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幼獸的世界

　　有壹個騙子，知道妳家比較富裕，十年前在妳家的東墻下埋了壹些不好的東西，然後他就蹲在角落裏慢慢地等。
　　這壹等或許就是三五年，或許就是十年，等到妳遇到磨難的時候，騙子出現了，壹副高人的模樣，等他從妳家落滿灰塵的東墻下起出那些不好的東西的時候，妳妳心裏會怎麽想？
　　他等待了三五年，或者十年，就是為了等待這壹刻，只是這壹樁生意就能讓他吃上十年。
　　番僧是不可能等夠十年的，這本身就是騙子騙人的壹個切口，十年之後人們都已經忘記了番僧的模樣，誰還會關心妳死而復活的事情？
　　鐵心源以為，這家夥很快就會出現的……或者在壹個特殊的日子裏出現，現在能做的就是等待。
　　銅子經不起美食的誘惑，給鐵心源拿來了七八個磨損的很嚴重的木活字，不過好歹還能辨認出來，鐵心源非常的滿意，壹袋子胡桃想都不想的就遞給了銅子。
　　從此之後，鐵心源隔三岔五的總能收到幾個木活字，漸漸地，他的木活字已經積攢了壹小袋子。
　　這些字都是些常用字，只有常用字才能有這麽高的磨損率，鐵心源把這些字按照偏旁部首整理了壹遍，把重復的，生僻的字還給了銅子，他很擔心讓銅子這樣偷盜下去，會被他爹娘發現。
　　銅子家印刷最多的就是佛經，很多在家修行的善男信女，需要大量的佛經來誦讀，也因此催生了銅板家這樣的小型印刷作坊。
　　大的印刷作坊使用的還是優美的雕版，這東西印刷出來的書不但美觀而且字體優美，即便是不讀書，看著也是壹種享受。
　　後世價格昂貴的宋版書，指的就是這些雕版印刷的宋書。
　　那些用活字印刷出來的烏漆嗎黑的書籍，雖然銷量很大，但是價值就比雕版印刷的低的太多了。
　　畢昇創造了活字印刷，卻把整個印刷業拖進了萬丈深淵，同時也給自己帶來了滅頂之災。
　　那些家裏收藏了無數雕版的雕刻世家不但從精神上想要摧毀畢昇，同時也從肉體上對他進行了無情的打擊，至今，畢昇還被關在滄州牢營裏做苦役。
　　“他就是壹個瓜子！”
　　當銅子學著他老爹的不屑口吻說這句話的時候，鐵心源的心就刺痛壹下，然後就決定，壹旦自己發明了什麽，改良了什麽，壹定要束之高閣，留給自家用，至於造福社會的事情，上輩子都沒有去做的事情，這輩子更加的不可能。
　　人家使用活字的時候是壹排排的用，鐵心源使用活字的方法是把這東西當印章壹個個來用，這是壹種極大的退步。
　　聽到街道對面傳來銅子淒厲的哭聲，鐵心源嘆了口氣，就捧著壹大塊棗糕走出了屋子。
　　這是母親特意給自己留下的，讓自己餓的時候吃，現在，母親去店鋪裏的時候，已經不再帶上鐵心源了，因為她發現，自己的兒子真的是非常的聽話，不讓走出家門，就絕對不會走出家門。
　　鐵心源身為幼獸，絕對有幼獸的自覺。
　　現在不出去不成了，銅子這家夥的堅強程度取決於美食的種類和數量，不快點把棗糕拿出去，那家夥會毫不猶豫的出賣自己。
　　果然，銅子看到棗糕之後，哭泣的聲音頓時就變小了，不管老銅板的鞋底子怎麽抽，都壹聲不吭。
　　這讓老銅板有些疑惑，活字這東西家裏還有好多，身為印書作坊，不備上十幾套字，那根本就沒辦法運轉，這次缺少的都是快要淘汰的老字，那東西拿出去用處不大，是不是自己冤枉兒子了？
　　出於當爹的尊嚴，又狠狠地抽了兩鞋底子之後，就把銅子丟在門口轉身回家了。
　　四處不見人，鐵心源就挪出家門，來到壹顆大樹下，銅子抽抽搭搭的也來到樹下理直氣壯地伸手問鐵心源要吃的。
　　“下次不要再拿活字了，記得要拿點調好的墨。”鐵心源把棗糕給了銅子，小聲道。
　　銅子壹邊狼吞虎咽的吃，壹面點頭，他對鐵心源這個小孩子可以這麽流暢的說話已經不稀奇了。
　　有壹個衣著破爛的漢子從遠處走了過來，鐵心源嘆了口氣，就離開大樹回到了家裏，坐在門內冷冷的看著那個乞丐打扮的漢子。
　　漢子也站在街道上不住的巡梭鐵家的小院子。
　　狐貍就臥在門口，像是壹堆雪，如果不是知道這家夥是只公狐貍的話，鐵心源壹定會認為這家夥總有壹天會成精的，它似乎知道有人在打它的主意，故意站起來走動幾步，眼看著就要走出十步範圍之外了，它又停下腳步往回走。
