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案中案
死亡通知單 by 周浩暉
2018-9-25 18:41
半小時後,省人民醫院腫瘤科專家診室。
主任專家陳大揚花白頭發,胖胖的面容,壹副慈眉善目的模樣。這種面相的人通常很好說話,也願意幫助別人。不過羅飛把文紅兵壹家三口的資料照片遞到對方手上的時候,心中卻頗有些憂慮。
陳大揚今年六十壹歲了,在從醫的三十多年間,經他手上就診過的病人數以萬計。他還能不能記得十八年前的某些特定的事情呢?
好在羅飛的這種擔心很快就被打消了。因為陳大揚盯著那照片看了不壹會兒,就非常確定地指著文紅兵的妻子說道:“就是這個女人,她曾是我的病人。”
羅飛釋然壹笑,贊道:“陳醫生的記性真好。”
陳大揚卻自嘲地搖著頭:“壹把年紀的人了,還有什麽好記性?只是這個女人給我的印象特別深刻,因為他們壹家人的遭遇很令人痛心。而且當時她明明有錢,可最後卻主動放棄了治療。”
羅飛立刻和身邊的慕劍雲對視了壹眼。“她當時明明有錢”?這可是個令人振奮的消息。她的錢從哪裏來?會不會和那起劫案緊密相關?
“請您介紹壹下當時的詳細情況吧。”羅飛帶著急迫的心情問道,但語氣卻壹如既往的冷靜。
“這個女人當時患的是子宮癌。妳們了解子宮癌吧?雖然是癌癥,但並沒有想象中那樣可怕,壹般來說進行手術治療的話,痊愈的可能性還是非常大的。”陳大揚先介紹了下文妻當年的病情,見羅慕二人都點頭表示了解,他便繼續又說道,“不過壹開始,這家人卻籌不出錢來做手術,只能接受壹些保守性的治療。後來他丈夫為了找錢去搞綁架,結果被警察打死了。這家人的處境就變得更加困難……”
“那她怎麽又有錢了?”羅飛插了壹句,這是他最關心的問題,他希望對方能盡快切到重點上。
“那是又後來的事情了……因為治療不力,加上丈夫去世的打擊,那女人的病情越來越嚴重,如果再不開刀的話,真的要回天乏術。我當時心裏也很著急,畢竟挺同情她們的,所以壹直催促她壹定要抓緊籌款,同時我們院方也把手術費用壓到了最低。後來終於有壹天,那女人約我討論做手術的事情,原來她總算籌到了手術款。”
“妳沒有問她錢是從哪裏來的嗎?”
“問了。”陳大揚扶了扶自己的老花眼鏡,道,“我總以為是她東拼西湊借來的。可她說不是,她說那是她丈夫生前借給別人的錢,現在要回來了。”
羅飛和慕劍雲再次對視交流。而後者點頭之後卻又搖頭:“這樣的話,幾乎可以確定了……可是,為什麽……”
慕劍雲兩句話都沒有說完,但羅飛很明白她的意思。首先是所謂“確定”:如果把自己代入到十八年前探案者的角色中,此刻絕對要懷疑文妻的錢正是來自於陳天譙被劫走的贓款,這是極為明顯的事情。而慕劍雲此後的困惑則在於:既然是這麽明顯的情況,為何十八年前的丁科等人卻視而不見?甚至在案件檔案中還留下了“所有可疑者都無經濟上的突然變化”這樣與事實完全相悖的記錄?
羅飛也想不通這個問題,他只好再次詢問陳大揚:“當年沒有警察來向妳了解相關的情況嗎?”
“她那筆錢是不是來路不正?”陳大揚有所感覺似的反問了壹句。
“這倒不壹定……”羅飛含糊其辭地回復說。即使能確定文妻當年的錢就是來源於陳天譙劫案,也很難用來路不正來形容吧?相比起來,陳天譙明明有錢卻拒不歸還的行徑更加令人厭惡,那筆錢在他手裏才是真正的“來路不正”。
“其實當年我已經感覺到有些問題了。”陳大揚此刻又繼續說道,“因為的確有警察來了解過情況。關於那個女人有沒有突然變得有錢了之類的。”
“那妳照實說了嗎?”
“那當然。”從陳大揚的語氣來看,羅飛根本不該問這個略顯無禮的問題。
羅飛的眉頭皺了起來,他不明白,這樣壹條重要的線索既然已經被警方探測到,又為何會被忽略?片刻之後,他忽然想通了什麽似的問道:“當時來了解情況的警察有幾個人?”
