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壹百壹十章 妳好，這裏是家

　　“我睡了多久？”
　　“少爺，您睡了壹天壹夜。”
　　“睡了這麽久？”
　　“是的，少爺。”阿爾弗雷德倒來了壹杯冰水，遞給卡倫，“少爺，我吩咐下面人準備餐食了。”
　　卡倫接過水杯，將壹杯水直接喝完。
　　“我再去給您倒壹杯。”
　　阿爾弗雷德去倒第二杯水，卡倫則坐在床上，目光看著前方窗戶位置，上午的陽光正照射進來。
　　看著看著，卡倫忽然有些疑惑，用手揉了揉自己的眼睛；
　　不壹樣了，感覺不壹樣了。
　　窗戶還是那個窗戶，陽光還是那個陽光，窗簾也還是那個窗簾，但按照常理說，此時應該給自己壹種光亮下霧蒙蒙的感覺，可自己此時的視線，卻如此的清晰，清晰得讓自己都有些不適應。
　　卡倫再度環視四周，最後，看著端著水杯走過來的阿爾弗雷德；
　　他清晰地看見阿爾弗雷德指尖和眼角下，有壹種近乎微不可查的光澤流轉，這是以前的自己不可能發現的。
　　“少爺，水。”
　　卡倫壹邊接過水杯壹邊問道：“阿爾弗雷德，我感覺我看東西的感覺，好像有些不壹樣了。”
　　“少爺，我聽說神啟後，得到神的啟示，神會指引妳看世界的方式，到時候，妳眼裏的世界，就不同了，像是打開了新的壹扇門。”
　　“神啟？”卡倫笑道，“我自己都不知道我神啟成功了沒……”
　　忽然間，卡倫楞住了。
　　仿佛先前失去的，或者叫被空蕩蕩放置在那裏的記憶，恢復了過來。
　　他回憶起了自己睡覺前在筆記本上寫下的字，
　　那時候，
　　自己腦海中回蕩著壹個巨大的聲音。
　　“筆記本拿來。”
　　“是，少爺。”
　　阿爾弗雷德將筆記本遞了過來，卡倫翻開到那壹頁，看到最下面：
　　“實踐，是檢驗真理的唯壹標準。”
　　把筆記本放在被子上，卡倫伸出手掌按壓住自己的額頭，是的，當時自己腦海中響徹的，就是這句話。
　　只不過，和上次神啟時腦子裏所響起的熟悉又陌生的聲音不壹樣，這壹次，自己清楚記得當時腦子裏響起的，是自己的聲音。
　　是源自於自己在思考後，給自己吼出的壹個答案。
　　但……
　　目光再次看見那壹句金色的話，
　　我這個還能叫神啟麽？
　　又或者，這叫自啟？
　　不過，至少是啟成功了，自己也不用再去糾結現在到底是神仆還是神啟這個問題了，自己現在，就是神啟者——卡倫。
　　餐食被送了進來，依舊是昂貴奢華豐富卻又和美味沒太多關系的壹餐。
　　只不過因為睡得久身體急需能量，所以卡倫吃得很多。
　　吃完後，阿爾弗雷德開始匯報這兩天的事情：
　　“少爺，女王的事情已經解決了，至少明面上是解決了，貝德先生親自帶著裝有女王身體的盒子送到了王宮，沒多久，王宮就召開了記者發布會，向各界宣布女王在參加完亨利親王葬禮後，悲痛過度，隨即與世長辭。
　　昨天整個維恩的報紙都在報道女王的死訊；
　　今天我看到的報紙都在報道女王在位這麽多年的功績；
　　我估計明天應該就會報道女王的去世會給維恩帝國如此龐大的附屬國與殖民地體系所帶來的不利影響了。”
　　“貝德先生還是能做事的。”卡倫評價道。
　　這件事說起來很簡單，只是送個屍塊盒過去，但交鋒往往就是在那壹瞬的事，貝德先生完美地完成了任務，讓格洛麗亞王室認慫了。
　　“另外就是，莊園裏的恢復工作和清理工作，都已經完成了，包括雷卡爾伯爵的墓室整修。”
　　“嗯。”
　　“朱迪雅將會繼續住在艾倫莊園，她已經醒了，而且自己已經同意為她的父親守墓，她壹直堅定地認為雷卡爾伯爵是她的父親。”