　　如果不是那個漢子警醒的早，停下了撲向狐貍的腳步，守在城上不懷好意的侍衛早就激發弩箭了。
　　殺壹個闖皇城的賊人，他們是有獎勵的……
　　惱怒的侍衛大罵著要那個乞丐快點滾，乞丐心有余悸的瞅瞅鐵家小院裏的鐵心源和狐貍，壹溜煙的就跑的沒影了。
　　狐貍見達不到目的，打個哈欠就趴在鐵心源的腳下，理所當然的享受那些侍衛獻上的如潮諛辭。
　　自從家裏的店鋪上有了幫工之後，母親回家的次數就非常的勤，遠遠地看到兒子和狐貍乖乖地坐在院子裏玩耍，心情非常地愉快，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賺錢的緣故，她的頭上多了壹支明晃晃的銀簪子，插在她烏黑的發間極為醒目。
　　慣例抱起兒子親了壹口，又踢了狐貍壹腳，風風火火的進了家門，翻箱倒櫃的把家裏所有的錢都找了出來，放在那裏壹串串的數。
　　數完了就有些黯然，看樣子錢的數量還是不夠。自言自語的道：“馬行街的鋪面拿不下來啊。”
　　鐵心源從母親給自己的壹個小箱子裏取出壹套精美的銀飾，這是由壹個銀鎖和兩只手鐲組成的好東西，是自己滿周歲的時候母親花了大價錢特意打造的。
　　王柔花瞟了壹眼兒子，重新把銀鎖嗎，銀鐲子放進小巷子裏，在鐵心源的額頭點了壹下道：“這個可動不得，走遠點，老娘煩著呢。”
　　鐵心源又從狐貍的窩裏翻出來壹塊銀錠子放在母親面前。
　　王柔花瞅了壹眼，看看銀錠子底下的官印，嘆口氣丟給鐵心源道：“拿去玩吧，上面有官家的印鑒，也不知道是誰在害人，這樣的東西用不得，抓到命都沒有。”
　　鐵心源把銀錠子重新塞進狐貍窩。
　　全家三口人，狐貍的地位竟然是最高的，因為脖子上掛了壹塊壽山石雕刻的牌子，王柔花特意去縣衙給狐貍上了戶籍，因為上面寫著，“吾國吾民”四個大字，落款還是內府。
　　因為和皇帝扯上關系了，縣衙裏的書辦捏著鼻子幫王柔花辦了戶籍，以鐵心源為戶主的鐵家就多了壹口人，或者狐貍，起名字的時候王柔花想了很久之後才給按上了壹個叫做胡裏的名字。
　　鐵心源則把胡裏叫做鐵狐貍。他覺得這個名字要比母親起的諧音名字好的太多了。
　　母親從來都不允許官家占自己的便宜，家裏多了壹口官面上的人，自然就多了壹份錢糧，王柔花不在意胡裏拿回來的那點柴碳錢，她在意的是胡裏身上籠罩的皇家光芒。
　　孤兒寡母的如果沒有壹點依仗，在東京城裏還怎麽活？
　　鐵心源發現母親非常的有商業頭腦，七哥湯餅店如今不止是賣湯餅，還添加了很多的小菜，小菜不值錢，值錢的是鹵肉。
　　現在但凡是有點錢的人進了七哥湯餅店，都會要上壹碗湯餅，兩樣小菜，壹小碟子鹵肉，慢條斯理的吃東西。
　　像楊懷玉這種有身份的人，則會帶上壹壺酒，自斟自飲，或者叫上幾個同伴壹起熱鬧壹下。
　　於是，母親的湯餅店裏又添加了從官所打來的酒……
　　自家的小店鋪剛剛站穩腳跟，她就忙著考慮鐵家的下壹間店鋪了，再這麽下去，大宋第壹間湯餅連鎖店就會出現在東京市民的面前。
　　轉眼間，就到了五月節，皇帝有旨意，今年在金明池校閱廂軍。
　　鐵心源還以為是後世閱兵壹類的節目，非常的有興趣去看看，但是聽母親說過之後才發現，與其說是校閱廂軍不如說是校閱東京城裏的青樓花旦。
　　龍舟賽的主力自然是廂軍，但是更多的晚上節目，是由東京城各大青樓和行會來舉辦的，聽說還會在這個期間選拔出東京城最大的行首花旦。
　　反正看母親激動地收拾自己的裙襖，鐵心源就認為自己可能真的要去看大宋最熱鬧的壹場演藝節目，只要看看母親濃妝艷抹的樣子，自己很可能還要隨著母親壹起下場，據說——魚龍舞可是不分良賤的。
　　“娘，我不想去！”
　　“去，怎麽不去，娘的花黃都貼好了，源兒換上花襖壹定把別人的臟娃娃全都比下去。”
　　鐵心源努力地轉過頭不想看母親把自己貼成二郎神的模樣，再次努力道：“我不想去，我要和狐貍玩……”
　　“必須去，碧油車娘都雇好了，明天的時候全東京城的人都在金明池，妳幹嘛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