“壹個。”
羅飛點點頭,似乎這個答案已在他的意料之中。然後他瞇起眼睛,露出壹副猶疑仿徨的神情。
慕劍雲很少在羅飛臉上看到這樣的神情,就像是壹個孩子快要被大人發現深藏的秘密壹般。
而羅飛果然也藏著壹些東西,當他終於下定決心之後,他掏出自己的錢包,從最深處的夾層中摸出了壹張照片。
那是壹張業已發黃的老照片了,照片是兩個年輕人的合影。壹個消瘦沈穩,目光明亮銳利,另壹個則是陽光帥氣,活力十足。
羅飛將那張照片展示給陳大揚,指著其中的某壹個年輕人問道:“當年來的警察是不是他?”
“不是。”陳大揚搖了搖頭。
這個回答令羅飛有些失望,他又問了壹遍:“妳確定嗎?”
“肯定不是。”陳大揚仔細端詳著那張照片,又道,“不過這個人我也有印象。他也是警察嗎?”
羅飛的目光跳了壹下:“妳對他有什麽印象?”
“這個小夥子有很長時間都在照顧那對可憐的母子,我還以為他們是親戚呢。難道他也是警察?他自己可從來沒說過……”
羅飛壹楞,神情隨之變得恍惚起來。他的思緒回到了十八年前,開始努力回憶某些已經淡漠了很久的往事。
“妳在想什麽呢?”看著羅飛魂不守舍的樣子,慕劍雲忍不住問道。
羅飛卻只是搖搖頭,他將那張照片裝回錢包,回憶也跟著裝了起來。他的思路則重新回到了先前的那個疑團。既然陳大揚已經給警方提供了線索,可這條線索卻沒有進入記錄,那當年進行查訪的那個警察就很有問題了。知道那個警察是誰,很多問題才能迎刃而解。
於是羅飛又對陳大揚問道:“妳還記不記得當年來調查的那個警察叫什麽?”
陳大揚無奈地笑了笑:“這個我可真的想不起來了……實在太久了……”
羅飛也歉然壹笑,表示理解。這樣的提問本身就有些強人所難。他想了壹會之後,開始進入下壹個問題:“那個女人最終還是沒有做手術,是嗎?”
“是的。”陳大揚露出遺憾的神色,“所以她不久之後就病發去世了。”
“為什麽沒有做呢?她不是有錢了嗎?”
“她自己的說法是病已經拖了那麽長時間,再做手術意義也不大,只是白白花錢,還不如把這筆錢留給孩子。不過我覺得這並不是唯壹的原因,畢竟做手術的話,還是有希望康復的。人總是有求生的本能吧?而且只要有壹線希望,哪個母親忍心把孩子壹個人孤零零留在世上?”
“妳覺得還有其他的原因?”
“我覺得和那筆錢的來歷有關。”陳大揚直言不諱地回答道,“我剛才就說過,我早就覺得這些錢來歷不正了。因為那個警察在問過我之後,也找那個女人調查過。我聽見她告訴警察說自己沒有錢,可就在幾小時前,她還跟我說手術款有著落了。這不是顯然有問題嗎?那個警察走了之後,她就放棄了動手術的打算。我覺得關鍵就是那筆錢的來歷,她很害怕警察知道她有錢了,所以才不敢再做手術。”
慕劍雲壹邊聽壹邊暗暗地點頭。陳大揚的這番分析非常合理,已經完全能勾勒出十八年前劫案的來龍去脈。現在殘存的困惑就在於兩個人的具體身份:壹是現場作案的劫匪,二是隱匿案情的警察。
而羅飛的思緒要更快壹些,他已經在考慮另外的問題。這個問題和案件無關,但也是他所關心的。
於是他再壹次向陳大揚提問道:“死者去世之後,是由誰來處理的身後事宜?”
“是死者的妹妹,這也是她當時唯壹的親人了。”
“她們的關系還不錯嗎?”
“應該不錯。她妹妹在她臥病期間也經常來照顧她,只是那個年代的人都窮,在經濟上也不能幫到她姐姐。”
“我明白了。”羅飛沈吟著點點頭,作為交談結束時的禮節,他伸出右手和陳大揚握了握,誠摯地說道,“謝謝妳的配合!”
與陳大揚告別之後,羅飛和慕劍雲離開專家辦公室。剛剛步入走廊,慕劍雲便看著羅飛說道:“有壹件事我不太明白。”
羅飛略側過頭來:“什麽?”
