹個披著僧袍的白眉老僧，他顯然已經坐了很久，清晨的潮濕水汽已經在他的光頭上形成了稀疏的水滴。
　　“是港島來的陳風先生嗎？”他慢慢起身，沈穩地合什起雙手，向我躬身施禮。
　　我立刻還禮，不敢怠慢。老僧有雙又大又亮的眼睛，長眉橫過眼角，稍稍向下垂落，神情和藹慈祥。當他睿智地打量著我時，目光仿佛寒夜裏的兩支火炬，悄然無聲地暗送過來無限的溫暖。
　　“大師有什麽指教？”我用眼角余光四下偵，門口的小街上無人，拉薩城似乎還在沈睡之中。
　　“我是仁卓，來自拉薩西北的乃瓊寺。我的師父博拉多傑大師想請陳先生到寺裏壹見，並且有幾個相當晦澀的問題，請陳先生解答。當然，博拉多傑大師不會讓陳先生白費口舌的，讓我準備了壹點小小的禮物，請妳壹定收下。”他摘下斜掛在胸口的白帆布書包，小心地解開上面的扣袢，摸出壹個文具盒大小的小包，雙手托起，送到我的面前。
　　乃瓊寺坐落在拉薩城正西方向哲蚌寺的山坡下面，在藏語中“乃”即“地方”意思，而“瓊”是“小”的意思，乃瓊寺意思就是哲蚌寺下面的壹個“小地方”，壹個小的不需要人們註意的地方。但是，乃瓊寺是歷史上西藏著名的佛教高等學府，每年考中格西學位的喇嘛多出於此，現在仍是西藏的高等佛學院。
　　就在上周，我和夏雪剛剛去過乃瓊寺，寺廟建於村居之間，僅僅是個小小的四方院落，院門東開。在藏傳佛教傳說中，公元八世紀時，蓮花生大師將兇惡的乃瓊多吉劄丹降伏，將其變為藏傳佛教的護法神，因此乃瓊寺裏存在西藏最神奇的壹種巫師，也就是法力無邊的乃瓊神漢，同時也保存下來壹種降神的宗教儀式。乃瓊寺院落裏長廊上的眾多壁畫內容，也都跟護法、降魔、地獄和苦難相關。
　　“是什麽？”我輕松地接過那個小包，壹層層打開，眼前忽然有金光閃爍。原來，裏面包的是壹塊足足有半公斤重的狹長金磚。最近國際市場的金價上揚，估算它的價值，約為十幾萬人民幣。
　　“大師是什麽意思，無功怎麽敢受祿？”我並沒有被金磚鎮住，相反卻對老僧的來意起了濃厚的好奇心。上次到訪乃瓊寺時，只見過幾名普通的雜役僧人，無緣拜會乃瓊寺裏的壹代高僧博拉多傑大師。據說，博拉多傑壹生鉆研藏地藥材、礦產、地理等務實學問，稱得上是為身在佛門的高等科學家。
　　“大師說，請陳先生盡快隨我趕去乃瓊寺，他會在後山的舍身井石欄外等我們。黃金本來只是礦藏，自身沒有任何價值，請陳先生不要過分感到驚訝。”仁卓拍打著僧袍上的浮土，轉身眺望著正西乃瓊寺的方向，“三個月前，大師已經生命垂危，進入不飲不食、不眠不休的半生半死階段。寺裏的所有弟子集合在他僧房前誦經祈禱，終於令他起死回生，神智恢復清醒，並且能夠下床走路。所有人都以為他能度過這壹劫難，但他偷偷告訴過我，這不過是他生命的回光返照而已。他活過來，是為了親自迎接壹位護法神的使者抵達，然後當面告訴那使者拯救藏地世界的秘密。今天淩晨三點的時候，他突然召見我，要我到這裏來請妳過去。陳先生，時間緊迫，我們趕緊動身吧？”
　　回光返照原為佛教、道教用語。中國民間引申其義，將人臨死時忽然精神振作稱為“回光返照”。這種現象持續的時間長短不壹，短的僅有幾分鐘，長的兩三天或者幾周都有可能。
