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末長劍

孤獨麥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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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壹章 征辟雨後乍晴,霞滿西天。伊水北岸零零散散立著幾個人,似乎在欣賞夕陽。其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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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壹夜無夢

晉末長劍 by 孤獨麥客

2025-1-8 21:02

  午後的陽光下,壹切似乎都很靜謐。
  河水靜靜流淌著。
  山川田野更換了春季的服色。
  鳥兒嘰嘰喳喳叫著,從壹個枝頭跳到另壹個枝頭。
  遠方有牧童在唱歌。
  田裏有農人在忙活。
  偶有縱馬奔馳的騎士出現,在路過綠柳園時,都會下意識放慢腳步。
  樂嵐姬坐在海棠樹下,靜靜聽著墻外傳來的童謠,嘴角不自覺露出笑意。
  她有時候會撫琴壹曲,讓自己沈浸在音樂的海洋中。
  琴音依舊流暢、悅耳,但內裏間卻有了不小的變化。
  半年前,當她被幽禁於成都王府,琴音婉轉淒涼,帶著無盡的幽怨與恨意。
  數月前,當她在金門塢時,琴音低沈仿徨,帶著些許迷茫和壹絲絲的期待。
  如今,她已身在綠柳園,琴音歡快明悅,帶著說不出的雀躍,可能還有些許羞意。
  琴如其人。
  琴音是人的心聲。
  東風乍起,吹皺了壹池綠水。
  海棠花飄飄蕩蕩,落在案幾之上。
  樂嵐姬輕輕拂掉花瓣。
  花瓣下是壹本名冊,當先幾個字是“梁縣武學”。
  是的,梁縣城東的荒地上正在興建壹批木屋。建成之後,所有學生兵都將搬來此處,集中學習、訓練、勞動。
  邵勛身邊打打殺殺的武人多如牛毛,但適合管理的人才卻極其匱乏——這不是光能寫會算就行的,各期學生兵中,目前也就寥寥十余人勉強能勝任,且還缺乏經驗。
  樂嵐姬偶爾會幫幫忙,比如整理花名冊,計算、采買武學所需的各類物資等,然後從綠柳園派出管事,具體執行。
  綠柳園現有仆婢數十,許多都來自原成都王府。
  對這些仆婢而言,熟悉的人還在,王妃也還在,全府上下就換了個男主人罷了,“影響不大”,該幹嘛幹嘛。
  嵐姬指揮起他們來也更加得心應手,心理上更有壹種安全感。梁縣武學的前期籌備,有成都王府的幾個管理了幾十年的老仆操辦,不會出任何岔子。
  匆匆處理完最後壹點事務後,嵐姬慵懶地走到旁邊的矮榻上,打了個哈欠,準備小憩壹會。
  這壹睡就睡到日頭偏西。
  邵勛心事重重地提前回到了家,打算布置壹番,驀然看到海棠樹下春睡正酣的美人時,頓時笑了起來。
  春衫正薄,馨香襲人。
  美人那渾圓起伏的翹臀正對著他,每次都看不膩,每次都把玩不夠,每次都想尋幽探密,每次都在上面丟盔棄甲……
  他將美人輕輕抱起,送往臥房之中,待會還有客人要來。
  “郎君似有憂愁?”嵐姬很快醒了過來,伸手摟住他的脖子後,輕聲問道。
  “洛陽出大事了。”邵勛將女人放到床上,扯來壹層薄被,輕輕蓋上,然後坐在床邊,道:“天子已崩,皇太弟於靈前即位,改元永嘉,大赦天下。皇後嚇壞了,出逃梁縣,壹會就到綠柳園。”
  樂嵐姬的眼睛瞪大了,比金門塢那晚瞪得還要大。
  “此事妳不要多想了。”邵勛輕撫著她的臉,問道:“我在廣成澤見著了南陽郡丞樂寬,妳認識嗎?”
  “那是壹位族叔。”樂嵐姬說道:“小時候居於老宅,就在南陽城南九十裏,族叔經常過來走動。父親帶他參加了幾次清談,族叔名聲漸漸起來,後來就被征辟入仕了。”
  “世家大族做官,還真是容易,隨便吹兩句就行了。”邵勛感慨道。
  樂嵐姬噗嗤壹笑,道:“幾代人奮鬥,不就是為了這個麽?”
  “我卻沒有家世,咱們的孩子將來如何做官?”邵勛笑問道。
  樂嵐姬的臉紅透了,沒說話。
  房間內壹時間陷入了沈默。
  片刻之後,嵐姬輕聲問道:“要不,妾書信壹封,讓族叔來綠柳園壹趟?”
  “能不能讓妳幾位兄長過來坐坐?”邵勛問道。
  “好。”她壹口應下了。
  邵勛不提,她暫時不會與家裏人主動聯絡。如今提了,她也有些欣喜,自然會想著見到家人。
  梁縣向南翻過壹座山,就是南陽國的魯陽縣地界,可謂近在咫尺。
  邵勛在梁縣、廣成澤大展拳腳,時間長了,外界總會知道,總會有所議論。
  本著分化拉攏的原則,他想在南陽、潁川兩地的世家群中打開缺口。
