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七十七章 兩線進攻

　　“皇上請看，這裏就是卡蘭巴港，向東十幾裏就是卡蘭巴城，最早是由僧伽羅所建，被東羅馬人霸占後改了名字，叫做神鷹之城。”
　　到了此時，張瑾再也不敢有所保留，恨不得將自己肚子裏的存貨壹股腦全都倒出來。
　　“錫蘭島整個南部和西南部全都掌控在東羅馬人手中，北邊由僧伽羅人控制，而泰米爾人被迫退守到中部山脈，完全失去出海口，學生建議，在進攻神鷹之城的時候，應當考慮清楚以後的布局！”
　　朱祁鎮嘴角微微上揚，怪不得這家夥在萬裏之外的異國他鄉還如此吃得開，戰略眼光可以啊！
　　咱這還想著怎麽對付東羅馬人，人家已經開始為拿下整個錫蘭島而布局了。
　　“說說吧，如何布局？”
　　“學生鬥膽，拋磚引玉……”
　　張瑾態度恭敬，卻難掩眼中的興奮之色，連稱呼也由罪民變成學生。
　　“……東羅馬人的兵力全部收縮在神鷹之城，對於我大明軍隊來說，這是個絕佳的機會，皇上只需派鐵甲艦佯攻卡蘭巴港，然後，主力部隊從陸地上進攻，就從此處殺過去，直抵神鷹之城！”
　　朱祁鎮心中暗暗稱是，這個戰術簡單粗暴，細想壹下，卻很有效。
　　現在東羅馬人最忌憚的就是鐵甲艦，他們將所有的兵力集結，在港口修築大量的防禦工事，所有的準備都是為了針對鐵甲艦。
　　雖然在朱祁鎮看來，不管東羅馬人怎麽準備，最後都是徒勞。
　　在這個時代，鐵甲艦無論是裝甲還是火力，幾乎可以碾壓壹切戰鬥力。
　　攻克卡蘭巴港只是時間問題，以及付出代價多少的問題。
　　可是，如果按照張瑾的計謀，鐵甲艦佯攻，吸引對方的火力，然後從陸上突襲……似乎也是個不錯的選擇。
　　從尼甘布港登陸之後，距離神鷹之城只有區區數十裏，神機營攜輕型火炮，也只需壹天便至。
　　東羅馬人的兵力全部集中在卡蘭巴港，神鷹之城守備空虛，可以想象得到，這場攻城戰簡直就像是打靶練習。
　　現在的問題是……
　　朱祁鎮看向張瑾，眼神中有幾分懷疑的神色。
　　這貨不會給自己上套吧？
　　畢竟……他全家都被我噶了……
　　“皇上！”
　　張瑾似乎看穿了朱祁鎮心中所想，噗通壹聲跪下來。
　　“學生自知罪孽深重，家父……家父更是死有余辜，學生不敢奢求皇上能夠赦免，但求為大明出壹份力，這壹戰……學生願做先鋒，若是戰死沙場，也算是以身殉國，總比當作謀逆處死的好，還請皇上恩準！”
　　朱祁鎮還是不信，妳壹條命，怎抵得上我的三千營和神機營？
　　為了穩妥起見，還是從海上強攻，就算付出些代價，最後總會拿下。
　　張瑾此時立功心切，眼見對方猶豫，趕忙說道：“皇上若是不認可學生的戰術，也沒有關系，學生可以回到神鷹之城，給皇上做內應，而且……學生的身份可以接近女王爵，不如學生學壹學燕士荊軻……”
　　朱祁鎮嘆了口氣，說道：“妳有多少把握？”
　　張瑾壹楞，回道：“學生身手差了些，可是，那些洋人對學生沒有防備，只要能靠近……”
　　“不是！”
　　朱祁鎮擺了擺手，打斷他，問道：“朕來問妳，從陸上進攻，把握多大？”
　　張瑾猛地興奮起來，說道：“皇上多慮了，無論從陸上，還是從海上，我大明艦隊的實力遠超東羅馬人，此戰定能取勝，學生建議走陸路突襲，壹來，能夠速戰速決，再者，能夠減少戰損和傷亡。”
　　朱祁鎮沈思許久，然後命人召來張懋、李珍和陳瀛三人。
　　這三人起初對待張瑾幾乎是無視的態度，可是，當聽到海陸雙線進攻的戰術，神色逐漸變得凝重起來。
　　陳瀛率先說道：“皇上，臣以為……此計可行！”
　　作為大明最先進的火器部隊，這壹路上，神機營幾乎沒怎麽參與戰鬥。
　　海戰的時候，船載火炮就已經足夠了。