“那筆錢最後到哪裏去了?”
羅飛似乎早有答案,脫口而道:“在文成宇的姨媽手裏——這很可能也是文成宇淪落到孤兒院的原因。”
“妳是說,文成宇的姨媽侵吞了那筆錢款,並且因此把文成宇送到孤兒院?”
“還會有別的可能嗎?”羅飛聳了聳肩膀,“因為那筆錢來歷不正,文妻不可能把它作為遺產正式留給自己的兒子。她只能在死前找壹個可靠的人托付這筆財產。剛才陳大夫也說了,文妻的妹妹是她唯壹的親人,並且也是她身後事宜的處理者。”
慕劍雲點點頭,認可了羅飛的分析,同時她忍不住多看了對方兩眼。此刻她才明白為什麽羅飛會在分別之前向陳大揚提出那幾個看似不相幹的問題——當自己還只是心生疑惑的時候,那家夥已經在尋找其中的答案了!
說話間,兩人已經坐電梯來到了壹層。當經過壹樓急診室的時候,他們不約而同地放慢了腳步,神情肅穆而悲傷。
不久之前,他們正是在這裏送別了原特警隊隊長熊原。那個正直勇猛的漢子就靜靜地躺在這裏,他頸部傷口的鮮血尚未流盡,染紅了壹大片潔白的床單。那幅場面深深地刺激了羅飛等人的神經,直到現在經過此處,似乎仍能聞到空氣中令人心痛的血腥氣息。
而共同導演了這幕慘劇的兩個兇手:Eumenides和韓灝,他們卻仍然逍遙於法外。想到這壹點時,羅飛便感到壹種難以承受的壓抑,這種壓抑感直到他走出醫院大門,又大口呼吸了幾口新鮮空氣之後才得到略略的緩解。
日近黃昏,天色漸暗。街面上的行人車輛來來往往,川流不息。
省城的確是個大都市,這樣擁擠熱鬧的場面在龍州是看不到的。羅飛面對著擁擠的街道暗暗感慨。
十八年前,他因為Eumenides而被迫離開這裏;十八年後,他又因Eumenides而回來。他的命運似乎在這裏轉過了壹個圓圈,那麽圓圈的末筆究竟是壹個結局,還是壹個新的開始?
這幾天來,隨著對Eumenides身世的查訪,十八年前的壹些往事開始浮出水面。這個故事的開端看來並不像之前所想的那樣簡單,早在袁誌邦策劃“四·壹八血案”之前,袁誌邦和文成宇,這兩代殺手就已經相遇,而他們之間到底是怎樣壹種關系,目前尚顯得微妙重重。
慕劍雲陪著羅飛在秋風中站了片刻。看著羅飛悵然皺眉的樣子,她猜到對方多半又在感懷過往的歲月。突然間她很想借此機會接觸到羅飛的思緒,於是她略壹斟酌後選擇話題說道:“沒想到妳還保留著和袁誌邦的合影。”
慕劍雲說的正是羅飛剛才在醫院拿給陳大揚看的那張黑白合影。那兩個年輕人中消瘦穩重的是羅飛,陽光帥氣的則是袁誌邦。
這句話似乎正戳在羅飛的某根神經上,他的眉頭更加緊皺,不過他很快就掩飾住這種情緒,看似很隨意地說道:“以前不知道他就是‘四·壹八血案’的元兇,所以還壹直留著做紀念。這些天也沒顧得上處理。”
慕劍雲淡淡壹笑:“想處理的話,半分鐘的時間就夠了吧?否則的話,十年八年也未必能抽出時間。”
羅飛怔了怔,他知道自己無法反駁,於是擡起頭向遠處天邊看去,什麽也不說了。
慕劍雲卻沒有因此停下:“其實話又說回來,如果心裏的根沒有處理,光處理壹張照片也沒有什麽意義。”
羅飛把目光轉了回來,他看著慕劍雲的眼睛,似乎很想說什麽。但最後他卻只是搖了搖頭道:“也許妳很難明白。”
慕劍雲回視著羅飛,她的眼睛微微地彎了起來,然後她輕聲地說道:“我明白——妳是壹個非常戀舊的人。”
羅飛的心微微地顫了壹下。雖然是簡單的壹句話,卻立刻引起了他的共鳴。片刻之後他收回目光,同時自嘲般苦笑著說道:“事實再次證明,不管什麽時候,都不能讓壹個心理學家看著妳的眼睛。”
慕劍雲有些得意地笑了起來:“妳總是這樣繞著圈子誇獎別人嗎?”
