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3章 名節千古

　　“怨氣還不小嘛……”
　　朱栩看著楊漣，心裏暗笑，面上卻不動。
　　吳有為瞥了眼朱栩，心裏暗急，面上很從容的看著楊漣，道：“楊大人，還請慎重，皇上對您的赦免意義重大，且皇恩浩蕩，萬不能拒絕。”
　　朱栩眉頭微動，吳有為這個暗示有些意思了。
　　楊漣難看的臉擡起，看向吳有為，然後又看向朱栩。
　　他明白吳有為話裏的意思，他現在算東林黨唯壹活著的大人物，算是東林領袖，皇帝赦免他，就等於饒過了東林黨，自此以後，東林黨或許就能新生，不用再這麽被打壓，永無擡頭之日。
　　可是，他不甘心！
　　他秉持著“中興大明”的意念，所作所為都為了大明，到頭來，卻是落得了壹個“奸臣，佞臣”的下場！
　　這讓他如何接受！
　　他不在意富貴，不在意榮華，什麽金銀財寶更不在眼裏，他在乎名節！
　　富貴壹時，名節千古！
　　他寧可死在牢裏，也不能帶著汙名出去！他要誓死抗爭，即便他死在這裏，史書也會給他壹個“錚錚鐵骨”的評價！
　　“請皇上收回成命吧。”楊漣不為所動，對著朱栩冷漠道。
　　朱栩背著手，臉色毫無變化的轉向吳有為。
　　吳有為心裏有了壹絲焦急，要是楊漣不答應，他的壹切努力，壹切的計劃都白費了，他連忙看向楊漣，沈聲道：“楊大人，皇上明年將親政，必然會大赦天下，妳就算現在拒絕，明年妳也拒絕不了！如果妳現在撞死在這裏，也是畏罪自殺，除了接受赦免，別無他路！”
　　楊漣陡然雙眼大睜，目光噬人的看向吳有為！
　　他心頭怒火沖天，大恨，這個吳有為是什麽東西，居然敢這麽說！
　　但是吳有為的話恰好擊中了他的軟肋，也就是他不接受也得接受，根本無路可選！
　　朱栩倒是有些詫異的看著吳有為，這個人比他預計的要聰明啊，看來得給他選個合適的位置。
　　“祝英國大使怎麽樣？或者先駐西班牙？還是荷蘭？”朱栩背在身後的手指輕輕動著，在給吳有為選位置。
　　張問達心裏很是出了口氣，東林黨能以這樣的方式落幕，也算是壹個“善終”，今後再也不會有東林黨，黨爭也將徹底結束，大明朝野，士林也都能甩開這些包袱，輕松前進。
　　東林黨的問題是橫亙在大明士林，朝野之間巨大的石頭，這塊石頭，在特赦楊漣後，將被徹底的搬開，成為過去式！
　　朱栩看著楊漣變幻的表情，心裏也是松口氣，順便就給個甜棗道：“楊師有什麽要求，盡管提，朕若是能答應絕不推脫。”
　　楊漣心裏怒火熊熊，萬分不甘，他這壹出去，名節就全毀了！
　　可是他不出去，名節也將不保！
　　“為什麽？我到底做錯了什麽？為什麽要這麽對我！”
　　楊漣心底恨的發狂，這麽多年的怒火，抑郁仿佛都集中在這壹刻，他看著朱栩，絲毫不掩飾他的情緒，聲音憤怒到沙啞，道：“我想知道壹件事。”
　　朱栩伸手捏住下巴，打量著楊漣。這位知道的事情可比現在的朝廷上的人多，哪怕是畢自嚴都未必有他多，他要是問出什麽尷尬的問題來，朱栩還真不壹定能回答得了。
　　“楊師請說。”朱栩手壹伸，笑著道。
　　楊漣看著朱栩，全身都在發抖，道：“皇上為何如此痛恨我們東林人，難道僅僅是因為黨爭嗎？”
　　朱栩重新背起身，面帶好奇的道：“難道不夠嗎？歷朝歷代因黨爭亡國的還少嗎？楊師讀了那麽多書，難道認為只要是所謂的‘直人’，‘正人’黨爭就是對國家有福？”