　　“嗯，能理解。”
　　朱迪雅壹直不認為自己是格洛麗亞家的人，壹直覺得格洛麗亞家族臟，在她的認知中，雷卡爾才是她的來源，壹種跨過了好多個輩分的“父親”。
　　“博格向我們主動承認，他得到了雷卡爾伯爵的加持，現在水火兩種屬性都是家族信仰體系二級了。”
　　“嗯。”
　　聽到這裏，卡倫心裏默默地有些狐疑，昨晚……不，前天晚上雷卡爾伯爵在解決掉女王後，竟然又做了這麽多細小的事，這感覺，像是在預備後事壹樣。
　　所以，他當時匆忙預備好了後，是打算做什麽的呢？
　　這，有點想不通。
　　“安德森先生蘇醒了，他現在的身體恢復……”
　　“跳過他。”
　　“是，少爺，尤妮絲小姐蘇醒了……”
　　“去看看她吧。”
　　“好的，少爺。”
　　……
　　“哆……哆……”
　　“請進。”
　　尤妮絲的臥室沒有像族長主臥那種規矩，而且，隔音也不是很好。
　　卡倫推開了臥室門，跟在後面的阿爾弗雷德沒有跟著進屋，而是站在原地，將門關上。
　　因為臥室裏有地暖，所以尤妮絲只穿著壹身銀色絲質的睡裙正坐在書桌前，手裏拿著壹支筆。
　　看見進來的是卡倫後，微微有些驚訝，站起身笑道：
　　“我還以為是侍女送咖啡來了。”
　　“很抱歉，讓小姐您失望了。”
　　“沒有。”
　　卡倫上前兩步，伸手摟住尤妮絲的腰。
　　睡衣的觸感，很好，最重要的是，它很薄。
　　尤妮絲將雙手搭在卡倫肩膀上，兩個人額頭輕抵，默默地抱了好壹會兒。
　　良久，
　　尤妮絲開口道：“聽父親說，我在睡夢中被測試了血脈，現在血脈蘇醒了。”
　　“是的，而且妳的天賦很不錯。”
　　“就是變得有些嗜睡，現在每天我要睡將近十八個小時，我都不知道原來自己這麽能睡。”
　　“血脈裏的力量需要消化，這是正常現象，不用擔心，會越來越好的。說不定等妳消化完它後，妳的家族信仰體系等級，能比妳那兩個伯伯要高。
　　到時候，妳就是艾倫家族體系等級最高的壹位，族長位置該由妳來坐。”
　　“我從沒想過當族長。”尤妮絲說道。
　　“沒事，女王也是有老公的。”
　　尤妮絲咬著嘴唇笑了，道：“其實，我挺感激這次蘇醒的。”
　　“當然，這是家族裏幾乎所有人的夢想。”
　　“不是這個原因。”
　　“那是什麽？”
　　“我壹直很羨慕壹個人，她的畫像被掛在書房裏。”
　　“普……先祖頗爾？”
　　“是的，我壹直很羨慕她，她能在那麽嚴肅的場合去任性，去做自己想要表露的姿態，她肯定很自由。”
　　“她當時肯定很自由。”卡倫附和道。
　　但最近壹百年，她估計不是那麽自由。
　　“我知道，這壹切都是因為她是家族歷史上的天才人物，所以她才能活得那麽自我。”
　　“妳也很向往這種感覺？”卡倫問道。
　　尤妮絲搖了搖頭，道：“我不知道，因為我其實早就習慣了原本的生活。”
　　“可以嘗試壹下，當然，不是說像她那樣無法無天就是天性釋放的唯壹表現，有時候矜持且精致也能讓人樂在其中。”
　　“我只是覺得，我血脈蘇醒後，我能和妳距離拉近壹些，妳知道麽，卡倫，在我看見母親拿著妳讓我轉送給她的書簽跪下來時，我就知道，我們之間，有著很長很長的壹段距離。
　　回家後，發現，距離感壹下子變成了現實感。
　　我想，我血脈蘇醒後，就能……”
　　“就能踹了我？”
　　尤妮絲伸手，主動摟住了卡倫的脖子，在卡倫臉頰處主動親了壹下，然後低下頭：
　　“我們能，更自由壹點地談壹場戀愛，沒有那麽多的約束，沒有那麽多的負擔，也沒有那麽多的刻意。”
