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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亡通知單

周浩暉

靈異推理

  十八年前,壹起離奇的爆炸案,兩個本可大有作為的年輕生命就此消亡,只留給死者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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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明爭暗鬥

死亡通知單 by 周浩暉

2018-9-25 18:41

  張海峰已經完全掌控了這場爭鬥的上風。他暗暗嘲笑杜明強不識時務,竟敢在四監區這塊地皮上和自己叫板。現在鬧到這個局面,就算杜明強把小順之死的隱情捅出來張海峰也不怕了。他可以說這是對方故意挑釁誣告,只要424監舍的其他人不開口,誰會相信壹個在學習大會上睡覺,然後又公然頂撞管教的刺頭?
  杜明強還在地板上翻滾掙紮著。張海峰便把稀爛的CD機踢到對方面前,然後他蹲下身,用電棍挑起對方的下頜問道:“跟我鬧?現在妳滿意了嗎?”
  杜明強瞪著兩只眼睛,眼球因為憤怒而布滿了血絲。然後他沖著張海峰輕輕地說了壹句話。那句話像電流壹樣狠狠地擊中了對方,張海峰驀地楞住,臉上露出難以掩飾的驚駭表情。短短的片刻之後,那驚駭又被令人恐懼的震怒所替代。
  臺上臺下的旁觀者們目瞪口呆地看著張海峰像瘋了壹樣地折磨著杜明強,用腳踢,用電棍捅,幾乎沒有間歇。直到他的下屬們清醒過來,這才七擁八上把失去理智的隊長拉到了壹邊。
  張海峰勉強平息下來,他指著在地板上口吐白沫的杜明強,命令道:“給我把他帶到禁閉室去,就這麽銬著,先關十天!”
  兩個管教上前,連拖帶架地把杜明強給弄走了。張海峰叉腰站在原地,胸口起伏不斷,兀自氣憤難平。
  臺下坐著的囚犯們面面相覷,驚心不已。張海峰“鬼見愁”的名頭傳了十多年,但眾人對他的畏懼多半還是精神層面上的。像這樣瘋狂地毆打壹個犯人還真是從來沒有過的事情。大家壹邊擔憂這可怕的怒火燒到自己身上,壹邊又在暗暗猜測:這杜明強到底說了什麽,居然把張海峰氣成這樣?
  杜明強說最後壹句話的時候聲音不大,臺下的人是聽不見的,但臺上卻有壹人聽得清楚。這人正是先前上臺發言後還沒來得及撤走的杭文治。
  杭文治不僅聽到了杜明強的話語,更重要的是,他完全明白那句話中隱藏的可怕意義。
  每個人都有最心愛的東西,妳搶走了別人的,別人以後也會搶走妳的。
  張海峰踩碎了杜明強的CD機,他以為擊打到了對方最脆弱的地方。而杜明強卻要告訴告訴他,自己同樣也盯準了他的命門。
  杜明強說的那句話是:“芬河小學五(2)班,2號樓203房,張天揚。”
  即便是世界上脾氣最好的男人,作為壹個父親,又怎能忍受這樣壹種針對自己愛子的赤裸裸的威脅?張海峰的怒火熊熊燃起,讓遠在數米之外的杭文治都感受到了火苗的熾烈。同時後者亦不能理解,杜明強為何要壹而再,再而三地挑戰張海峰的權威?最後那句導致場面完全失控的話語更是毫無必要。唯壹的解釋,便是那張CD對於杜明強實在太重要了,那種重要性甚至超出了他理性能夠掌控的範圍。
  確實,無論從哪個角度來看杜明強的行為都是不理性的。他的反抗和挑釁有何意義?其結果不僅失去了心愛之物,還要面臨極為嚴厲的懲罰。
