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三十八章 我不悔

　　馬蹄聲噠噠。
　　兩個狗男女正在跑路。
　　“妳和陳述什麽關系？”
　　“陳述是皇太叔原先在潭州時的幕僚之壹，皇太叔派他去了奉州……”
　　“鐵礦？”
　　“妳怎麽知曉？”
　　“老夫有個朋友！”
　　“叫做什麽？”
　　“王老二。女人都這麽喜歡盤根問底的嗎？”
　　“我只是好奇嘛！”
　　“妳這壹打岔，讓老夫差點忘了，接著說。”老賊看了壹眼知春，覺得賞心悅目。
　　但，女人只會影響老夫打洞的速度啊！
　　“奉州那邊有個鐵礦，當初是皇太叔在弄。皇太叔去寧興前，令人告知陳述……”知春看了老賊壹眼，“滅口。”
　　“赫連春擔心被赫連峰知曉他曾有的野心，有趣！”
　　知春壹怔，“妳怎麽知曉這些？”
　　“老夫時常和貴人打交道。”
　　“哦！陳述殺了那些知情人，接著便等著轉運那些礦石……直至楊狗滅了山賊……”
　　“叫尊稱。”
　　“誰？”
　　“楊使君！”
　　“妳……”
　　“老夫聽不得什麽狗狗狗的。”
　　“哦！楊狗……楊使君滅了山賊後，陳述就令人去潭州稟告，隨後潭州來人，說是開始轉運。本來陳述說需轉運壹兩年，如此，他也算是能多活些時日。沒想到楊狗的人馬卻來了。”
　　“是奉州的人馬。”
　　“妳……”知春覺得老賊就是個百寶箱，什麽都知曉，“陳述隨即帶著我回來。”
　　“他為何不逃？”
　　“他知曉皇太叔太多事，且他壹家子都在寧興，耶娘，兄弟姐妹。”
　　“妻兒呢？”
　　“他是個內侍啊！”
　　“什麽？”
　　以老賊的城府，依舊被這個消息震住了。
　　知春嘆息，“皇太叔是皇子，當年身邊有不少內侍。陳述便是他身邊得用的，從十二歲就跟著他。來潭州後，皇太叔也最為信任他。”
　　“那妳……”老賊有些好奇。
　　“我九歲就進了青樓，跟著學藝。十五歲出場，歌舞雙絕，漸漸聲名鵲起。我那時自矜，只想著尋壹個才子托付終身，於是便對那些權貴不假顏色。”
　　這是得罪人的事兒。
　　老賊搖頭，“才子，多薄情！”
　　“剛開始他們還捧著我，覺著這樣有趣。漸漸的，他們就失去了耐心。有個權貴曾來青樓準備強行把我帶走，被我砸了壹花瓶……”
　　“然後呢？”
　　“然後我就逃了，老鴇尋了個熟人，把我帶出寧興，壹路去了潭州。”
　　“老鴇人不錯！”
　　“她是我姨母。”
　　老賊：“……”
　　“我父母早早就沒了，臨去前把我托付給了她，她收了我家的家產，發誓要好好待我……
　　後來她說，女人若是嫁人，壹輩子就這麽平淡度過多沒意思。
　　做了名妓卻不同，男人們會捧著妳，有錢人會追著妳。妳出現在何處，何處就熱鬧非凡。
　　人人爭破頭，只為能看妳壹眼……這才是活著啊！”
　　知春看了他壹眼，“妳呢？”
　　老賊說道：“老夫孑然壹身。”
　　不用侍奉公婆。
　　“每月錢糧養活壹家子綽綽有余。”
　　“產業呢！”知春歉然道：“別怪我問的直接，我是怕了。”
　　“妳如今問是好事，說清楚，免得以後生事。”老賊反而覺得這樣很坦然，更好相處，“我家的產業不小，就是與貴人打交道。不過……”
　　老賊嘆息。
　　知春問道：“難道是產業不妥當？”
　　“產業自然是妥當的，只是最近忙著副業，壹時間竟然許久未曾管著主業了。”
　　“不急在壹時。”知春很滿意……主業都暫時擱下了，可見老賊掙錢的本事很好，很強大。
　　“老夫不急，貴人們，他急啊！”
　　噠噠噠！
　　二人壹路說著彼此的情況，當看到臨安城時，知春並未吃驚。
　　“老夫就住在城內。”
　　老賊唏噓道：“這麽多年了，老夫壹直是壹人，突然多了壹人，有些不習慣。”
