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假設

　　我壹邊脫掉身上的潛水服，企圖盡快恢復體力，壹邊就問胖子，他們在這裏這麽長時間了，有什麽推測？
　　他搖頭：“我自己覺得最靠譜的推測，就是我們都死了，穿透巖石進入這個洞穴的，是我們的鬼魂。”
　　我苦笑，這話的意思我明白，並不是真的認為我們都死了，他想說的是，其他的推測比這個更不靠譜，這是沒有前因後果的事。推測需要線索，但現在什麽線索都沒有，壹切只能假設。
　　胖子道：“如果那作怪的東西，目的不是想殺死我們，那麽，不管接下來發生什麽，咱們總不至於送命吧！如果要殺，何必換個地方？”
　　我苦笑，不送命，那麽是什麽事情？難道這裏會突然出現個大漢把我們強暴？我搖頭道：“這沒有什麽必然的關系，現在活生生的未必是好事。妳吃醉蝦不也是圖個新鮮嗎？”
　　胖子吸了口涼氣，想著確實悚人，就有點郁悶，罵道：“老子最恨這種摸不著，想不明白的東西了！妳說咱們三個人是不是八字犯沖，怎麽碰壹起老走這種窯子？狗日的實在是魔障！還有那阿貴也真是的，啥也不知道，否則有點提示，也能提防點兒。”
　　我暗暗皺眉，胖子說得很對，這件事之所以壹點頭緒都沒有，甚至無從推測，就是因為這樣，現在的處境是莫名其妙就發生了的，在我們的已知裏，肯定缺少了某壹樣非常關鍵的東西。
　　調查從村子開始，壹點壹點衍生，所有的訊息都是由上壹級的訊息帶出的，現在知道了鐵塊的來源就是那些鐵俑，知道文錦來過這個湖畔，也確定了考古隊被人掉了包，並曉得了湖下古寨的壹些秘密，雖然其中的線索有些還沒完全連上，比如說這些鐵俑到底是怎麽回事，但只要繼續調查下去，我相信壹切都會連起來。
　　但是目前在這裏發生的事情，眼下的困境，卻和這些訊息都沒有關系，也就是說，我們在村子中了解到的多種線索中，完全地缺失了壹塊。
　　是在哪裏漏掉了呢？
　　剛才我問胖子他的推測時，發現這件事沒法推測，沒有任何可以佐證的因素。想著這些，我對他和悶油瓶說：“我們應該把知道的東西從頭完全理壹遍。這個地方和這整件事情肯定有聯系，從頭完全都列出來，說不定能找到點提示。”
　　胖子吹氣，指了指地上，上面有他用石頭刻字的痕跡，“我之前理過了，實在想不出來。妳要理也好，妳讀的書多，應該比我好壹些，我理到後來頭都痛了！”
　　我看著那些字，正是他專用的枚舉法，把所有的可能性全部都寫下來，包括所有的線索，然後在那裏畫圈，找到其中的聯系。
　　我道：“這壹次和以往碰到的不同，所有的訊息都是碎片，妳這麽寫，只會越寫越亂。我先理壹下，然後我們從壹個概念開始，看著能不能搭積木壹樣把整條線搭出來。”
　　我撿了壹塊石頭，在另外的地上寫上了幾個關鍵字。從進村開始，陸續發現的東西和後續的部分全部連起來。
　　〖鐵塊——鐵俑的碎片——湖底的村子——不知是何用處——到處都有——似乎有危險——散發奇怪的味道
　　照片——燒毀
　　盤馬的說法——考古隊被調包——屍體找到——打撈鐵塊——目的？
　　水下的古寨——漢式古樓——地下通道——大量鐵俑——玉礦？
　　封閉的礦洞——鐵俑——同樣的鑿痕
　　A、B——刺痛——昏迷
　　C——窒息——昏迷〗
　　寫完後，把那些已經確定的東西全部劃掉，表格就變成：
　　〖不知是何用處——似乎有危險——散發奇怪的味道——目的？
　　——大量鐵俑——玉礦？
　　封閉的礦洞——鐵俑——同樣的鑿痕
　　A、B——刺痛——昏迷
　　C——窒息——昏迷〗
　　這樣壹來，我們能確定和不能確定的東西，全部都列了出來。
　　接著，我們始將其中壹些因素連起來，道：“首先，我們先肯定，古寨裏的漢式古樓的主人姓張，暫時叫他張家樓主。”我看了悶油瓶壹眼，“這人有軍功，而且是個國學大家，可能是當地的軍閥，當然也可能是其他背景，和事情的核心沒有太多關系。”
　　“在某年某月，這個叫張家樓主的人，因為某種原因——同樣，這種原因我們不需要知道——發現著寨子底下有壹個玉礦。在巨大利息的誘惑下，他夥同了這裏的瑤王強挖，在瑤寨中修建壹座結實的漢式樓宇，供手下使用。樓宇修得這麽堅固，顯然他們在這裏的強挖時間非常長，可能準備幾代人幹下去。”