　　“為什麽不能？”楊漣看著朱栩，沈聲道：“我東林每壹個人都是傲骨錚錚，壹心為我大明，只要給我們壹點時間，中興大明指日可待！”
　　朱栩眨了眨眼，這位到現在還是沒有想明白嗎？
　　余光掃了眼四周，稍作沈吟，朱栩道：“那妳們當初也眾正盈朝了，結果怎麽樣？最大的功績應該就是造就了閹黨吧？遼東因為妳們的黨爭，死了多少總督？多少總兵？多少將士？丟失了多少國土？朝局有半點的改善嗎？為了壹個吏科給事中，阮大鋮投靠了魏忠賢，這就是妳們的傲骨錚錚？”
　　閹黨，東林兩黨的黨爭並不止在朝廷，還延及到大明每壹個角落，其中遼東是重災區，被殺的，戰死的巡撫，經略，總督不知凡幾。
　　這些都是事實，辯駁不了什麽，但楊漣自有他的壹番認為與想法，目光直直的看著朱栩道：“那是因為沒有明君在堂！若是先皇有皇上的雄才偉略，哪裏會有閹賊竄起？若是皇上與我東林齊心協力，任何事情都易如反掌，皇上又何須現在勞心勞力，還要親自巡視天下……”
　　聽到這裏，朱栩頓時笑了，道：“那朕的新政，妳有哪壹條是同意，說來朕聽聽？”
　　楊漣張嘴欲言又被卡在喉嚨裏，確實，現在的“新政”他大部分都不贊同。他認為，皇帝壹步步的在毀壞大明的根基，對天下士紳動手，這是最後壹步！若是他在朝，斷然不會允許的！
　　朱栩轉頭看向吳有為，道：“妳現在還在通政使司吧？給朕擬好旨意送去內閣。”說完，轉身就走。這楊漣是救不了了，指望他或者他們轉變態度是不可能的。
　　“遵旨！”吳有為連忙道。
　　曹化淳瞥了眼楊漣，跟在朱栩身後。
　　張問達壹顆心算是落了地，帶著壹群人簇擁著朱栩走出大牢。
　　吳有為最是開心的，給楊漣作了個揖，慌忙又追上朱栩，在朱栩走出刑部的時候，他看著朱栩的側臉，很是謹慎的道：“皇上，若是赦免了楊大人，該如何安置？”
　　朱栩腳步壹頓，轉頭看向他。
　　這壹點他倒是忘了，以楊漣這個級別，若是赦免了，即便不能立刻復起，日後也會有的是人舉薦，壹定會不勝其煩。或者說出於讓“新政”更為順利壹點，內閣都會願意讓楊漣復起，給天下士林壹顆定心丸，以減少阻力。
　　朱栩神色不變，淡淡道：“妳認為該如何安排？”
　　吳有為心裏早有計劃，聞言故作遲疑了壹會兒，道：“皇上，楊大人原是都察院左都禦史，按照慣例，他應該升任吏部尚書。”
　　朱栩“唔”了聲，道：“他是罪臣之身，當初他是在錦衣衛裏認了罪的，剛赦免就升任吏部尚書，妳覺得合適嗎？”
　　“妳還在乎這個嗎？”吳有為在肚子裏腹誹壹句，面上再做遲疑的道：“那，臣認為督政院院正較為合適，靖王已加封東閣大學士，督政院院正壹直空缺，臣認為楊大人正好合適。”
　　督政院的前身就是都察院，這也算官復原職。
　　朱栩心裏暗笑，這吳有為的備案還不少，稍作沈吟，道：“內閣輔臣兼任督政院院正這是定制。”
　　定制，就是確定的行政體制，不可更改！
　　吳有為悄悄瞥了眼朱栩，猶豫了好壹會兒才說出最後壹個選項，道：“皇上，以楊大人的資歷，壹般的官職不能任，臣認為明年的科舉主考官倒是壹個合適的位置。”
　　朱栩目露壹絲異色的看著吳有為，這家夥還真不能小看，這幾個位置還真是好，壹般人根本想不出。
　　“看來壹個小小的使者是屈才了，壹個殖民總督倒是合適啊……”
　　朱栩對這個吳有為起了惜才之心，點點頭道：“妳的提議都還不錯，朕會考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