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家訓

　　鐵心源心裏面其實也有壹部法律。
　　這部法律和包拯認同的《宋刑統》不壹樣，它的彈性比較大，主要是以自己對世界的認知來作為判斷基礎的。
　　鐵心源其實清楚，每壹個世界總會有壹個新的道德體系，挑戰這個體系其實就相當於向全世界挑戰。
　　這個過程註定是艱難的，不過他不是很在乎，他只想在這個世界裏獲得快活和滿足，來彌補自己上壹生的失敗。
　　不過他隱隱的覺得，自己這樣做似乎並不會有什麽太好的下場。
　　在大宋遇到了無數的人，唯獨沒有見過徹頭徹尾的傻子。
　　上蒼將智慧的光芒均勻的灑向人間，每壹個人都是受益者，每壹個人也都是承受者，唯壹能分辨出高下的標誌，就是看這個人在人生這個打獵場裏捕獲了多少獵物。
　　“這是極為現實的生存法則。”
　　躺在草垛上沐浴了壹夜星光的鐵心源向著朝陽強詞奪理的道。
　　太陽自然是不屑回答這樣的問題，光芒照射到鐵心源窗欞的時候，他在黑夜中幹的惡毒事件終於爆發了。
　　張翔成了壹個木頭人……
　　壹個只會依靠本能呼吸，脈動，喝水，吃飯，排泄，卻對外界的壹切事物都毫無反應。
　　他的靈魂似乎被妖魔鬼怪給抽掉了，躺在這裏的只有壹具軀殼。
　　水刑的威力鐵心源自己就嘗試過，當四肢被綁縛，口不能言的時候，恐懼就會蔓延人的全身。
　　而每隔兩秒鐘滴下來的冰水，讓妳連害怕的想法都產生不了，身體永遠極度清醒，思想卻總是斷斷續續的，壹旦這種情形持續的久了，思想和肉體就會被徹底的分離開來。
　　那是鐵心源的噩夢！
　　現在他把這個噩夢又傳遞回了大宋……
　　神祇在給人間降福的時候，往往會把災難和在福氣裏壹起從天空丟下來。
　　至於誰獲得福氣，誰收獲災殃那就純粹的是在考驗壹個人的人品了。
　　十天後的壹個下午，鐵心源把包拯需要的三十枚平安扣，十六塊紅瑪瑙，六十壹顆香木珠，三匹於闐細布都已經準備好了。
　　包拯摸著還有些微微燙手的壹塊隕鐵道：“這真的是天外隕鐵？”
　　巧哥點頭道：“您可以拿去讓將作監的工匠煉化看看，不能煉化的往往就是隕鐵，據說遠古名匠煉制神兵的時候，往往會用人來殉葬，妳們也可以試試。”
　　包拯看著巧哥半晌才道：“這就是妳作為壹個名匠的自豪嗎？”
　　巧哥傲然道：“在我的手裏，凡鐵也能成神兵！”
　　“既然如此，妳為何還要拿走那塊天外隕鐵？也是貪婪之心在作祟？”
　　巧哥搖搖頭道：“我沒有拿那塊隕鐵，不過，我真的對天外隕鐵極為感興趣。那塊石頭在妳們的眼中，不過是壹塊珍貴的鐵石頭罷了，在我的眼中，那塊石頭裏卻蘊藏著無數的道理和學問。”
　　包拯點點頭道：“這話有道理，就像皇權就該操持在陛下手裏，財富就該操持在商賈手中，農田就該屬於農夫，珍貴的材料，自然也就該屬於高明的工匠。
　　李巧，鐵心源，老夫佩服妳們的機變無雙和高超的技藝，但是妳們的心性，老夫深深地鄙視之。
　　妳李巧明明有無數利國利民的技藝手段，卻敝帚自珍，玩弄於密室之內，藏珍於洞窟之間，與國無利，與民無福，妳哪裏是什麽名匠，妳不過是壹名匠賊而已。
　　鐵心源，妳嬰孩時期就心智大開，乃是千古罕見的天賦。
　　然則，妳從未將自己的天賦用於正途，自詡為九天上的神人，視人間生命如同草芥，妳走到那裏，那裏就會掀起陣陣血濤，稍有冒犯，即兵刀相加，不將冒犯妳的人連同肉體壹同除掉妳心不甘吶！
　　鐵心源，妳才是這世上最惡毒的惡人。
　　呵呵，今早張翔的老父問老夫，張翔是否遭遇了惡人的暗算？
　　老夫吶吶不能言啊，即便是老夫清楚的知道是妳剝奪了張翔的魂靈，卻拿不出半點的證據來證明。
　　但凡有壹絲壹毫的證據，鐵心源，老夫壹定會將妳挫骨揚灰不讓妳荼毒天下。”
　　鐵心源像是沒有聽見壹般站在那裏，拿腳輕輕地搓著壹段枯枝。
　　巧哥也不言語，只是合上箱籠的蓋子，拱手示意包拯，自己已經做完了承諾的壹且，包拯也該離開了。
　　包拯深深地嘆了口氣，臨上馬車之前又對鐵心源道：“妳應該感到滿意，張翔的老父親親自扼殺了自己親生兒子。這壹幕人倫慘狀妳該看看的！”
　　鐵心源輕笑道：“上天看見就足夠了。”
