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末長劍

孤獨麥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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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壹章 征辟雨後乍晴,霞滿西天。伊水北岸零零散散立著幾個人,似乎在欣賞夕陽。其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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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三章 垃圾時間

晉末長劍 by 孤獨麥客

2025-1-8 21:02

  天蒼蒼野茫茫,風吹草低見牛羊。
  好吧,這是劉淵的幻覺。此地乃鄴城近郊草亭,迎來送往之所,並非壹望無際的草原,但他確實想了很多,思緒早就回到了少年時代曾經縱馬馳騁過的茫茫草海。
  那裏有粗礪的朔風。
  那裏有潔白的羊群。
  那裏有奔騰的駿馬。
  那裏有早年曾經喜歡過的少女……
  壹別數十年,鬢發已白。
  人生無常,發妻早已離世,兒女業已長大。
  而自己,終究無可挽回地步入了人生的暮年。
  “看不穿,看不穿!”劉淵苦笑兩聲。
  他不明白,為何這把年紀了,還要回到草原上折騰。
  呼延攸初來之時,他其實並不怎麽熱心。後來皇太弟不放他走,令其繼續在幕府參軍事,他就順勢答應了,沒有任何不滿。
  但沒想到,數月之內,野心竟然漸漸滋長,終至壹發不可收拾。
  呼延攸曾經對他說了壹段話,乃轉述的右賢王劉宣(劉淵堂祖父)之語:“左賢王(劉淵)英武超世,天茍不欲興匈奴,必不虛生此人也。今司馬氏骨肉相殘,四海鼎沸,復呼韓邪之業,此其時矣!”
  這句話仿佛擊中了劉淵的內心,讓他恍惚了很久。
  這些時日,劉淵每每輾轉反側,夜不能寐之時,就會仔細咀嚼這句話。
  從情感上來說,他無比贊同。
  從理智上來說,他覺得很無謂。
  匈奴早就七零八落了,還復什麽呼韓邪大業!
  常年所受的教育告訴他,放棄吧,壹把年紀了,半只腳都進了棺材,為什麽還要去陪那些野心家鬧事呢?
  他們真的發自內心地服從妳嗎?
  妳離家這麽多年,部落裏的親朋舊識還有幾個健在?
  那些人,言語粗鄙,素無信義,更沒有道德,妳跟他們是壹路人嗎?
  跟野獸待在壹起,人也會變得殘暴,這不符合妳大半輩子的行事準則。
  就這樣來回糾結,劉淵內心之中反復交鋒,煎熬無比。
  直到司馬穎替他做出了決定,壹切都解脫了!
  臨走之前,劉淵最後看了壹眼鄴城郊外的風物。
  野田廣開辟,川渠互相經。黍稷何郁郁,流波激悲聲。
  別了,鄴城。
  曾經的劉元海,大抵永遠死了吧……
  翻身上馬之後,他再不回頭,在賓客仆役的簇擁下,壹路西行,快馬加鞭,只花了十余日就抵達左國城。
  九月底,右賢王劉宣等拜劉淵為大單於。
  隨後開往離石收攏部眾,並以此為都。
  雖然尚未正式開國稱制,但匈奴勢力的興起,已然難以阻擋。
  草創之初,事情千頭萬緒,繁雜無比,把劉淵累得夠嗆。偶爾清閑下來的時候,他壹度想要延聘中原士人來幫忙,無奈應者寥寥。
  士人不行,他又想著招募兵家子。
  在這個時候,他的眼前浮現了壹個人影。
  那是春光明媚的三月,七裏河畔青翠欲滴,流水潺潺。勇敢的少年單人獨騎,直踹敵陣,生擒壹幢主而回。
  中原人才何其多也。
  收了我良弓的勇少年,卻不知在忙些什麽……
  ******
  邵勛在忙著和張方對罵。
  這個吃人魔王花了足足半個月,跋涉百余裏,伐木而歸,然後打制攻城器械。等整得差不多了之時,已經是九月下旬了。
  面對洛陽城外狹窄逼仄的地形,西軍氣得七竅生煙。
  放火、拆房,什麽招都用了,最後在城北清出了壹塊場地,勉強能容納三千人。
  攻城戰就此展開,但卻不太順利。