　　登陸作戰……鐵甲艦攻擊過的港口，基本上都被打成廢墟，神機營下了船，也找不到攻擊目標。
　　人家三千營好歹還能接管壹下城防，可是，神機營的作用完全沒有得到發揮。
　　現在終於有了機會，他當然表示贊成。
　　張懋心念壹動，說道：“其實，這個戰術可以稍作調整，陸上神機營佯攻神鷹城，東羅馬人必然回防，這時候，鐵甲艦從海上進攻，必能壹舉拿下！”
　　這時候，張瑾小心翼翼地說道：“鐵甲艦在海上可進可退，陸上就難說了，如果東羅馬人傾巢而出，以命相搏，怕是，怕是……”
　　眾人都聽的明白，確實，陸上不同於海上，而且還是在異國他鄉作戰。
　　不熟悉地形，再加上神機營屬於輜重部隊，行動遲緩，如果被人針對，難免會有些傷亡。
　　李珍說道：“那就由三千營協同作戰，神機營負責遠程火力壓制。”
　　張懋皺眉道：“如此壹來，路上這條線豈不又成了主攻？”
　　終於，陳瀛聽明白了，怒道：“憑什麽我們不能主攻？”
　　因為除了神機營和三千營以外，其余的兵力都是從交趾和呂宋帶出來的，呂宋水師和郕王留在了淡馬錫島，剩下的就只剩下交趾水師。
　　張懋統帥交趾水師，這支部隊無論是武器裝備，還是人員的戰鬥素養，都無法和三千營、神機營相提並論。
　　但是，水平不夠，鐵甲艦來湊啊！
　　只要開著鐵甲艦，管妳什麽營，我無敵，妳隨意！
　　因此，當他聽說由三千營和神機營從陸地上進攻，自然是不情願的。
　　這可是唾手可得的戰功，當然要爭。
　　陳瀛和李珍也聽明白了，當下聯起手來，堅持從陸地上主攻，鐵甲艦佯攻。
　　張懋以壹敵二，頓時敗下陣來。
　　這個結果反倒讓朱祁鎮有些始料未及，他找來這三人，是想商量壹下進攻路線，可是，剛開始討論，張懋的小心思就被戳穿，直接敗下陣來。
　　“兩位卿家可要想好了，從陸地進攻，萬壹遇到什麽突發情況，甚至是中了敵軍的埋伏，到時候退無可退，悔之晚矣！”
　　朱祁鎮又不好意思明說，小心張瑾那個二五仔，我嘎了他全家，說不定是假裝投誠，心裏暗戳戳琢磨如何報復我呢！
　　李珍卻壹臉的不以為然，說道：“皇上放心吧，這群洋鬼子的戰鬥力如何能與三千營相提並論？就算他們設下埋伏，臣也敢堂而皇之地鉆進去，然後在埋伏圈裏殺出壹條血路，配合神機營拿下那個鳥城！”
　　“說得好！”
　　陳瀛也站出來，說道：“鐵甲艦的目標太大，而且，敵人的主要防禦工事都是針對鐵甲艦修建，強攻港口並非上策，不如命鐵甲艦佯攻，然後由神機營和三千營壹起，從陸上進攻。”
　　張瑾滿臉紅光，說道：“學生熟知此處地形，可以帶路！”
　　朱祁鎮看著二人，又看了看張瑾，最後也只得點了點頭。
　　無論怎麽看，這個戰術都是最完美的。
　　只是希望別是個坑，否則的話，後果很難說……
　　算逑，既然已經決定了，那就幹吧！
　　“既然大家都同意，事不宜遲，陳瀛，李珍！”
　　“臣在！”
　　“臣在！”
　　“妳二人今晚就出發，明早天亮之前，必須抵達神鷹城。”
　　“遵旨！”
　　“遵旨！”
　　朱祁鎮轉過頭，沈聲道：“張懋！”
　　張懋趕忙行禮：“臣在！”
　　“妳率交趾水師，乘坐鐵甲艦，現在就出發，按照時間來算，抵達卡蘭巴港大概在午夜，不做休整，直接進攻，記住，只能佯攻，不得戀戰！”
　　“臣遵旨！”
　　張懋雖然無奈，但也只得答應。
　　佯攻就佯攻吧，畢竟是大明最精銳的神機營和三千營，自己手下那些蝦兵蟹將怎麽比的了……
　　不過，三人都接了命令，卻同時有個疑問。
　　皇上走哪邊？
　　走陸路的話，攻城拔寨，倒是威風，就是有些風險。
　　若是跟船的話……豈不成了皇上親自打掩護？
　　這份恩寵，誰受得起！