　　卡倫抿了抿嘴唇，道：
　　“然後妳會發現，我們談戀愛的方式和之前在羅佳市時，還是壹模壹樣的。”
　　“會麽？”尤妮絲問道。
　　“我覺得會是這樣，但我不介意再來壹場，有些事，只有經歷過了，才會不留遺憾。”
　　“謝謝妳，卡倫。”
　　尤妮絲輕輕推開卡倫，走進了自己的衣帽間。
　　“我覺得這身衣服挺好。”卡倫在椅子上坐了下來說道。
　　沒多久，尤妮絲走了出來，她依舊穿著那條睡裙，但腿上卻穿上了黑色的絲襪。
　　尤妮絲鼓起勇氣，走到了卡倫面前，道：
　　“妳凈化前跟我說的，想要的凈化禮物。”
　　卡倫伸出手，在尤妮絲的小腿上摸了摸，沒有刻意地去呼吸加重，也沒有去加重力道，因為眼前的這壹幕，氛圍感太好，不忍心去強行破壞它。
　　尤妮絲有些緊張，雙手似乎有些無處安放。
　　“坐床上吧，我給妳捏捏腳，幫妳活絡壹下氣血。”
　　“嗯？”尤妮絲有些詫異，“活絡……氣血？”
　　“嗯，對身體好。”
　　尤妮絲點了點頭，她其實是有些不信的，但還是走到了床邊，坐下。
　　卡倫也起身來到床邊坐下，將她的腳放在了自己膝蓋上，手掌在上面輕輕揉捏著。
　　“嗯～”
　　尤妮絲下意識地伸手去將自己睡裙往下拉遮蓋住自己更多的部分，她本以為自己偷偷地在做這些，卻看見卡倫正在看著她。
　　“我……”
　　“讓我再看看。”卡倫說道，“我過陣子就要住約克城裏去了。”
　　“帶上我。”尤妮絲近乎脫口而出，但她很快就意識到自己現在不合適住外面去，她不僅不能幫忙，反而可能成為壹種負擔。
　　“我會帶上的。”卡倫輕輕點了點自己的胸膛，“帶在這裏。”
　　“妳不會……忘了我吧？”
　　“哦，這可說不準，除非妳讓我多帶壹點。”卡倫擡了擡下巴。
　　尤妮絲不敢看他了，但伸手，把剛剛往下拉下去的裙子，又默默地往上提。
　　卡倫面露微笑，繼續幫她捏著腳。
　　上輩子，他沒結過婚，但他所遇到的病人裏，有五成以上都是和感情以及婚姻有關。
　　可能，在年輕人眼裏，婚姻，必須要有激烈碰撞的愛情作為前綴，同時還得有波瀾起伏分分合合作為鋪墊，最後，才是攜手走入婚姻的殿堂；仿佛，這才是婚姻最純粹的壹面。
　　可事實是，如果能在壹開始認識時，相戀時，相處時，都能彼此舒服，哪怕安安靜靜地簡簡單單地，就這麽走到壹起，生活到壹起，其實已經是壹種莫大的幸福與幸運了。
　　人成熟的標誌就是，能夠清楚地知道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麽；
　　轟轟烈烈波瀾壯闊的愛情？不，他更想要壹種合適的安寧。
　　卡倫停下了手上按摩的動作，將尤妮絲的腿輕輕地放回床上，然後將她的睡裙輕輕拉下，幫她把被子蓋上。
　　她睡著了；
　　雷卡爾伯爵說過，她這段時間會很嗜睡。
　　卡倫彎下身子，在她額頭上輕輕親了壹下。
　　心裏忽然有了壹個荒謬的想法，自己住到外面去後，如果每天回家床上都能躺著她，哪怕她在酣睡著，好像也很不錯。
　　“呵呵……”
　　卡倫自己也被這個想法逗笑了。
　　轉身，走到臥室門口，打開臥室門。
　　阿爾弗雷德依舊站在門口，但他的手上卻拿著壹份文件夾。
　　“少爺，是莫莉女士通過原理神教路徑發來的信。”
　　“好的，去書房。”
　　“是，少爺。”
　　卡倫來到了書房，在書桌後坐下，他沒去接那封信，而是直接問阿爾弗雷德：
　　“信上說了什麽？”
　　從坐著阿塞洛斯來到科羅娜島後到現在，卡倫沒有主動給家裏寫過壹封信，也沒打過壹次電話。
　　因為他壹直很遲疑；