  妳給了糜晃、邵勛半個月時間,人家不會什麽都不做。
  至少,軍心粗粗穩定了下來。
  王衍又施展三寸不爛之舌,從士族、行商那裏“借”了三千人,編成部伍之後,嚴加整訓,於是洛陽又多了壹支機動力量。
  此城,似乎愈發不可破了。
  “張方,鍋已備好,就等妳洗幹凈了。”陳有根站在城頭,大聲呼喊道。
  他喊完,十名特地挑選的大嗓門軍士齊聲復述壹遍。
  聲音傳出去了老遠,城頭守軍哄堂大笑。
  西軍聽完,臉色有些不自然。
  他們固然吃人肉,但並不代表內心之中就認為這是對的。被守軍公然奚落後,盡皆失色,士氣有點低落。
  “邵勛,躲在龜殼裏作甚?兀自像個婦人,出來與我壹戰。”張方之子張羆騎著壹匹神駿的戰馬,遠遠掠過戰場。
  張羆馳過之後,他的數名親兵又上前,輪番挑釁。
  邵勛哈哈壹笑,拈弓搭箭,接連射倒兩名賊騎,嚇得張羆拍馬遠去,城頭壹片喝彩之聲。
  西軍營寨之內,張方立於高臺之上,遠遠看著。
  攻城戰已經展開了。
  鼓手扒了上衣,赤膊上陣,咚咚敲著戰鼓。
  兩千余兵步卒推著雲梯車,踏過已經填平的壕溝,徑直沖向高聳著的洛陽城墻。
  甫壹靠近,城頭就落下了如雨點般密集的箭矢。
  有人就近躲進雲梯車肚子裏。
  有人舉著大盾,嚴密遮護。
  但箭矢太密集了,前沖的隊伍裏不斷有人倒下,垂死掙紮的哀嚎是那樣地震撼人心。
  待靠近城墻根下時,城頭又有落石、湯水、滾油、金汁落下。
  任伱如何勇猛,任妳穿幾層甲,被滾燙的金汁壹澆,也忍不住打滾痛呼。
  如此受傷,與死無異,甚至更加痛苦。
  張方面無表情。
  打仗沒有不死人的,他的心早就硬了,死得再多也不會有絲毫動容。他在乎的,只是如此攻城有沒有效果。
  如今看來,不是太順利。
  “登上城頭了。”有親兵驚呼道。
  張方精神壹振,聚精會神看著。
  第壹撥登上城頭的人不多,大概二十幾人的樣子。
  他們都是軍中難得的勇士,身披重甲,氣力驚人,更兼勇猛善戰,壹般人站到他們面前時,大氣都不敢喘。
  “或許,他們有可能……”張方的心中燃起壹絲希望。
  但這希望,很快又變成了失望,因為城頭突然飛出密集的弩矢,剛剛登上城頭的勇士立足未穩,直接就被射翻在地。
  城下響起了壹片哭喊聲。有士兵不顧矢石,直沖過去搶屍體。
  很顯然,這是私兵部曲的主人家戰死了,賓客們如喪考妣,拼了命也要搶回屍體,不然沒法交代。
  “唉!”周圍響起接二連三的嘆氣聲。
  張方不想再看了,直接下了高臺。
  親兵們面面相覷,也跟了下來。
  “營中糧草尚可支幾日?”張方壹把抓過糧官,問道。
  糧官有些害怕,幹咽著唾沫,勉強說道:“還可支半月。”
  “沒派人外出搜羅?”
  “已經盡量搜集了,不然早就斷糧了。”
  “廢物,再找不到糧食,等著下鍋吧。”張方壹腳踹翻糧官,怒道。
  糧官連滾帶爬遠去。
  張方拔出佩刀,狠狠斫了壹下木柱。
  他帶兵打仗,糧草從來就沒足過,不得不想辦法就地籌集,因此鬧出了很多駭人聽聞的事件。
  糧草問題,其實並不致命。
  真正致命的是河北戰局。
  並州、幽州二鎮聯兵十余萬,聲勢極其浩大,而成都王卻只有不到兩萬兵了。
  張方甚至可以大膽地說,鄴城基本完蛋了,最遲也挺不過下個月。
  而成都王完蛋之後,將置河間王於何地?置他張方於何地?
  司馬越並沒有死,跑回了徐州,還有閑心發布檄文,號召諸位方伯討伐成都、河間二王。
  如此之大的勢力,河間王真能抵擋?
  好,就算河間王能抵擋,他張方怎麽辦?
  兩萬余人頓兵洛陽城下,師老兵疲,然後等著各地兵馬匯集而來,將他們壹舉全殲麽?
  張方已萌生去意。
  今日試探了壹下,敵軍戰力壹般,但占著守城優勢,還是能把他派過去的精兵給趕下城頭。
  既如此,也不用多試了,這仗沒法打。
  千錘百煉的精兵、驍勇彪悍的重甲武士,輕易被人用金汁、開水澆死,虧不虧?
  不如歸去。
  張方的眼睛看向北方,離去之前,總要帶走點什麽東西。
  他喊來了兒子張羆,隱秘地吩咐壹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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