　　“我們現在所處的這個洞穴，看開鑿的痕跡，應該就是他們挖掘的礦洞，至少是其中之壹。”
　　說完我看向胖子，問他有什麽要補充的？他搖頭，我又道：“好，事情到這裏壹切正常，也都符合常理，可這就和我們現在的處境有了矛盾。顯然目前所處的礦洞是全封閉的，所以我可以這麽說，從壹切正常到現在的處境，這之間的時間內，發生了壹件事情，使得礦洞發生莫名其妙的變化。”
　　胖子點頭道：“別說的這麽文縐縐的，他娘的就是這洞後來出了事情。”
　　這壹部分是最初的假設，也比較確定，我將其作為起點寫下來，然後在邊上畫了壹個問號，“這裏出了什麽事情？肯定不會是突然封閉，因為若是這樣，會有人被困死。”
　　“非也，妳想，我們進來都是莫名其妙的，他們說不定後來找到了出去的辦法。”胖子道。
　　我搖頭，那個年頭的礦工是什麽文化素質？他們能想到辦法，我想不到？而且即使能想到，也不會太快，那麽以他們當時有工具、有體力的狀況看，應該會先有“砸”出去的想法，並在地面留下大量的碎石痕跡。
　　不過，我畢竟當時不在現場，不好下肯定的論斷，就沒有反駁胖子。我們咬著嘴唇，開始想各種往裏套的假設。
　　還沒想上兩圈，悶油瓶就開口了，淡淡道：“礦洞中的神像，是瑤族的雷王神，是兇神，壹般不會公開供奉，除非發生過什麽可怕的事。”
　　我們都楞了壹下，胖子道：“我靠！妳怎麽懂這玩意兒？”
　　悶油瓶不回答，繼續道：“這東西在裏面，說明事情不是突然發生的，而且發生後，還能從外面拿來石像在這裏供奉，代表這件事雖然很可怕，但是不至於把他們嚇跑。”
　　我想了想，覺得有道理：“設立神像，表明他們還想繼續挖掘下去，所以用這個神像在這裏鎮壓什麽，事情雖然可怕，但只是心理上的恐慌，還沒威脅到生命安全，咱們想想，換位思考，如果我們是礦工，在什麽情況下也會這麽做？”
　　胖子吸了口冷氣：“這聽上去怎麽這麽耳熟？難道，他們在這裏挖到了不吉利的東西？”
　　我也點頭，似乎在同時冒出同種念頭，過去經常在老家聽到這種傳言，什麽工廠動工，結果地基壹挖，挖到了亂葬的死人骨頭，就擺個關公鎮壹下。
　　“這裏是巖層，這種狗屁地方能挖到什麽？”胖子道，“難道是霸王龍的化石？”說完哎了壹聲，顯然感覺自己的說法挺有可能的，“妳想，他們挖著挖著，突然挖到這麽個史前怪物，肯定嚇個半死，以為挖到妖怪的骨頭了。”
　　我拍了拍他：“同誌，有空多讀點書，恐龍化石的年代和玉的年代差了好幾億年，這裏挖出恐龍化石，就好比肯德基全家桶壹樣。”
　　“那妳說是什麽？”胖子不服氣道。
　　我們想了想都搖頭，其實根本沒法想，這種巖脈裏能有什麽既合理存在，有讓他們覺得不吉利的東西？我真想不出來。這裏合理存在的東西只可能是石頭，難道是壹塊讓他們覺得不吉利的石頭？如果說不合理，那麽什麽都有可能。
　　胖子走到那神像面前，問悶油瓶道：“小哥，這雷王神兇到什麽程度？是不是和咱們的鐘馗壹樣，是抓鬼的？”
　　悶油瓶搖頭：“雷王，是專門克制邪神的。”
　　瑤苗神話和漢族的不同，其中很多邪惡的東西都是神，能和正義的神平起平坐，普通的神幹不動他們。
　　胖子嘖了壹聲：“也就是說，鐘馗只是公安，這雷王是紀委會書記。”在壹邊的篝火裏檢出兩根細柴，插進香爐裏，拜了拜，“雷書記，不好意思，小弟們之前有眼不識泰山，壹直沒認出您來。這點東西不成樣子，但也算是個形式，就當是張白條，要咱們能出去，小弟們壹定把香油補上。我知道您搞紀委工作，很多東西收了不方便，回頭您把您夫人電話告訴我，咱們跟您夫人聯系……”
　　我心說這家夥也太不靠譜了，道：“妳也不是瑤人，人家怎麽可能會保佑妳？別浪費妳的柴火了。況且只有上級給下級打白條，哪有下級給上級打白條的？”
　　胖子道：“妳懂個屁！妳在杭州交稅，去北京就不交稅了？我這不叫白條，叫期權。咱們這叫先打個招呼，好過以後後悔。”
　　說著他轉身，不想那細柴因為頭重腳輕，壹下子帶動香爐倒了下去，根部翹了起來，香灰全翻出來。
　　胖子立即回身扶住，我笑道：“妳看，人家清正廉明，不收。”
　　胖子再嘖了壹聲，把細柴掰撕壹半，重新插進去，然後把灑出來的香灰用腳擦平，擦了幾下，隨著香灰被塗開，我忽然看見，他腳下的巖面上，出現壹些奇怪的線條。