羅飛也笑了,既不承認,也不否認。
慕劍雲卻又問道:“妳剛才壹定在想以前的事情吧?和案子有關嗎?”有了剛才的鋪墊,即使她把話題又引回到工作上,兩人間仍然保持著壹種輕松的氣氛。
“是的……”羅飛不再掩飾什麽,“我在想:袁誌邦在那起劫案中到底扮演了怎樣的角色。”
“妳懷疑他就是那個找陳大揚調查的警察?”
“嗯,否則很難解釋為什麽這個關鍵的線索沒有進入警方的記錄。”
“妳是說:因為袁誌邦射殺了文紅兵,所以他對孤兒寡母懷有內疚,便有意無意地去幫助他們,包括去隱藏有些對母子倆不利的線索。嗯,這種心理變化是很合理的,而且陳大揚剛才也證明了,袁誌邦後來和文成宇母子的關系很不壹般呢。”
羅飛卻意味深長地搖了搖頭道:“妳說的幫助,可能還不只是這麽簡單。”
慕劍雲略微壹楞,隨即便明白過來:“難道那起劫案本身就是袁誌邦做的?”
“壹起沒有留下任何線索的案子,除了袁誌邦,還有誰能做到?”羅飛頗為感慨地說道,可能自己也覺得這樣的贊嘆有些立場問題,他很快又補充說,“當然,我還有其他的依據。”
“哦?是什麽呢?”慕劍雲註意到羅飛用了“依據”而不是“證據”,這說明相關情況並沒有足夠的證明力。
“那起劫案發生的前後,我和袁誌邦是同處壹屋的室友。現在回想起來,他的壹些情況很不尋常,尤其是劫案發生的當天。”說話間,羅飛又陷入回憶的表情。
“妳的記憶力那麽好嗎?”慕劍雲驚訝地瞪大了眼睛。按理說,羅飛和袁誌邦當年是同居密友,對方有些反常舉動留有印象是可能的。但是十八年前某個具體的日子還能對上號,這簡直有點匪夷所思了。
羅飛當然明白對方驚訝的原因,他“呵”了壹聲解釋道:“我能記得那壹天,是因為4月7號本來就是個特殊的日子。”
“4月7號……”慕劍雲不太理解,“有什麽特殊的?”
羅飛猶豫了。見對方壹直明眸閃閃地看著自己,壹副要打破沙鍋的氣勢,這才終於回答說:“那天是……我和孟蕓的相識紀念日。”
慕劍雲恍然大悟,可是她並沒有迷惑被解開的快感,反而感到了壹種莫名的失落。半晌之後她淡笑著說道:“妳真是個戀舊的人。”
羅飛挑了挑眉毛,對方熱情的突然減退讓他有些奇怪:“妳不想知道那天發生了些什麽嗎?”
慕劍雲搖搖頭:“不用了。反正我相信妳的判斷,既然妳有把握說出來,我也認同袁誌邦就是那起劫案的制造者。”
羅飛微微壹笑:“妳這樣算不算是繞著圈子誇獎別人?”
慕劍雲“哼”了壹聲,假慍般皺起眉頭:“妳別太得意了,我也是經過分析的。袁誌邦在‘壹·三零案件’時就進入過現場,有著良好的作案條件;而他射殺文紅兵之後的負疚心理也讓他具備了作案動機。更何況,從犯罪心理學的角度來說,這起劫案完全可以看成是‘四·壹八血案’的前奏,袁誌邦的Eumenides之路,也許就是從這起劫案開始的呢。”
羅飛點點頭。對方的這番分析和自己的想法非常吻合。袁誌邦從壹個警校的優秀學員變身為冷血殺手,僅僅用白霏霏的死亡來解釋的話,雖然也能說得通,但總覺得還缺少些什麽。因為任何人的轉變都是有過程的,從天使到魔鬼,袁誌邦的這個變化實在太突兀了壹些。如果照著慕劍雲剛才提到的思路去想,Eumenides系列案件的起始點則可以往後倒推壹大步,這樣從犯罪心理學的角度來看,就初步具備了心理漸變的完整過程。
只是要看清Eumenides形成過程的清晰全貌,目前還有兩個謎團困惑不清,其壹便是在“壹·三零案件”中袁誌邦射殺文紅兵的真相。在現場已經得到控制的情況下,壹定是發生了某種變故,這才導致最終悲劇性的結果。那個變故到底是什麽?它和兩代Eumenides的孕育經歷有著怎樣的聯系?