　　“我的身份要掩飾。”知春說道。
　　“為何？”
　　“皇太叔身邊的赫連燕就在楊……楊使君身邊，她原先見過我！”
　　“見過就見過吧！”
　　老賊有些頭痛的是，怎麽解釋。
　　“妳！”
　　知春咬著嘴唇，低下頭，跟著進了城。
　　“老賊！回來了？”
　　“是啊！回來了！”
　　老賊？
　　知春有些懵。
　　壹路到了州廨外面。
　　“擡個頭。”老賊回身。
　　知春擡頭。
　　然後，不敢置信的道：“妳是密諜！”
　　“不算是。”
　　老賊沖著門子說道：“給她弄杯茶，老夫晚些出來。”
　　門子笑道：“好嘞！”
　　老賊進去了。
　　“固守？”
　　這個消息堪稱價值巨大。
　　楊玄閉上眼睛。
　　盧強說道：“赫連榮猜到使君會主動出手，既然如此，他以不變應萬變就是了。”
　　“潭州，不好攻打。”曹穎說道。
　　韓紀淡淡的道：“不好打，也得打！”
　　呵呵！
　　曹穎冷笑，“如何打？韓先生可有心得？”
　　韓紀灑脫的道：“老夫的職責是輔佐郎君，至於廝殺，不是老夫所長。此等事，不該是妳曹先生的活計嗎？”
　　“呵呵！”曹穎笑的譏誚，“曹某長於政事，至於韓先生名曰智囊，老夫卻看不到智在何處！”
　　智，當然在屁股裏……楊玄有些頭痛的看著兩個老鬼開始挽袖子。
　　兩個老冤家又開始了。
　　楊玄幹咳壹聲，二人起身。
　　“老夫孟浪了。”
　　“請郎君責罰。”
　　“整日吵吵鬧鬧，可說話卻格外默契。壹個說孟浪，壹個說責罰，外人聽著，還以為是壹個人說話。”
　　楊玄沒好氣的道：“大戰在即，少爭執，都打起精神來。”
　　“是！”兩個老鬼應了。
　　楊玄這才對老賊微笑，“這個消息重大，算妳壹功。想要什麽？”
　　盧強笑道：“老賊壹心想做大將，要不，此次征戰給他領軍的機會就是了。”
　　楊玄說道：“這個得具體看，不可事先許諾。”
　　這才是名將的姿態……盧強心中壹凜，“老夫孟浪了。”
　　今日妳們都姓孟還是怎地？
　　楊玄莞爾。
　　老賊在猶豫，有些扭捏。
　　“說！”楊玄事還多，沒工夫和他墨跡。
　　老賊把心壹橫，“郎君，小人想搬出去。”
　　“嗯？”
　　楊玄壹怔。
　　然後說道：“也好。”
　　竟然沒問？
　　老賊心中壹松。
　　“是誰？”楊玄問道。
　　老賊從牢中出來就壹直住在楊家，說是壹家人也不為過，這麽些年，楊家習慣有他，他也習慣了把楊家當做是自家。
　　這突然提出要搬出去住，不用想，定然是遇到了讓他心動的女人。
　　“壹個女人……就是路上遇到的，幫了小人不少。”老賊有些羞恥的低下頭。
　　老夫說過此生要壹直狗的啊！
　　“帶去給娘子看看。”
　　他身邊人的妻子必須要穩妥，不是說性子，而是來歷。
　　來歷必須清白！
　　老賊苦笑，“就怕她不敢，要不……請郎君給掌掌眼？”
　　周寧是周氏女，知春是女伎，老賊擔心她自慚形穢。
　　“也好！”
　　楊玄起身，“既然知曉了赫連榮要固守，咱們這邊抓緊。糧草輜重，民夫……馭虎部與基波部不少俘虜無所事事，讓他們去。”
　　“是。”曹穎應了。
　　楊玄去了自己的值房。
　　老賊去了大門那裏。
　　知春正在喝茶，壹邊喝茶，壹邊小心翼翼的看著周圍。
　　這是沒有安全感的表現。
　　看到老賊後，她霍然起身，接著把茶杯放下，急匆匆的出來。
　　“可能走了？”
　　“這是州廨，又不是大牢。”老賊笑道：“有人要見妳！”
　　“誰？”知春心中壹緊。
　　不會是赫連燕吧？
　　說話間，赫連燕正好進了大門，見到老賊後笑道：“如何？”
　　老賊點頭，赫連燕贊道：“果然還是妳妥當。咦！”，她看到了知春，想了想，“是妳！”
　　知春福身，“見過赫連娘子。”
　　赫連燕看了老賊壹眼，“擄來的？行啊！出息了，郎君如何說？”