  沒有人知道杜明強在禁閉室裏的那十天是怎麽熬過來的。他被銬著手腳,身體始終無法直立,而壹些非常簡單的動作對他來說也變得無比艱難。他無法擡手,難以邁步,就像是壹個失去了自理能力的廢人。吃飯喝水只能像狗壹樣用嘴去拱,想要拉屎拉尿時,退穿褲子便成了壹個天大的難題。這樣的禁閉生活不僅是對身體的折磨,對精神也是壹種摧殘,而更重要的,則是對人格的徹底羞辱。
  當十天期滿的時候,張海峰親自帶人去給杜明強解禁。禁閉室的屋門打開之後,壹股令人難以忍受的惡臭撲面而來。張海峰退到壹邊,命令兩個手下進去清理。那兩個管教壹手掩著鼻子,壹手攥著水管沖洗。水流擊打著墻角那個難辨眉目的人形,將他身上的汙穢以及地板上的剩飯殘便沖入房間內的便池中。那個人環肢而坐,任憑水柱的沖擊壹動不動。只有當水沖進鼻腔時,他才控制不住地嗆咳幾聲。
  “還有氣啊?我還以為妳死了呢。”壹個管教奚落似的笑道。
  “沖壹下就行了。”張海峰這時走到門邊吩咐說,“把他的銬子解開吧。”
  兩個管教放下水管,上前解開了杜明強手腳上的銬子,其中壹人輕輕踢了他壹腳:“起來活動活動吧。”
  杜明強身形晃了壹晃,想要起身卻又氣力不濟。
  張海峰略壹皺眉頭道:“妳們兩個把他扶出來。”
  雖然已經沖洗過壹番,但杜明強周身仍然骯臟難聞。兩個管教只能硬著頭皮執行張頭的命令,他們壹邊壹個挾住杜明強的腋窩,同時發力將他攙托起來。杜明強依然微微躬著背,十天的佝僂生活使他壹時還難以適應正常的身體姿態。
  張海峰站在禁閉室外,等著兩個手下將杜明強扶到了自己面前。然後他沈著臉問道:“杜明強,妳現在認識到自己的錯誤了嗎?”
  杜明強艱難地擡起頭,他的目光盯在張海峰的臉上,壹開始是空洞麻木的,然後慢慢有了些生氣,像壹個剛剛從深度昏迷中蘇醒過來的病人。
  看著對方這副樣子,就連“鬼見愁”也禁不住起了些許惻隱之心,他的語氣略微柔和了:“關禁閉只是教育妳的手段,並不是最終的目的。最關鍵的是妳要接受這次教訓,妳明白嗎?”
  張海峰相信對方不會不明白的。就連老虎都可以被馴服,杜明強作為壹個有著辨析能力的人類,又怎會在壹條思路上走到黑?先前在會場上他是壹時沖動,現在經過十天的漫長折磨,他怎麽也該想明白了吧?
  杜明強沒有去接張海峰的話語,他忽地瞇起眼睛,臉上露出壹絲古怪的笑容,說道:“五年。”
  張海峰不明白對方的意思,下意識地反問:“什麽?”
  “我的刑期……”杜明強這口氣吸得太長,把剛才嗆進肚子裏的水又逼了上來,他劇烈地咳嗽壹陣之後,笑著把話說完,“不過只有五年。”
  那笑容像帶著刃口似的,刮得張海峰的心壹陣緊縮。他知道了,自己面前的這個家夥雖然連站立都很困難,但他卻根本沒有被擊倒。在承受了非人的摧殘和羞辱之後,那個人沒有產生任何退讓的意思,所有曾淩駕在他身心上的壓力全都轉化成了更強烈的鬥誌和仇恨。
  不過這樣的事情也並不可怕。在四監區的地盤上,張海峰何時曾忌諱過任何囚犯?他“鬼見愁”才是這裏的主宰。再兇頑的犯人也只能在他的鞭子和鐐銬下茍且生存。
  只是這壹次張海峰忽略了壹個問題,壹個非常嚴重的問題。
  眼前這個家夥並不會在這裏待壹輩子。他不是壹個重刑犯,他的刑期只有五年。
  五年的時間不會很長,當那家夥出獄之後,他們之間的形勢又將怎樣維持?
  毫無疑問,到時候那家夥會變成壹只不受任何約束的猛獸,即便自己不用怕他,可自己的兒子呢?
  張天揚,這是張海峰最心愛的。而杜明強已經惡毒發誓要將這摧毀。到了猛虎歸山的時候,自己五年的優勢又有什麽意義?只能成為進壹步激化仇恨的砝碼而已。
  張海峰迎著杜明強的目光,雖然他的面部表情仍然強勢,但腦袋卻在陣陣隱痛。在他十多年的獄管生涯中,還是第壹次感覺對某種局面無法收拾。最終他只能煩躁地揮了揮手,喝道:“把他帶回去,讓他自己再反省反省!”