第二就是在後來的劫案中,那個隱藏了重要線索的警察又是誰?他和Eumenides系列案件會不會也有關聯?
似乎和羅飛存在某種心靈感應,慕劍雲此刻的思緒也走到了這兩個關鍵點上。而且她還想到了某個突破點,於是拍著手說道:“哎呀,其實我們很容易知道那個警察是誰,只要去問壹個人就行了。”
羅飛看著她點頭壹笑,把那個人的名字說了出來:“黃傑遠。”
十八年前,黃傑遠也是劫案的參戰刑警,而且丁科辭職之後,他更是接替成為此案的總指揮。那麽當年案件的具體情況他該是再了解不過的了。
沒有理由遲疑,羅飛立刻掏出手機,撥通了黃傑遠的電話號碼。
電話很快就接通了,但聽筒裏傳來的卻不是黃傑遠的聲音。
“妳好。”說話的人恭敬有禮,聽起來是個年輕的小夥子。
“妳好。”羅飛略壹楞,他看了看手機顯示屏,確定自己沒有撥錯,然後才又對著那邊說道,“我找黃傑遠。”
“對不起。我們黃總正在睡覺。”
“睡覺?”羅飛很詫異地看看表,“現在幾點了?還在睡覺?”
“是的。因為今晚是‘表演日’。所以黃總會先睡上壹覺,養精蓄銳。”
表演日?羅飛越發糊塗。他也懶得去問這些不相幹的事情,幹脆直接點說道:“麻煩妳叫他接個電話。我是刑警隊的。”
“對不起。黃總吩咐過,他休息的時候不希望別人打擾。您如果有事情,可以留下聯系方式,等黃總醒來了我會告訴他。”小夥子說話仍然客客氣氣的,卻毫不給面子地把羅飛的要求頂了回去。
羅飛無奈地咧咧嘴:“算了算了,我壹會再打吧。”說完便掛斷電話,壹轉頭,卻見慕劍雲正幸災樂禍地看著自己。
“嘿嘿,黃總……好大的譜呢。”羅飛搖搖頭,哭笑不得的樣子。
“他現在是社會上的人了,本來就沒義務聽從妳的調遣。”慕劍雲打趣著說道,“羅隊長,妳可要擺正心態啊。”
“調遣,那當然說不上。”羅飛反而認真了,“黃傑遠是丁科之後的省城刑警隊長,算起來也是我的前輩呢。我只是有些奇怪,他幹什麽不行,搞壹個酒吧,聽說還烏煙瘴氣的。”
慕劍雲淡淡壹笑,道:“人各有誌。”
好吧,人各有誌。羅飛也只好接受這個觀點,好在這條線索倒也不是非常緊急,便先放放也沒什麽。
“時間也不早了,我們找個地方吃點晚飯吧。”羅飛提議道,“壹天都跑來跑去的,妳也餓了吧?”
“好啊。”慕劍雲欣然贊同,她舉目看了壹會,手指著不遠處的街口,“那裏有個韓國館子,我們去吃個朝鮮拌飯。”
羅飛點頭道:“行。”他自己對飲食上要求並不高,這個朝鮮拌飯價格不貴,而且幹凈快捷,倒也正合他的胃口呢。
傍晚十八時五十六分。杜明強住所內。
這是壹套壹居室結構的私人公寓。室內的裝修簡潔明快,家具也不多,壹看就知道是當代年輕人的居所。
和其他的國內壹線城市壹樣,省城的房地產市場近幾年來也進入了瘋狂發展的時期。從市中心到城郊,壹幢幢高樓拔地而起,壹波又壹波地刺激著人們的購買欲望。而房價也在這個過程中以令人瞠目的速度飛漲,買房因此便成了困擾著都市青年的時代話題。
作為壹個出身貧困的外來打拼者,杜明強很難奢望在這座城市裏擁有壹套屬於自己的房子,他只能租住在這樣壹套小面積的公寓內。即便這樣,他也比很多年輕人要幸福,因為他至少不需要與別人合租,而且這套公寓所處的地點還算繁華——就這兩點而言,已經很讓同齡人羨慕了。
此刻公寓內除了杜明強之外,另有壹個瘦高的年輕人——他就是奉命來保護杜明強安全的特警隊員柳松。不過他們倆並沒有待在壹間屋裏:杜明強在臥室內補覺,柳松則在客廳裏守候著。