　　我與博拉多傑大師素未謀面，現在他派人敦請，還送了如此大的壹塊金磚給我，不知是出於何意？
　　天光已經大亮，小街上也開始有步履匆匆的行人路過了。
　　我要仁卓稍等，自己走回去跟夏雪商量。
　　“當然要去，妳把燕趙的號碼留給我，我來打電話跟他溝通，然後留守在小旅館裏，看看水車幫還會不會生事。我這裏有前來挑釁的南遮的電話號碼，順便打給他，報告壹下燕七的行蹤，看看他們怎麽說。”夏雪的精神已經平靜下來，有條不紊地給各項工作排好計劃。
　　目前，她既是我的貼心紅顏知己，又是我工作上的強力助手，不可或缺。
　　上次去乃瓊寺時，沒有發現太多異樣，只有那些繪滿了藏傳佛教壁畫的長廊給我們留下了極深的印象。這壹次，博拉多傑大師親自邀請，也許能夠登堂入室，接觸到壹些內幕和秘密了吧？
　　“妳要多加小心，水車幫和神鷹會的人隨時都會出現。還有，胖子也可能就藏在大昭寺左近，盡量不要出門，要央金把好門口。”我仔細地叮囑夏雪。雖是暫別，卻仿佛有太多的事放心不下，許多話壹起湧到嘴邊來了。
　　“我們都要謹慎小心。”夏雪微笑著握住我的手，“渡盡劫波，壹起平平安安地回港島去。陳風，我相信只要咱們聯手，就不會在任何困境面前卻步。記住，隨時保持聯絡，我等妳回來。”
　　那塊金磚已經收在她的旅行箱裏，連番詭變之後，黃金也無法令我們動心，只是沈潛而冷靜地思索著下壹步要走的路。
　　我給衛星電話換了壹塊剛剛充好的電池，然後簡單地洗漱，與仁卓壹起乘計程車出城西去。
　　黃金雖好，卻收買不了我和夏雪，此行只是為了聆聽博拉多傑大師的教誨。“世界毀滅”是個空泛而廣義的話題，其實在世界預言奇書《諸世紀》上已經有了多次提及，但我們偉大的地球到目前為止還是好好的，健康而有序地發展，不為那些駭人聽聞的預言所動。我希望今天聽到的又將是壹次空談，因為這種噩夢某壹天成真的話，上至美國總統，下到升鬥小民，任誰都無力承受。
　　車子出了拉薩城，空氣和景色都變得幹燥、單調起來。我取出壹副護目雪鏡戴上，再把棒球帽的帽檐拉低，閉著眼睛深陷在計程車後座裏。
　　司機正在撥弄車載收音機，最終定在壹個音樂電臺上，壹首又壹首地播放著流行歌曲。
　　“陳先生是從港島來的，再之前呢，又是在哪裏旅行？去沒去過藏地的最西邊？”仁卓挑起了話題。
　　“最西邊，大師指的是哪裏？”我沈著地反問。
　　“日土縣附近，班公措風景區。”仁卓毫不拐彎抹角。
　　日土縣，藏語意為“槍叉支架狀山下”，地處西藏西北部、阿裏地區西北部，是藏地的邊境縣之壹。喀喇昆侖山和岡底斯山支脈橫穿日土縣，所以這裏被稱為“世界屋脊的屋脊”，平均海拔四千五百米左右，最高海拔為六千八百米，出產砂金、鉛、鉻鐵礦、硼砂、食鹽等。
　　日土縣屬半農半牧縣，交通便利，新藏公路貫穿全縣，可通獅泉河、日喀則、拉薩、新疆維吾爾自治區。
　　這壹系列枯燥的數據都是沒什麽意義的，最重要的是燕七遇到海市蜃樓時，地點就在克什米爾高原東側的日土縣境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