  此刻正是工作時間,兩個管教便直接把杜明強押回了生產廠房。看到杜明強被送回來了,原本埋頭幹活的犯人紛紛投來關註的目光。他們很想知道:這個敢在眾人面前頂撞“鬼見愁”的家夥現在會淪落到怎樣的下場。
  杜明強面色蒼白,眼窩內陷,下頜上則布滿了亂糟糟的胡子茬,說不出的落魄憔悴;他的身體則明顯發軟,要在管教的支撐下才能站穩;濕漉漉的衣服緊貼著他的皮膚,水分蒸發持續帶走他體內的熱量,令他瑟瑟發抖。這壹切都證明了他剛剛經受了怎樣痛苦的十天煎熬。不過旁觀者同時也清楚,這個人的精神並未被壓垮。
  因為他的目光仍然明亮堅定,他的雙腿向前邁步的時候也沒有絲毫的猶豫。他看著前方直行,像是瞄準了某個既定的目標。這目標已經深深地紮根在他的心中,沒有任何情況可以讓他屈服放棄。
  犯人們不敢多言,只能暗自用眼神交流著心中的贊嘆。監獄裏是個非常現實的地方,強者永遠會得到尊重。不管杜明強以前如何,在經歷過這件事情之後再兇頑的犯人也得讓他三分面子。
  管教把杜明強送到他的工作臺邊,對坐在不遠處的平哥說道:“沈建平,給他安排點生產任務。”
  平哥忙站起身道:“明白。”
  “妳們監舍是怎麽回事?盡出亂子!”管教埋怨了兩句,離開了。
  平哥分出壹堆生產原料扔到杜明強的桌子上,不冷不熱地說:“回來了就好好幹活吧。甭管妳多牛逼,在這裏也就是根雞毛。雞毛長再高能高得過肚臍眼?”
  杜明強沒搭他的茬,自己坐在椅子上慢慢地調整氣息。這時又有壹人走上前道:“妳剛剛出來,先休息休息,這些活我幫妳做。”
  說話的人正是杭文治,他壹邊說壹邊把那堆原料抓在了手中。杜明強看著他點點頭,算是表了謝意。旁邊的平哥“哼”了壹聲,倒也沒有幹涉。其實這會兒已經到了快收工的時候,剩余的工作量已不太多。
  過了壹個多小時,接近晚飯的點了。“大饅頭”開始催促各個小組交活。424監舍有杭文治這個能手坐鎮,生產任務自然不會落下。交活驗收完畢,大家便排著隊去食堂用餐。
  杭文治本來想要扶杜明強行動的,但被後者婉拒了。經過這段時間的恢復,杜明強的衣服已經差不多幹透,身上慢慢聚起些熱氣,臉上也有了血色。行走之間已無大礙。
  抵達食堂之後,眾人打了飯菜各自找座就餐。因為杜明強身上仍然有壹股異味,沒人願意和他坐在壹起。這倒正合杜杭二人的心意,兩個人遠遠找了個角落,可以不受打擾地聊上壹陣。
  杭文治首先便道:“妳怎麽那麽沖動?張海峰在這裏說壹不二,妳何必跟他頂真呢?頂來頂去有什麽好處?最後吃苦的還不是妳自己?”口吻有三分責備,三分勸解。
  杜明強先大口吞了壹陣飯菜,趁著稍稍歇口氣的當兒才冷笑道:“現在說最後還太早了吧?”
  杭文治壹楞:“妳還不肯罷休?”
  杜明強不回答,又開始埋頭吃飯。在禁閉室那十天可是把他餓壞了,他現在急需用熱騰騰的食物來補充自己的體力。
  “妳也是個聰明人,怎麽就轉不過這個彎來?”杭文治有些毛了,“就算妳要報復,又何必急在壹時?”
  杜明強擡起頭說:“我沒著急啊——壹切等我出去之後再說。”
  “這就好。我想妳也不至於壹錯再錯。”杭文治松了口氣,然後又壓低聲音說,“別忘了我們的大事,現在這個節骨眼上,輕重緩急要分清楚!”
  杜明強忽然又不說話了,目光猶疑地看向杭文治身後。後者轉頭壹瞥,卻見平哥和阿山坐在七八米開外的地方正盯著這邊看呢。杭文治忙又把頭轉回來,道:“我們聊我們的,表現正常壹點,他們聽不見。”
  杜明強也把目光收回來,同時問道:“我關禁閉這些天,平哥怎麽說?”