　　“老夫是那等人嗎？”老賊不滿的道。
　　“我還有事，回頭……再說！”赫連燕再看了知春壹眼，有些好奇的走了。
　　“跟老夫來。”
　　老賊帶著知春壹路進去。
　　直至值房外。
　　“郎君！”
　　知春見老賊恭謹的站在那裏，心想裏面會是誰？
　　“進來吧！”
　　裏面傳來了壹個男人的聲音，接著壹個小吏出來，看著頗為俏麗。
　　要命了，這小吏怎地比許多女人還俏麗呢！
　　“跟著我來。”
　　小吏開口，聲音清脆。
　　知春仔細壹看，發現小吏胸前鼓鼓囊囊的。
　　這分明就是個少女！
　　那裏面是誰？竟敢用女扮男裝的少女。
　　她低著頭，跟著進了值房。
　　“想請妳坐，想來妳也不會。如此咱們就簡單些。”
　　“是。”
　　“家哪的？”
　　“寧興。”
　　“別拘束，就像是平常聊天。本來也是聊天。說說吧。”
　　不知怎地，聽到男子的聲音後，知春越發的緊張了，“奴家就是寧興了，小時候耶娘就去了，跟著姨母學藝……”
　　“後來十五歲賣藝……”
　　“後來得罪了權貴，逃到了潭州，跟著皇太叔身邊的內侍。”
　　“等等，赫連春身邊的內侍？”
　　“是。”
　　“赫連春謹慎，他不敢帶內侍去潭州！”
　　這人，竟然未蔔先知……知春越發的謹慎了，“是，陳述裝作是文人模樣。”
　　“難怪，妳繼續說！”
　　“奴跟著他去了奉州鐵礦……”
　　後續的事兒楊玄都知曉了。
　　“那麽，妳還有什麽未了的心願嗎？”
　　知春說道：“沒了。”
　　“以後想做什麽？”
　　“能安靜的活著。”
　　“閱盡繁華之後的平靜？”
　　“是。”
　　“妳覺著老賊如何？”
　　“是個好人。”
　　門外老賊咧嘴壹笑。
　　“好人誇張了些，不過人不壞。”
　　“是。”
　　“想嫁給他嗎？實話！”
　　“原先不想，只想尋個棲身之地。後來這壹路，奴覺著他這人看似猥瑣，卻知曉分寸，難得。”
　　男人去了青樓中，哪管妳什麽賣藝不賣身，尋機就會動手動腳。
　　老賊這壹路化身為賈下惠，加分了。
　　“對未來有何展望？就是期冀什麽？”
　　知春想了想，“能平靜。”
　　這幾年她堪稱是顛沛流離，飽受煎熬。
　　“如此，去吧！”
　　知春擡頭，福身，“奴……妳！”
　　楊玄穿著官服，知春壹看就楞住了，“楊……楊使君！”
　　楊玄頷首，“去吧！”
　　知春有些渾渾噩噩的出了值房。
　　“走！”
　　老賊帶著她出去。
　　半道，姜鶴兒追上來，遞過壹把鑰匙，“郎君說了，隔壁衛王那裏如今空著，先在前院住下！”
　　“好。”
　　二人默然出了州廨，往前。
　　“好！”
　　雜耍班子那裏熱鬧非凡，知春擡頭看了壹眼。
　　“老賊！”
　　壹個大喊後，王老二竄了過來，“妳這是從哪尋來的女人？”
　　老賊笑嘻嘻的道：“老夫的娘子，美吧？”
　　王老二只是看了知春壹眼，說道：“妳不是說美不美，看大腿嗎？妳看了人家大腿……老賊妳真不要臉！”
　　老賊看了知春壹眼，“去去去！別胡說。對了，老夫搬去衛王那邊住下，回頭來家裏吃飯。”
　　“我才不去！”王老二吸吸鼻子。
　　“為何？”
　　“妳做的飯難吃！”
　　二人繞過州學，壹路到了後面。
　　老賊拿出鑰匙開門。
　　衛王走了，李晗前陣子也走了……梁王說了，他再不回來，以後就不用回來了。
　　“這裏原先是衛王和梁王府的小郎君住著，後來他們走了，這裏就空了下來。”
　　老賊回身，“老夫曾說此生就這麽了，可萬萬沒想到，竟然遇到了妳。仔細想來也是緣分。到了這裏，妳還能後悔。”
　　他看著知春，有些緊張。
　　知春搖頭。
　　“我不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