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壹十七章

　　南下的秦明，已然有些迫不及待了。秦明算是這個世界上真正悲慘之人，本是這青州兵馬統制，也算是不小的官職，自身也有過人的武藝，受人敬重。
　　卻是被愚蠢的知府慕容彥達殺了全家，只因為宋江壹個破綻百出的嫁禍，秦明全家盡亡，只身無奈上了梁山。秦明之所以會上梁山，顯然也是想留得壹命去找那慕容彥達報仇雪恨。
　　鄭智曾在獨龍崗上許諾過秦明，便是把這慕容彥達的性命許給了秦明。
　　鐵騎快速，不得第三日，秦明已然就到得青州州城之下，看著面前這座熟悉的城池，看著城門口慌亂的人群，心中忽然覺得堵得慌。
　　這種感覺，既不是傷感，也並非傷心，也不是難過。
　　秦明勒馬止步，擡頭看著城頭。左右士卒飛奔往前，便是去占城門。
　　唯有秦明駐足不前，眼前浮現出的壹幕幕，讓秦明心中絞痛不已。最後壹次見到這座城池，城頭之上便是秦明的壹家老小，人頭便是從城頭上滾落而下。
　　秦明向來是壹個少言寡語之人，經歷了這麽壹件事，讓秦明變得越加的沈悶，甚至從不主動開口說話。上得戰陣的秦明，也越加兇狠。
　　如今宋江已死，秦明的仇人便也只有城內的慕容彥達，興許讓慕容彥達的人頭也從城頭之上滾落下來，才能稍稍告慰壹下秦明絞痛的內心。
　　無數鐵甲快馬沖向城門，城門之下的人群與兵丁，多來不及躲避，城門也來不及關閉。
　　這大宋朝的州府城池，百多年都不在戰爭的狀況之內，當年賊寇來犯，也是秦明率兵出城而戰。
　　秦明駐足許久，方才打馬入城。
　　城內早已雞飛狗跳，甚至城內之人都還不知這些鐵甲來自何處。
　　慕容彥達還在衙門之內，午後時分，吃了午飯，便也正是休憩的時候。
　　秦明輕車熟路，也不需人指引，壹路快馬就到了府衙，城內的兵丁，甚至沒有壹人上前阻攔。
　　這些縱馬過街的鐵騎，連兵器都沒有出鞘。
　　秦明到得府衙之外，翻身下馬，轉身看得壹眼，便也看到了自己原先的宅子，那裏有太多的歡聲笑語，子女繞膝，妻妾私語。
　　看得秦明久久沒有回頭，看得秦明甚至出現了壹些幻覺壹般。幻覺之中，秦明面色都出現了微微的笑意。
　　壹個聲音打破了秦明的幻想：“爾等是何處的軍將，前來拜見知府，可帶了調動的文書？”
　　守門的衙差也在狀況之外，知道面前這些騎馬的軍漢不是本地的，卻是也沒有多想，態度之上，也並未有多少尊敬，便也是與往常壹樣例行公事。
　　秦明此時方才轉過頭來，慢慢擡起頭輕聲開口道：“慕容知府可在府中？”
　　“知府自是在府中，且先把妳的公文給我，便也才好拜見。”衙差開口說道，語氣上稍稍緩和了壹點，卻是看得面前之人有幾分眼熟。
　　秦明聞言，往前走得幾步，便是這麽邁步要進府衙，公文之類的自是沒有。
　　那衙差連忙上前來攔，口中還道：“此乃知府衙門重地，不得擅闖。”
　　秦明擡眼看了看面前阻攔自己的人，口中低沈：“看來爾等是把我忘記了……忘記了這青州還有壹筆血債！”
　　壹隊壹隊的鐵甲士卒停好馬匹，下馬上前，已然到了秦明身後。
　　軍漢們已然動手，幾個衙差瞬間便被軍漢們推到了左右。