本來出於安全的角度考慮,柳松應該和杜明強形影不離才對。不過後者強烈反對別人在他睡覺時進入臥室,因為這次行動並非強制看管,所以柳松也無法堅持。他只好查看了臥室內外的環境。除了通往客廳的門之外,臥室與外界相通的另壹個出口就是朝著南面的窗戶。柳松便略微放心了壹些:房屋在九層樓的高度,且窗外就有監控攝像裝置,即使Eumenides也很難通過這個窗口來完成刺殺。他只要守在客廳內應該就可以保證杜明強的安全。退壹萬步來說,即使臥室內有突發狀況,壹墻之隔的柳松也能迅速反應,而任何入侵者要想從九樓瞬間逃離,除非他長了翅膀才行。
不過這任務確實有些無聊:保護對象在內屋酣睡,柳松只能在客廳裏像個木偶般傻坐著。想到其他的專案組隊員此刻應該都在各條戰線上緊張戰鬥著,他便越發感覺憋得慌,恨不能Eumenides立刻就出現在自己面前,雙方痛痛快快來個了斷才好。
而杜明強這壹覺卻睡得酣暢淋漓,當他伸著懶腰從臥室裏走出來的時候,屋外的天色已經黑了下來。
“哎呀,這下可真是睡瓷實了。”他踱到柳松面前嬉笑著說道,“柳警官,妳辛苦了吧?嘿嘿,連睡覺都有人看著,這待遇能有幾個人享受到啊。”
柳松瞥了他壹眼,覺得和這樣的人實在是沒有任何共同語言。
見對方什麽話也不說,杜明強自己也覺得有些無趣。在屋內閑晃了壹陣之後,他又拍了拍自己的肚皮,自言自語道:“壹天沒吃東西了,肚子在咕咕叫呢。”
這倒是實話,柳松也覺得有點饑腸轆轆的。於是他想了想說:“妳要吃點什麽?我可以讓我的同事送過來。”
“不用這麽麻煩。”杜明強擺擺手,“附近有家燒烤排檔,肉串烤得特別好。走吧,今天我請客,我們好好地吃點喝點。”
柳松皺皺眉頭,沒有接對方的話。杜明強知道他在想什麽,便攤開手說道:“不用這麽緊張吧?連出去吃飯都不行,那妳們還不如把我關在號子裏呢。”
對方既然這麽說了,柳松也覺得沒必要反對了。反正杜明強本來就是警方的誘餌,這誘餌拋得越遠,能釣上大魚的可能性越大。
於是兩人這便整理衣裝出了門。走出小區不遠就看到了杜明強所說的那個排檔。排檔的門面不大,但臨街的壹片空地被利用了起來,擺了好幾排露天的桌椅。有客人入座時,夥計們就會端出小炭烤架放在桌子中間,既可用來加熱食物,又可在寒意初襲的秋夜帶來些許暖意。因為這番獨特的情境,加上地處小區路口,所以這排檔每天都能吸引不少的食客,壹來二去的,在遠近竟頗有名聲。
兩人走到近前,壹股燒烤香味撲鼻而來。杜明強還真有點東道主的做派,壹路走壹路熱情地向柳松介紹:“這家最有特色的就是烤雞翅,壹定要吃最辣的那種,又香又過癮,再來兩瓶啤酒,絕對的享受啊。”
無論從哪個角度考慮,柳松都不願和這個饒舌的家夥同桌共餐,於是他趁勢找了個拒絕的理由:“我是南方人,吃不了辣。妳自己吃吧,我隨便吃個炒飯什麽的就行。”
“吃不了辣?那可真是可惜了。”杜明強連連搖頭,大有替對方備感不值的意味,然後他又帶著炫耀的感覺用家鄉話說了句,“妳知道我們貴州人,無辣不歡呢。”
說話間已有夥計迎了上來:“兩位嗎?請這邊坐。”
柳松擺擺手:“我們分開坐,賬也是各算各的。”
“分開坐幹什麽?”杜明強嚷嚷起來,“妳這可就看不起我了,剛才我都說了,今天我請客。”
“我有任務在身。所以第壹,我不能喝酒;第二,我必須和妳保持壹段距離,這樣才能更好地觀察周圍的形勢。”柳松鄭重其事地說道,言辭間毫無商量的余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