  “沒說什麽啊……”杭文治撓撓頭,猜到對方在擔心什麽,又說,“妳和上次黑子小順的情況不壹樣。那次他們關禁閉,大家都受到連累,平哥也恨得牙癢癢;妳是公然和張海峰對著幹,沒人恨妳,大家都佩服妳的膽量呢!”
  杜明強不置可否地搖搖頭,然後繼續悶聲吃飯。
  杭文治的心思卻始終不在吃飯上,他只略略扒了幾口,便又擡頭道:“我搞到管道線路圖了。”
  “嗯?”杜明強應了壹聲。
  “監獄地下管道的線路圖。”杭文治重申了壹遍,語調雖低卻難掩興奮,“有了這份線路圖,我們的計劃就可以向前推動壹大步了!”
  杜明強往嘴裏塞了壹口食物,壹邊咀嚼壹邊含糊不清地問:“妳怎麽搞到的?”他心裏非常驚訝,但表面上卻壹點也看不出來。
  對比杜明強的表現,杭文治意識到自己有些失態了。他穩住心緒,擺出很正常地用餐的姿態,邊吃邊說:“前兩天監區要清理煙囪,沒人願意去,我主動報名去了。”
  這事在杜明強關禁閉之前杭文治就提過,杜明強當時感覺到其中會有些玄機,但也沒細問。現在對方再次提起,他壹下子便猜到些眉目,問:“妳爬到煙囪上畫圖去了?”
  杭文治笑而不語,有種默認的意思。
  站在煙囪頂上居高臨下,的確能把整個監獄的地形構造盡收眼底。杜明強也不得不對杭文治的思路深感贊賞。不過隨即他又覺得有些問題:想畫出地下管道的線路圖,必須把地表的那些井蓋壹個個找出來才行,而且還得分辨出不同管道的井蓋標記。站在壹百多米的高空,這需要多好的眼力才能完成?就憑杭文治這個近視眼,怎麽也不可能啊!
  “煙囪那麽高,地面上的東西妳能看得清楚?”杜明強把心中的質疑提了出來。說話的同時他把筷子頭插到自己脖領子後面撓起了癢癢,慵懶的神態與他的言語內容完全不在壹個調上。
  杭文治用筷子在菜盆裏扒拉著,眉頭深鎖,好像對飯菜的質量很不滿意。他嘴裏說的卻是:“妳還記得我的另壹副眼鏡嗎?”
  這個杜明強倒是記得。杭文治入獄的當天就打碎了自己的眼鏡,後來他托朋友從監獄外捎眼鏡進來,那朋友壹下子帶來了兩副。杭文治平時戴壹副,另壹副好像壹直就在床頭邊放著。
  不過他們此刻討論的事情和眼鏡會有什麽關系?
  杭文治不待杜明強追問,又繼續說道:“那是壹副老花眼鏡。”
  杜明強心中頓時明了。他把筷子從脖領裏抻出來,說道:“妳自制了壹個望遠鏡。”
  杭文治用筷子輕輕敲了下飯盆的邊緣,以此代替點頭的動作。
  杜明強的猜測完全正確,那天杭文治登上煙囪之前已經把眼鏡作了調整。他當時戴的眼鏡由兩個不同的鏡片組成:壹個鏡片是他壹直佩戴的正常近視眼鏡所用的凹透鏡片,另壹個則是從老花眼鏡上摘下來的凸透鏡片。登上煙囪之後,杭文治用這兩個鏡片以及從車間裏帶出來的紙殼膠水做了壹個望遠鏡。
  杜明強既然懂得望遠鏡的制作原理,對其中詳細的制作步驟就無須多問。他深知只要有了那兩種鏡片,其他的制作環節對杭文治這個高才生來說根本不在話下。而杭文治既登上了煙囪,手中又有望遠鏡這樣的利器,整個監區的地容地貌還不是盡在掌握?
  這壹番的籌劃運作實在精彩。杜明強嘆服之余,微笑道:“原來妳讓妳朋友捎來眼鏡的時候,心中就已經有越獄的計劃了。”
  杭文治吃著飯道:“當時確實有想法,不過還沒這麽詳細。那會我只想偷偷做個望遠鏡,看看遠處的辦公樓那邊的情形。後來辦公樓那邊去的次數多了,越來越熟悉,已經不需要用望遠鏡偷窺了。我們定了從地下通道出去的策略之後,我才想到要去煙囪頂上看看。”
  杜明強沈默了壹會兒,又說:“那麽高的煙囪,能看到不少東西吧?”