　　包拯捋著長須大笑道：“確實如此，人在做，天在看，哈哈，說的好極了，上蒼壹定知道那天晚上到底發生了什麽樣的事情。”
　　大笑完畢包拯就帶著無數的從人衙役離開了巧莊。
　　老包的嘴好毒。
　　他剛剛離開天上就打雷了……
　　烏雲翻滾，如同千軍萬馬奔騰壹般，在很短的時間裏就籠罩了遠處的天空，雷聲如同戰鼓壹般咚咚的響個不停。
　　巧哥呲著大白牙笑著對鐵心源道：“老天爺來找妳了。”
　　鐵心源陰郁的瞅瞅天空，指指院子裏壹根長長的帶著鐵線竹竿道：“把那東西給我架起來，就算老天要轟我，也壹定會轟到竹竿子上的。”
　　巧哥竟然第壹個跳起來趁著烏雲還沒到頭頂把那根高高的桿子立了起來，福兒和水兒三兩下就把桿子上的鐵線埋到地下。
　　然後壹群人全部擠在屋檐底下，瞅著對面的鐵心源，想看看他到底會不會被雷劈。
　　有了避雷針，還怕什麽打雷啊，爐子上剛剛燉好的肥雞搬出來，此時趁著沒人敢靠近，正好壹人獨享。
　　肥雞吃到嘴裏的味道並不對，再香濃的農家土雞的滋味也遮掩不住心頭那壹絲絲的苦意。
　　被千古以來最公平的法官指著自己的鼻子罵惡人，享受過這樣待遇的人好像不多，在鐵心源的記憶裏，那個被狗頭鍘刀給鍘掉的陳世美，在戲曲裏面就被老包這樣罵過。
　　擡頭看看天，壹半晌晴響晴的，另壹邊卻烏雲翻滾如同世界末日。
　　就像平常日子裏的雷雨壹樣，沒過多長時間烏雲就籠罩住了天空。
　　在鐵心源的記憶中，開封城這地方比較邪，要嘛就是清朗的日子，要嘛就是大雨瓢潑，想要享受沾衣不濕杏花雨的意境那需要去江南。
　　鐵心源自付是壹個激烈的，所以他喜歡大變化，更喜歡激烈的天氣變化，開封城不是沒有下過溫柔的小雨，只是下小雨的時候都被他很自然的給忽略了。
　　大雨滂沱中，原野上的壹顆老樹被雷火劈中了，在大雨中冒著煙起了火，不過很快就被大雨給澆滅了，只留下被劈成兩半的幹枯樹幹，像是壹雙手臂壹樣的探向高空，似乎在訴求什麽。
　　鐵心源叼著雞腿擡頭看看越過房頂的避雷針，那裏什麽動靜都沒有。
　　隨了心情做事之後，鐵心源還以為自己會開心起來，結果，心情變得更差了。
　　為了證明自己不是壞蛋，鐵心源冒雨駕著馬車在轟隆隆的雷聲中回家了。
　　路過那顆被閃電擊碎的老樹，鐵心源撿來壹根胳膊粗的樹枝，打算陰幹之後找人車成珠子戴。
　　雷擊木的珠子據說有鎮宅的效果，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王柔花回來的時候看到出奇的沈默的兒子就笑道：“怎麽了？在巧莊待得不舒坦？兒子，巧莊是妳親手建立的，就算是不舒服妳也給我待出個有始有終出來。”
　　鐵心源拉著母親的手坐下道：“包拯今天罵了我壹頓。”
　　王柔花沈下臉道：“他有什麽資格罵妳？純屬狗拿耗子多管閑事。”
　　鐵心源拿手搓搓面孔道：“可能他是對的。”
　　“妳做錯了什麽？”王柔花壹下子認真了起來。
　　“娘，這世間有無數的修身法門，其中壹種就叫做隨心意，心意如水適形。雨入花心，自成甘苦；水歸器內，各現方圓。
　　拋去顧慮，緩緩而行，不刻意的去樹立目標，讓自己的行為最後催動自己達到某壹個高峰，或者低谷。
　　成不喜，敗不憂。
　　舅公說這個法門最是考驗人的本性，善人自然行善事，如春雨潤大地。
　　惡人自然行惡事，如同虎入羊群。
　　但是這兩者不管如何相悖，最後都會萬法歸壹。
　　善惡到了極致，也就沒有什麽區別了，就像佛經上說，本性無善惡。
　　孩兒也聽說，狼吃羊，看似殘忍，實則這是天地的法則，沒有了狼吃羊，羊群自己就會逐漸步入衰亡，且無可阻擋……”
　　王柔花瞅了兒子半天，突然擡手就給了鐵心源壹記大耳刮子。
　　鐵心源沒有絲毫的準備，被母親給打懵了，捂著火辣辣的臉無辜的瞅著母親。
　　就聽王柔花惡狠狠地道：“什麽狗屁法門，妳給老娘記住了。今後出門與人為善，不欺負人，也不要被別人欺負，不害人，也不要被別人害，別人咬妳壹口，妳就給老娘咬回來，要更大口才行，這樣才不會有人再欺負妳。聽娘的，以後就這麽做人，不會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