  在南陽方向,他選的是地頭蛇樂氏。
  現在的樂氏,未必看得上他,未必願意加入他創建的體系中,但提前接觸壹下,結個善緣,總沒錯的。
  萬壹自己在北邊打生打死,結果梁縣、廣成澤這裏被人捅了屁股,那就真的太尷尬了。
  “郎君壹會要見客?”嵐姬問道。
  “皇後車駕離此不過十裏,待會就與縣令羊祖延、殿中將軍陳眕壹起過來。”邵勛幫嵐姬掖了掖被角,道:“睡壹會吧。過兩天不忙了,帶妳去山中打獵。”
  樂嵐姬輕輕點頭,心中充滿了歡喜。
  活了二十五年,還是第壹次有男人願意這麽哄她。
  因為這份歡喜,她願意央求族中長輩、兄弟、姐妹以及少女時代結識的友人,看看能不能幫到郎君。
  ******
  天剛擦黑,綠柳園外就人喊馬嘶。
  羊獻容下了馬車,用挑剔的眼光看著這座宅邸。
  定是哪個鄉間豪強的宅院,花了血本,但處處透著股缺乏底蘊的暴發戶的味道。
  也不知道怎麽落到邵勛手裏的。
  他不是什麽好人,甚至可以說是洛陽數得著的狠人,什麽都幹得出來,這座宅院多半路不正經。
  邵勛沒打算大張旗鼓,而是很低調地把人領了進去。
  陳眕想要說些什麽,邵勛擺了擺手,道:“陳將軍之意,我已知悉,明日再談。”
  陳眕點了點頭,帶著兵將去綠柳園北面的村子借宿去了。
  羊曼猶豫了壹會,也告辭了,明日再來便是。
  樂嵐姬還是起來了。
  她在綠柳園中連妾都不是,嚴格來說就是婢女身份,按理是沒資格來見羊獻容的。
  不過她還是過來了,帶了親手制作的酒食。
  “妳……”羊獻容看著樂嵐姬愈發嬌艷的容顏,有些吃驚,更有些嫉妒,壹時間竟然失聲了,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皇後請用膳吧。”嵐姬將食盒放下,壹壹取出精美的食物。
  “妳現在很快活吧?”羊獻容酸溜溜地說了壹句,隨後想到自己的處境,心裏那股難受勁上來,別提了!
  樂嵐姬沒正面回答羊獻容的話,只嘆了口氣,道:“若我晚出嫁幾年,能遇到郎君就好了。”
  “呵呵,尚書令的女兒,誰不盯著?邵勛又是什麽家世?伱若不是寡婦,不是罪眷,他憑什麽得手?”羊獻容冷笑壹聲,道。
  樂嵐姬也不生氣,就那麽從容地擺著食器餐碟,優雅大方,動作輕快。
  羊獻容討了個沒趣。不過肚子確實餓了,也顧不得與嵐姬置氣,當場吃了起來。
  樂嵐姬就靜靜地坐在對面,也不說話。
  羊獻容突然間覺得有點不自在。
  樂氏曾經爬到過她頭上——雖然只是太弟妃,但司馬穎倒臺前,誰都知道太弟妃的能量可比皇後大多了。
  司馬穎落敗後,樂氏被她狠狠拿捏了壹陣子。
  可這才過了多久?樂氏好像又爬到她頭上去了。
  這個女人,看著頗有氣質,大方嫻雅,但絕對不是省油的燈。
  長著壹副不要臉的魅惑人的身段,邵勛如何把持得住?壹定被她吃得死死的。
  呃,說邵勛,邵勛到。
  “皇後,臣今夜值守宅院,定不教歹人驚擾皇後。”房外響起了器械與甲胄的碰撞聲,還有邵勛低聲分派崗哨的命令聲。
  羊獻容心下有些感動。
  她下意識看了壹眼樂嵐姬。
  嵐姬已經低下了頭,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羊獻容突然間覺得飯菜更加美味了,胃口大開,吃了不少。
  不過,吃著吃著她又有些醒悟。
  我和樂氏壹個奴婢置什麽氣?
  唉,過去兩天壹夜,人都要嚇死了,看來是累了。
  默默吃完之後,樂嵐姬便收拾器具離開了。
  不壹會兒,有幾個成都王府的婢女入內,服侍羊獻容洗浴。
  壹切妥當之後,已是月上柳梢。
  羊獻容第壹次躺在高腳床榻之上,微微有些新奇。
  窗外有輕微的腳步聲和甲葉碰撞聲。
  “邵卿,是妳嗎?”羊獻容突然喊道。
  “皇後,是臣。”
  羊獻容松了壹口氣,舒服地伸了個懶腰,裹著被子睡去了。
  深夜子時,羊獻容突然驚醒。
  窗外似乎已經沒有了聲音。
  她的心砰砰直跳,下意識有些恐懼,不由自主地喊了聲:“邵卿?”
  “皇後別怕,臣在。”甲葉聲又響起,還有那沈穩有力的聲音。
  “嗯。”羊獻容躺了回去,突然間想流眼淚。
  自己出身這麽好,身份如此高貴,怎麽就落到這步田地?
  這個天下,就真的沒有自己的容身之處了麽?
  她到底做錯了什麽?怎生如此命苦?怎麽到處有人想害她?
  她想不明白,只能在夜深人靜的時候,默默流眼淚。
  胡思亂想許久後,或許太累了,或許受了太多驚嚇,羊獻容終於沈沈睡去。
  壹夜無夢。
  直到日上三竿才醒來的羊獻容猛然發現,多年來她第壹次睡得如此安心。
  她楞了好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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