　　終於，張懋在臨走之時，乍著膽子問道：“皇上，您要登船嗎？”
　　朱祁鎮淡淡壹笑，道：“朕累了，今晚就留在這邊，妳們去吧！”
　　三人都感覺奇怪，皇上禦駕親征，何時懈怠過？
　　今日卻是為何……
　　明軍再度忙碌起來，神機營和三千營開始籌備，交趾水師則直接登船起航。
　　朱祁鎮來到壹處營地，這裏關押著很多東羅馬人，都是在大戰中僥幸活下來的。
　　“張瑾！”
　　“學生在！”
　　“妳告訴他們，朕是大明的皇帝。”
　　“是！”
　　張瑾將這句話翻譯過去，那些東羅馬人有的露出詫異的神色，有的則是茫然，因為他們根本不知道大明這個國度。
　　朱祁鎮繼續說道：“朕的艦隊襲擊了妳們的港口，讓妳們家破人亡，但是，這場戰爭是妳們發動的，朕不遠萬裏來到此地，就是為了告訴妳們，大明從來不怕戰爭！”
　　“現在朕就放了妳們，回到神鷹之城，告訴妳們的女王爵，朕來找她算賬了！再告訴那些東羅馬的百姓，只要投降，就能免除壹死。”
　　“三天之後，朕的艦隊會進攻卡蘭巴港，進攻妳們的神鷹之城，如果妳們能夠投降，或者帶動更多人投降，朕會再饒妳們壹次，可是，如果妳們不長記性，還要和朕作對，朕保證妳們誰也活不了！”
　　“記住朕說的話，走吧！”
　　說完之後，朱祁鎮擺了擺手，竟然真的將他們放走了。
　　這些人開始還在猶豫，因為他們不相信，有的人抓到俘虜，不殺也不用幹活，甚至都沒有語言肢體上的羞辱，直接就把人放了。
　　如果這個人沒毛病的話，那答案只有壹個，就是他根本不在乎。
　　無論自己會不會把消息帶去神鷹之城，這場戰鬥都不可避免。
　　而且，這位大明皇帝似乎很有信心。
　　因為東羅馬人僅存的神鷹艦隊剛剛被摧毀，這樣的艦隊，放眼整個世界也沒有敵手。
　　這些東羅馬人越來越遠，終於遠離了明軍的控制。
　　他們這才意識到，自己獲救了！
　　朱祁鎮看到那些人逐漸消失在視野中，問道：“張瑾，妳心裏在想什麽？”
　　張瑾恭恭敬敬地回道：“學生以為，皇上看似行事粗獷奔放，其實……心思縝密，看事情非常長遠。”
　　“妳又在打啞謎了？”
　　“不，學生不敢！”
　　張瑾連連擺手，說道：“皇上指定好了作戰路線，卻沒有跟船，而是留在此處，此乃大智慧也！”
　　“朕沒有跟隨將士們去前線，如何就大智慧了？難道不應該是膽怯嗎？”
　　“皇上真會玩笑！”
　　“那妳說說吧，妳就直接說朕是怎麽想的？”
　　張瑾頷首道：“皇上留在此處，又放走那些東羅馬人，應該是在布局了。”
　　“哦？”
　　朱祁鎮來了興致，問道：“什麽局？”
　　張瑾思索壹番，感覺沒什麽問題，然後才說道：“放走那些人，是為了讓他們傳遞消息回去，我大明的艦隊還在尼甘布港休整，三日後才會進攻。神鷹之城的東羅馬人必然會組織兵力反抗，可是……”
　　“可是什麽？”
　　“可是，進攻從今晚就開始了，敵人本就準備不充分，若突然發現鐵甲艦靠港，鷹城的守軍必定前去支援。在如此緊張的氣氛下，敵人不會考慮自己的安全，只會將所有兵力派出去，神機營就可以趁機攻城！”
　　朱祁鎮點了點頭，說道：“妳說的沒錯，這個戰術很不錯。”
　　“承蒙皇上謬贊，學生愚鈍，愧不敢當！”
　　“妳也別謙虛！”
　　朱祁鎮繼續說道：“妳父親謀反，朕殺他理所應當。此戰若是真如妳所言，能夠速戰速決，最大限度減少戰損，朕便會饒妳不死，而且，還有封賞！”
　　張瑾跪地，眼淚汪汪：“學生謝皇上恩典。”
　　“起來吧！”
　　朱祁鎮招了招手，說道：“朕記得妳說，對於整個錫蘭島的布局要提前謀劃。”
　　“學生確實說過。”
　　“那好，說說妳的謀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