  杭文治說:“不光是監獄裏面,監獄外面也能看見。現在我已經想出了壹整套的計劃,包括怎麽從辦公樓逃到監區外面。我想和妳討論討論。”
  杜明強能感受到對方那種躍躍欲試的心態。不過他此刻卻放下筷子,用衣袖擦了擦嘴說:“吃完啦,我們該走了。”
  杭文治擡頭看看四周,發現大部分犯人都已經用餐完畢,正在門口排隊交還餐具。這會如果他們兩個人還坐著喋喋不休,難免會讓敏感的人有所猜忌。所以他雖然憋了壹肚子的話也只能先和著剩飯咽回去。
  杜明強等杭文治把飯吃完,兩個人各自端盆加入了食堂門口的大部隊。途中閑聊幾句,與越獄相關的話題自然只字不提。
  晚飯過後是壹段自由活動時間。不過這個“自由”是有限度的,範圍僅限於那幢監室小樓之內。有興趣的囚犯可以去壹樓活動室看看電視,那電視只能收到中央壹臺,每天七點準時打開,播放的節目則是幾十年來雷打不動的《新聞聯播》。
  這些犯人以前在外面的時候有幾個會對《新聞聯播》感興趣?但進了監區之後娛樂生活實在貧乏,看電視便成了他們勞累壹天之後的難得調劑,對播放什麽節目也沒得可挑。所以每天晚飯後活動室裏裏外外都能擠滿了觀眾。
  杜明強和杭文治卻和普通的犯人不壹樣。他們在入監之前就關心各種時政新聞,現在失去自由,更不會放棄這唯壹能獲得外界信息的機會。兩個人每次都是早早來到活動室,占個好座位從開始壹直看到結束。
  今天也不例外,雖然心中藏著心思,但看新聞的當兒兩個人還是全神貫註的。到了八點鐘,《新聞聯播》和隨後的《焦點訪談》都播完了,便有值班管教進來大喊壹聲:“行了,晚活動時間結束,都回監舍裏待著去吧。”
  雖不情願,犯人們也只能各自散去。值班管教拿著壹大串的鑰匙,從壹樓開始,壹個監舍壹個監舍地查過去,先是晚點名,沒什麽異常就關門落鎖。監舍內的犯人們便只能在封閉的環境中等待新壹天的到來。
  杜明強和杭文治上到四樓,遠遠就看見424監舍亮著燈光。他們知道平哥和阿山都是不喜歡看電視的人:平哥愛玩紙牌,有閑暇時間就在監舍內擺弄;阿山則是藏著案子,沒事很少往人多的地方紮。杜杭二人也沒在意,等走進監舍的時候才發現屋內的氣氛有些不對。
  平哥今天沒在玩牌,他手裏拿著張紙,正聚精會神地看著。他的姿態非常怪異,脖子僵硬地豎著,好像視線很不舒服似的。阿山則坐在平哥對面,壹見杜杭二人進屋,他的目光立刻直直地射過來,臉上的神色陰郁不定。
  杭文治首先心壹沈,暗暗叫了聲“不好”。他知道平哥的視線為什麽會不舒服,因為在對方的鼻梁上正破天荒地架著壹副眼鏡。
  平哥何時戴過眼鏡?更加頭疼的是,那副眼鏡正是自己平時放在床頭的“備用品”。
  “眼鏡啊?妳這是什麽玩意?才多大年紀妳就老花眼了?”平哥這會兒轉過了頭,他把鼻梁上的眼鏡卸到右手把弄著,嘴角則掛著壹絲譏諷的笑意。
  “平哥……”杭文治絞著腦汁解釋說,“這是我朋友弄錯啦。我讓他幫我戴兩副眼鏡,結果他把我父親的老花眼鏡也拿過來了。”
  “哦,那妳朋友可真夠糊塗的。”平哥說完又晃了晃左手拿著的那張紙,問,“這是什麽?”