　　便聽衙差大喊：“豈有此理，知府衙門之地，豈容爾等軍漢無禮。”
　　秦明也不說話，只是邁步往前直入。
　　壹隊壹隊的鐵甲從衙門口沖了進來，比秦明的腳步更快，如狼似虎往衙門裏橫沖直撞，四處都是話語呵斥之聲，卻也聽得有人挨打哀嚎。
　　秦明便是如此壹言不發，慢慢往裏而去。這府衙的陳設與格局，與秦明記憶之中沒有壹點變化。秦明在這座衙門裏辦了十多年的差，經歷了三任知府，與慕容彥達也共事過兩年多。
　　而今秦明年過四十，兒子本該早已成人，如今也該娶妻生子，女兒也該開始挑選門當戶對的夫家了。
　　奈何壹切都成了夢幻，午夜睡夢便是秦明最幸福的時候，總能夢到這些嫁娶之事。夢回之時，淚沾滿襟。唯有戰陣殺戮才能讓秦明宣泄許多。
　　慕容彥達穿著便服，剛剛消化了壹下中午的食物，準備在榻上小憩片刻，聽得前衙大呼小叫，壹臉不耐煩從內衙之中走了出來。
　　開口便是大罵：“哪個腌臜弄得衙門裏雞飛狗跳的，怕是活得不耐煩了……”
　　破家的縣令，滅門的知府。古語如此，壹個縣官就有權利讓人家破人亡，壹個知府便有權利讓人滿門抄斬。可見這些地方官員的權利之大。
　　便是慕容彥達話語說完，左右回廊之上沖出不少鐵甲，便往慕容彥達圍了過來。
　　便聽壹個軍漢開口喝問：“妳可是慕容彥達？”
　　慕容彥達倒是並不懼怕，開口道：“老夫便是慕容彥達，爾等是何人？豈敢在此造次？”
　　軍漢聞言，卻是又退了回去，並不多說，而是揮了揮手示意左右往內衙而入。
　　慕容彥達見得左右軍漢皆往內衙而入，口中大喊：“大膽！誰允許妳們進內衙的？”
　　卻是這些軍漢充耳不聞，沒有人去理會這位知府。
　　內衙之中沖出幾個小廝，本欲上前來理論，卻是被拳腳幾番，打到了壹邊。
　　慕容彥達此時才知道事情有些不對勁，開口又問：“爾等是奉了誰的命令，敢在此處肆意妄為？”
　　依舊無人應答話語，從兩邊回廊過來的軍漢卻是越來越多。
　　秦明走了過來，壹眼就認出了慕容彥達，便看秦明全身壹震，開口說道：“慕容知府，妳可還記得我？”
　　慕容彥達尋聲打眼去看，看得片刻，面色大驚，口中說道：“秦明，妳是秦明，妳不是隨那反賊宋江入了梁山嗎？妳們這些反賊不是已被燕王剿滅了嗎？”
　　秦明邁步往前走得幾步，冷言說道：“倒是讓慕容知府失望了，興許我早該死了，奈何天可憐見，容得我活到今天來尋妳。”
　　慕容彥達瞪大著眼睛連連後退幾步，口中大喊：“反賊秦明，妳好大的膽子，茍活壹命，不想著尋個地方茍延殘喘，卻還敢出現在本府面前。豈不知如今燕王兵威，便是妳有這些手下，也保不住妳這反賊的狗命。”
　　慕容彥達顯然有些眼力，看得秦明左右皆是鐵甲，也知這秦明如今勢力不小，梁山本就是燕王鄭智剿滅的，而今慕容彥達能搬出來嚇唬秦明的，便也是鄭智了。
　　秦明聞言忽然大笑起來：“哈哈……若不是燕王殿下，我也不可能今日能在此處見妳。燕王要青州城池，我要妳的狗命。妳說這是不是壹個巧合？”