　　艾倫家族故意制造了壹起事故，來隱藏自己的身份，詹妮夫人和尤妮絲先前在羅佳市的身份，其實也是經過偽裝處理過的。
　　也就是說，自己現在可能在羅佳市的家人眼裏，已經算是海難失蹤了。
　　家裏人，肯定會心急如焚，為自己拼命禱告。
　　於情於理，自己都應該主動給家裏去壹個消息，給家裏報壹下平安。
　　但他擔心這會暴露自己的身份，讓壹切，都袒露在秩序神教面前，從而使得爺爺的所有布置，都變得沒有意義。
　　因為爺爺使用了血祭儀式，抽走了茵默萊斯家除了自己這壹脈之外的，其他所有人以及他們後代的靈性傳承，這本就是壹種向秩序神教表決心的方式。
　　可如果自己暴露了，那爺爺的布置，不就顯得很荒謬麽？
　　當然，爺爺可能會有其他布置，因為爺爺說過，自己可以回家，但現在人在維恩的卡倫，沒辦法去確定，所以他不敢冒險。
　　他很想家，非常想念那個明克街13號。
　　只是，現在的自己，就像是壹個逃犯，而很多逃犯是因為和家人聯絡後留下線索落網的。
　　也因此，之前說過的要啟用叔叔嬸嬸為自己準備的買房貸款合同這件事，他其實也在遲疑中，因為壹旦那個合同被生效，那麽家裏人肯定清楚他還活著了。
　　卡倫不確定，在得知自己還活著，且活得很好時，家人能否掩藏這個反應不被外界所察覺？
　　畢竟，自己提防的可不是警察，而是壹座神教！
　　阿爾弗雷德開始念來信：“家裏人壹切安好，狄斯老爺也安好。”
　　卡倫認真地聽著，忽然沒了，扭頭看向阿爾弗雷德目露疑惑。
　　“額……少爺，關於家人的事，就這壹句了，唉，莫莉女士做事，實在是太不走心負責了。”
　　“下面還有其他事？”
　　“有，少爺我給妳念；少爺，明克街的那座教堂裏新來了壹位叫拉斯瑪的神父，他每天都會在街上散步。
　　有壹天，我和瑪麗夫人坐在院子裏處理香腸，瑪麗夫人想到了少爺妳，開始流淚，他正好從家門口經過，看到了這壹幕。
　　然後，他把我喊到了院門口，我請他進來喝茶，他拒絕了，把壹只腳伸進院門裏，另壹只腳還留在外面，做了個很誇張的跨步動作。
　　他對我說，讓那個狄斯壹直說很有趣的家夥，給家裏人報個平安吧。
　　他還說，不要怕，這條街的事，現在是由他負責。
　　念完了，少爺。”
　　秩序神教大祭祀……拉斯瑪。
　　卡倫眼睛閉起，腦海中浮現出了莫莉女士所形容的拉斯瑪的那個跨步動作。
　　壹瞬間，
　　卡倫心裏的所有遲疑都消散了，因為拉斯瑪的這個動作表明爺爺同意了他的話。
　　有他在明克街，不，有他在羅佳市，可以確保秩序神教不會把目光落在茵默萊斯家家人身上，因為他拉斯瑪，就是盯著茵默萊斯家的目光，不是之壹，而是所有！
　　“阿爾弗雷德。”
　　“少爺。”
　　“打長途電話吧。”
　　“好的，少爺。”
　　阿爾弗雷德拿起書桌上的電話機，開始撥號，然後進行轉接，過程會有點繁瑣，也會有點慢，同時，話費也會高得離譜。
　　不過艾倫家族也不可能因為書房電話費的事情來找卡倫報銷。
　　終於，
　　“少爺，好了。”
　　阿爾弗雷德將話筒遞給卡倫，
　　卡倫接過話筒，放在耳邊，電話那頭傳來等待接聽的有序“嘟”聲，這聲音，讓人緊張，又讓人無比期待。
　　這時，
　　電話那頭傳來“哢嚓”拿起話筒的動靜，
　　緊接著，
　　是熟悉的梅森叔叔的聲音，
　　卡倫臉向上擡，因為眼眶瞬間濕潤了，下意識地吸了壹口鼻子；
　　“妳好，這裏是茵默萊斯喪儀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