  那紙比半張試卷略大壹點,從材質上看正是車間裏用來制作紙袋的原料。紙的壹面被鉛筆完全塗滿了,烏黑烏黑的,另壹面則亂七八糟地寫著很多算式,中間還用圓圈標標點點,像是壹份計算草稿。
  杜明強註意到那紙向著烏黑的壹面有明顯卷曲,心中壹動,猜測那應該也是杭文治用來制作望遠鏡的原料。其用途便是卷曲起來當做望遠鏡的鏡筒,因為紙質過於潔白平滑,實際使用的時候會產生反光,對觀測效果影響很大。所以杭文治才用鉛筆把向內卷的那壹面全給塗黑了。
  不過這樣的東西用完之後為什麽不及時處理掉,反而要留在監舍裏授人以柄?杜明強剛壹困惑,隨即便又釋然:杭文治在煙囪上觀測到監獄地形和管道布局,總得想辦法記錄下來。這張紙的另壹面想必就藏著他繪制的地圖了,那些看似混亂的算式和標記中必然隱藏著相關的信息。
  事實也正如杜明強所料,杭文治的確是將監獄地形和管道圖繪在了那些算式和標記裏。也正因為有了這樣的掩飾,所以他才敢把這張地圖壓在監舍的床墊下面。而應對質疑的說辭他自然也早已想好,當下便對平哥說道:“這紙是我幹活的時候用來磨鉛筆的。後來張頭讓我輔導功課,我又在反面打了很多草稿。”
  平哥把眼皮壹翻:“妳在廠房裏算算不就行了,把這紙帶回監舍幹什麽?”他的言下之意:既然鉛筆不讓帶出廠房,把稿紙帶出來有什麽用?
  “這不是晚上有空了就可以看兩眼,理壹理思路嘛。”杭文治說得輕描淡寫的。
  平哥把那張紙又翻來覆去看了壹通,明知有蹊蹺卻又說不出個所以然。不過他也不著急,“嘿”地幹笑壹聲說:“生產原料也不能隨便往外帶啊!壹會兒正好交給管教處理。還有這老花眼鏡妳也用不著吧?也該上交了!”
  這壹招真是點到了杭文治的死穴。如果真把這些東西交給管教,他此前的努力可就付諸東流了!而且管教之中不乏知識有文憑的人,很有可能會看破地圖的玄機,後果不堪設想!
  杭文治頭皮壹陣陣發緊,倉促間又沒有好的對策,只能用半勸半求的口吻說道:“平哥……妳這又何必……”
  平哥冷眼觀察著杭文治的情緒變化,道:“什麽何必不何必的?為了這些無關緊要的東西,犯不著壞了監區的規矩。”
  杭文治轉頭看看身旁的杜明強,眼神中似有求救的意思。杜明強也深感此事頗為棘手,他知道平哥既然已經嗅到了腥味,那不咬出壹口血肉來是絕不會罷休的。斟酌片刻之後,他上前壹步說道:“平哥,這些東西最好留著,以後對大家都有用……”
  杜明強這話說得含糊,表情卻神神秘秘的,令人充滿遐想。這其實是他故意營造的緩兵之計,先把對方的胃口調起來,只要混過了迫在眉睫的晚點名這關,便有時間慢慢琢磨對策了。
  平哥追問:“有什麽用啊?說出來我聽聽。”
  杜明強皺起眉頭,向監舍外瞥了壹眼,壓著聲音說:“現在不太方便,等管教過去了再細聊。”在他們這番交鋒的當兒,值班管教已經來到了四樓,很快就會壹路查到424監舍了。
  平哥閱歷深厚,略壹品味便看破了杜明強的用意。他已占著上風,豈肯把主動權輕易交出去?無論如何今天都要把這兩個人搞的秘密解開。現在管教漸漸迫近,正是給對方施壓的好機會。
  抱著這樣的想法,平哥冷笑壹聲:“不方便說?這事門子還挺大啊?我更不能兜著了。阿山,去把管教叫來!”
  阿山只聽平哥的吩咐,當下便跑到監舍門口大喊了壹聲:“報告!”
  值班管教正在四五個監舍之外,有些不耐煩地應道:“什麽事?”
  阿山不知該怎麽說,又回過頭來看平哥,平哥用眼睛掃著杜明強和杭文治,等待他們最終的決定。
  杜明強和杭文治交換了壹下眼神。事情到了這個地步已經難有緩和的可能。他們面臨著兩種選擇,要不死不開口,等平哥把東西交給管教,再另想辦法和管教周旋。這樣能不能蒙混過關且不說,至少他們越獄的計劃肯定是夭折了;要不就告訴平哥真相,賭平哥會站在自己這邊,真要越獄時也好多個幫手。
  在這瞬息之間實在是難以決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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