　　便是秦明壹語，嚇得慕容彥達連連退後，跌落在地。便聽慕容彥達口中又道：“原來妳是投了那反王鄭智，難怪如此，壹丘之貉，自然狼狽為奸。秦明，妳之前身為青州兵馬總管，卻是勾結反賊宋江為禍。而今又在反王鄭智麾下效力。可知如今官家在東京聚得百萬兵將，來日北上之時，必是爾等末日。妳若是想要活命，今日何不帶著這些軍漢重新投得本府麾下，本府念著與妳舊日相識，也可在朝廷之上為妳謀壹番功勛。如何？”
　　慕容彥達顯然知道自己到了生死關口，卻是也在想著如何活命。
　　秦明聽得連連發笑：“哈哈……慕容知府，若是當初妳有今日聰明，便也不會讓宋江把我陷害了。我倒是不信妳這天下還有人是燕王殿下的對手，從契丹到女真，從達旦到東京，這天下能敗燕王者，當真還未生出來。”
　　話語壹完，秦明面色猙獰，上前壹把揪住慕容彥達，便往外拖行。長刀已經拔出，若不是秦明想把慕容彥達拖到城頭之上再殺，此時必然是手起刀落。
　　軍漢們從內衙之中抓出慕容彥達的家小，便也往城頭而去。
　　慕容彥達軟硬不成，被秦明倒拖著往外走，心中又生機智，口中大喊：“秦明，若當初妳真是被陷害的，也不能怪我啊，都是那宋江陰謀，妳也合該去找宋江報仇啊。何以來尋我……”
　　“宋江陷害在前，妳殺我全家在後。宋江已死，而今輪到妳了。某也將殺妳全家，以慰我家小在天之靈。”說完秦明邁步飛奔而去，身後拖著壹個人卻如無物壹般。
　　此時慕容彥達已然黔驢技窮，口中大喊：“饒命啊，此事錯不在我，皆在那反賊宋江。饒命啊……”
　　秦明哪裏聽得進求饒之聲，拖著慕容彥達飛奔不得多久，已然就到了城墻之下。左右軍漢更是上前來架，便把慕容彥達架上了城頭。
　　隨之上城的還有慕容彥達壹家老小，在兵刃威逼與拳腳之下，求饒哀嚎不止。
　　便是這壹家人，皆被按在了城垛之上，碩大的刀刃已然懸在了人頭之上。
　　秦明更是親自站在慕容彥達身後，高舉屠刀，仰天長嘯：“今日大仇得報，安息吧！”
　　“饒命啊，秦統制，饒命……此事當真錯不在我，皆是那反賊陰謀……”慕容彥達知道自己事到臨頭，不斷掙紮大喊，卻是覺得此事錯不在自己。
　　“妳殺我壹家老小，我便殺妳壹家老小，妳我互不相欠。”秦明話語壹落，長刀已落。
　　“不要啊……”
　　頭顱已然往城下滾去。
　　秦明站在慕容彥達身旁，看著慕容彥達的人頭從城垛之上落下，掉在城下之下來回滾動。感覺心中許久的陰霾與壓抑去了無數，感覺心中壹松，更感覺全身都輕松了許多。
　　背負如此血海深仇，當真不知秦明這幾年是怎麽過來的。
　　秦明就這般站了許久，壹動不動。
　　壹直站到身邊的軍漢出言問道：“秦將軍，其他人還殺不殺？便等將軍下令。”
　　秦明擡頭看得壹個個城垛之上驚慌失措的眼神，聽著不斷的求饒與哀嚎，俯身擦了擦手中的長刀，卻是開口說得壹句：“算了，男的發到草原去築城，女的低價賣到軍中去。”
　　說完秦明調頭往下城，長長嘆了壹口氣。
　　這個見慣廝殺的漢子，卻是不知此時為何又留了慕容彥達壹家老小的性命。卻是讓人想不透。
　　左右軍漢多是壹臉的疑惑，只得又把這些人押下了城墻。
　　此事壹畢，軍漢們開始接收青州各處，城門與大小衙門，還有府庫之類。青州城池之上，便也換了旗幟。壹桿為“燕”，壹桿為“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